三教家大业大,所以各自要操心的事也多,故而多数时候都只会是有数的几位圣人在临渊学宫,其他人则是各忙各的事情,非大事很少全部露面。
今日这位仲先生之所以登门临渊学宫,就是因为不小心听到了自家徒弟和徒孙都在那帮人吵吵嚷嚷的问罪名单上,这让老人家心气有些不太顺,所以就干脆一气之下提着雀头杖来学宫讲理了。
站着说话谁不会,老夫不拄拐杖也能站得笔直,而且比你们这帮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腰杆硬多了!
仲老头从镇守临渊的那位祁先生那里撒泼打滚要来了半个时辰,就是为了气势汹汹来这座论道碑林骂人的。
临渊学宫的这座碑林,与儒家文庙里的那座碑林不太一样,主要是因为这里的成分太杂,不光有儒门的,还有其他诸子百家的,只要是传世名篇就都能在这里立一块碑出来,还有一些碑石是用来专门记载诸子论道过程的,立言立功立德以传后世,正是读书人三不朽,孜孜以求,流芳百世。
仲老头走到碑林外的时候,里面的争论还在继续,这帮人争了多少天,竟还是停留在有没有错这件事上,旁征博引滔滔不绝,恨不得把大半辈子学过的书上事全都拿到这里来晒一遍,就为了说那群设局封印魔尊剑的家伙是在兵行险着,万一那个少年人一路上出点岔子,丢了那把剑给外人,九洲人族就要立刻丢了一件神器于外,如此置天下安危于不顾,拿着九洲陆沉的祸患当儿戏,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仲老头怀里抱着那根雀头杖,蹲在碑林的院墙外,听了大概有足足半盏茶的功夫,直到牙酸得实在听不下去之后,才从院墙边站了起来,转身就进了一旁的碑林大门。
院墙里面,一大帮出自各家的圣人们还在争得热火朝天,好像也没几个人注意到门口进来的是谁,诸子论道是大事,专心致志精益求精,没有时间顾及旁人。
还有些运气不太好的,正好是背对着那个老头进门来的方向,所以干脆就没有在意身后的动静,毕竟这地方常年都是人来人往,有人进门有人出门也是常事,争得口沫四溅的各位大神仙们哪里会在乎身后有人进门来。
仲老头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场中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离他最近,说得正起劲的那人身上,要是没看错的话,正好就是道门里的某位天君高位,一身道法浑圆厚重,此刻正在说那崔觉小儿,以为当了所谓的“儒门四生”之一,就能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是收了个三径同修的徒弟而已,有什么了不起,能不能活到修成九境仙人的那一步还未可知呢…
这一刻的道门柳天君嗓门极大,力求压过群雄想要争一个一枝独秀出来,所以说话时候的措辞也就顾不上什么有礼有节了,先抢一个能独自说话的机会回来再说。
“崔觉小儿,背靠儒门十哲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坐镇盐官十多年间寸功未立不说,到头来还将好好一座盐官大阵败坏殆尽,又叫那魔尊剑灵摩羯逃出生天,如此尸位素餐之辈,沐猴而冠,碌碌无为,有何颜面忝为圣人?只以为卸掉下一任教主候选人的头衔就能抵罪了?”
柳天君越说越来劲,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有个老人蹲了下来,正伸长脖子听着他在这里高谈阔论。
一群人之间坐而论道,就是遥遥围成一个大圈,一同坐在碑林边的某块树荫下,所以当仲老头蹲在那位柳天君身后时,对面那群人里就会有明眼人看到了来人是谁。
儒门在此的两位常驻圣人最是眼尖,一看到自家十哲之一的大圣人到访,立刻腰杆梆硬,反驳的语气都强硬了太多,“柳真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别忘了盐官镇守可不是只有我儒门一脉,你们道门也在其中,你说崔觉尸位素餐,那我是不是也能说你们天师府那位姓陆的外姓大天师,也一样是玩忽职守?”
这位柳天君本名柳真如,是道门三掌教陆春秋座下诸位天君之一,代替那位号称道门小老大的三掌教来此坐而论道,诸子共议。
柳真如此刻既然敢这么说,当然就不会怕有人拿着那位陆天师说事,听见对方如此反驳,他反倒先掉进了他的言辞陷阱,这位道门天君直接冷笑了一声,理所当然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跟他是谁家没关系,他陆远清有错也同样该罚,光是卸了外姓大天师的头衔同样不够!”
说着,他还眯起眼看了眼对面那个说话的儒门中人,讥讽道:“我道门历来赏罚分明,从不做苟且之事,不像有些人,为了护犊子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仲老头蹲在这位柳天君身后,朝着对面那群已经反应过来的家伙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声张,该做什么做什么,随后才饶有兴致看着眼前这个头戴莲花冠的道门高真,不由啧啧赞叹,好家伙,陆春秋那家伙一贯自封道门刑堂掌律,如今连这座下天君说起话来都口气恁大,天师府的当代外姓大天师,卸掉了头衔还不够,他柳天君说一句有罪就得有罪了,确实够厉害!
只是这位柳天君大概是说大话说上了瘾,道门自家人敢如此说也就罢了,还敢拿“不顾礼义廉耻”六个字来说儒门,还是当着十哲之一的面说出来的…
眼见对面那帮人的脸色越来越古怪,这位道门高真还以为是他的说话声大了一些,让这群人心里不舒服了,于是冷笑着继续道:“莫说什么‘有理不在声高’的废话,本座今日说的是事实,即便是他儒门四圣来此,本座也还是一样的话,儒门是一品,我道门也不差,没道理就是没道理,本座有理怕过谁来?”
对面与这柳天君辩驳的儒门派驻圣人姓秦,名秦壤石,眼见这柳真如口不择言,他立刻一脸冷沉,想要张口回怼,却又在瞟到那位十哲高位一脸古怪时又忍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柳真如,你好胆!敢如此说我儒门的人确实也不算少,但敢在这临渊学宫论道之地这么说我儒门的,你是第一个!”
柳真如满不在乎,嗤笑一声眼神睥睨道:“论道之地就是说话的地方,有人怕你们儒教,我道门可不怕!某些人自诩仁义教化天下,暗地里却想徇私枉法护犊子,蝇营狗苟,不知廉耻!”
这话是说得越来越过分,含沙射影都已经没了边了。
仲老头将这位道门三掌教座下的天君说出口的话,真真切切听了一遍在耳中,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盛,但看在旁人眼中却是越看越心慌。
柳天君一段话落,看着周围人突然都不说话,噤若寒蝉,大概是终于觉出来哪里不太对,皱着眉想要问一声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只手掌落在了自己肩头。
“那以柳天君之见,我儒门既然如此不堪入目,又应当受些什么惩处呢?”
堂堂的道门天君,问道十境巅峰,差一步就是十一境的大神仙,在道门内的品级也就只比各位掌教低了一个阶品,可见道法高绝,位高权重,但此刻在被身后老人按住肩头的刹那间依旧脸色大变,如临大敌!
他虽然不知道身后之人是谁,但那人的能耐实在高过他太多,只在伸手的一瞬间就将他禁锢在了原地,连起身都做不到了。
不过,柳天君虽然有些不适应身后有人问话,但在转瞬间经过了最初的慌张后,又很快平静了下来,临渊学宫有规制,不可在学宫范围之内动武,否则自会有人出来镇压失礼之人。
所以这位自觉稳操胜券的道门天君,虽然依旧没明白身后是谁,但还是淡淡道:“自然是让那崔觉削去圣人之位,交由学宫天牢看押,待诸子议明罪责之后再按过降罪,予以严惩,一应从犯全部捉拿下狱一并论罪!”
仲老头闻言挑了挑眉,轻轻按在柳真如肩头的手掌微微用力,阻止了他想要转过头来的动作,接着笑眯眯又道:“那不知这个说法是柳天君的意思,还是你家那位掌教的意思?”
柳天君到底也是道门高真,脑子还是有一些的,所以并未直接回答身后之人的问题,反而冷冷道:“阁下何人,如此背后偷袭之举,难道是将我临渊学宫规制不放在眼中吗?”
仲老头闻言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我是谁你会知道的,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段话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陆春秋的意思?”
老人家胆子大,道门掌教的真名说叫就叫,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那位原本还有恃无恐的柳天君,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身后的这个人摆明了连自家掌教都敢惹,那么这样的人物就绝不是他一个天君能惹得起的,心思电转,语气才终于跟着软了一些,谨慎道:“陆掌教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昆仑墟,本天君待此间事了,就要向掌教传信。”
“哦,这么说来你刚才那番话就是你的意思了?”仲老头说话时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铺直叙又问了这么一句。
柳真如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听到身后这么一句语气莫名的定论后,他虽并不如先前般惊恐,但在思虑斟酌了一瞬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算是默认了。
仲老头装模作样松了一口气,笑道:“真是吓了老夫一大跳,还以为得去跟你们那位小老大讲理来着,堂堂的道祖座下亲传三弟子,头衔高得吓死个人嘞!还好还好,不用找他就好!”
老人说完,也不给这位天君说话的机会,直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是彻底将他扣在了这里,说话可以,走人不行。
做完这些的老人从地上站起身,一手还提着那根雀头杖,直接从柳真如身侧走过,几步就走到了众人坐而论道围成的那个大圈中央的位置,立刻便有人眼疾手快将打坐蒲团放到了该放的地方上。
老人笑着朝那人点了点头算是致谢,然后就大大方方坐了下来,一点也没有被一群各家圣人围观的不适与怯弱。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愣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明知对方是来找茬的,他们就开始在心底里暗暗掂量,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个无法起身的柳天君此刻终于知道了来人是谁,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许多,他先前那段话等于是当着人家先生的面骂人家的学生,用词还稍微过分了一些,有连带上整个儒门的嫌疑,没想到竟被人家至圣亲传给端端正正抓了个正着,难怪这老头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手。
仲老头并不在意那面色难看的柳天君想什么,只是再一次环视了一圈在座众人,笑道:“老夫刚才在门外听了听各位的高论,有些听懂了,有些没听懂,我这个人嘴笨,不太做得来能说会道的事,不过要是为自家徒子徒孙说些好话的话,应该还是能做到的,不知哪位愿意再来与老夫也辩上一辩?”
场中依旧寂静,落针可闻,此刻所有人都像是突然封住了口鼻一样,没有人愿意开口。
虽然大家都是圣人之尊,可其实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就如先前那位柳天君背靠道门,说话敢有恃无恐一样,三教的圣人与其他诸子的圣人是两回事,三教各家之内的同门,也有坐在祖师爷神像手边的,和坐在殿外长廊下的,谁亲谁疏,谁高谁低,一眼可见。
眼前这位可是至圣先师座下的亲传弟子,虽然不是四圣这样的高位,可四圣里头有人管他叫师弟,有人管他叫师叔,还有人恐怕得叫师叔祖,学问高低先不说,可这种人物直接称呼道门三掌教的真名,那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儒门祖师爷座下出了名的暴脾气,动不动就当着至圣的面打架的人物,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眼见无人搭话,仲老头笑眯眯摇了摇头,缓缓道:“柳天君刚才说得不错,有理不在声高,各位也不必觉得老夫在这里,有些话就不敢说了,只要道理在,你们怕过谁来?”他转过头看了眼那个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柳天君,又笑道:“柳天君,你说是也不是?”
话是这么说,可此刻在场诸位只觉得像是头顶上压了几座山一样,一个个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喘。若是有高阳城中人在此,恐怕还得感叹一句,难怪那个叫楚元宵的家伙之前在校场上会那么嚣张,这怕不是又一个门风使然?
仲老头眼见自己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却依旧没人敢开口,于是便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遗憾道:“看来诸位是没什么想要问的了?那老夫这里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好好问一问诸位。”
老人的脸色在此刻突然严肃了下来,眯眼环视了一圈众人,道:“高阳城一战,且不说战果如何,只说兵家那位阵亡了的武庙圣人谢楼,如今已经下葬了半年之久了吧?你们论来论去论了这么久,议出来该给个什么功了没有?人家为了战阵得胜不惜赔上了一条命,你们坐在这里扯了这么久,有人给个说法吗?”
这话问得太过突兀,各位坐而论道的圣人本以为这老头是来给自家徒子徒孙撑腰的,却没想到他上来第一句,就直接问到了他们的痛脚上,问得众人连嘴都张不开了。
仲老头见半晌无人回答,不由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是没有啊?”
“那老夫还有下一个问题,你们都说魔尊剑被我家那个徒孙小家伙从礼官洲送到石矶洲是在用险,那如今青帝与欧剑甲两个人已经封印完了,你们议出来没有那把破剑下一步该放到哪里?”
所有人闻言再次一滞,他们光顾着扯是不是该问罪了,现在大概都没几个人记得魔尊剑在哪里,战报倒是都看过了,但上面也没提啊…
仲老头见状再次叹了口气,大概是有些失望了,语气就显得越发冷沉,“看来还是没有?”
“那我这里还有第三个问题,尔等在这里谈天说地论了一大堆,敢问自金钗洲瓶山一战开始,各位有几人是真的去两军前线看过的?谁的手里有战功是记录在那几本勒功账簿上的没?”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老人见状,有些叹惋般摇了摇头,紧接着便瞬间暴怒,手中雀头杖猛地竖起直接跺在了蒲团边的砖石地面上,冷冷看着众人道:“这就是你们议事的结果?光顾着找人麻烦,就没人关心关心真正的天下事?”
老人突然转过头看向那个前一刻还在大放厥词的道门天君,直接问道:“柳真如,你先前说我的学生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就别怪老夫现在也问一句,我那徒孙最少还是带着东西走了四个洲,东海龙君之死跟他关系大不大先不说,最起码那四海共主也已经是死在高阳城下了,那你姓柳的有什么功劳没有?不如拿出来给老夫开开眼?”
“天牢里的北海龙王现在都关了两三年了吧?知不知道北海渡船一战,是谁挡下了那位北海之主?陆春秋借境给我徒孙这事,你柳真如身为他手底下的天君,不能说不知道吧?我便再问一句,跟你有关系没有?”
道门天君柳真如被老人问得脸色有些难看,张嘴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憋了半天就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老人也没觉得他能说点什么出来,嗤笑一声之后又环视了一圈众人,嘲讽道:“石矶洲南侧的燕云王朝总被人诟病清谈成风,说那帮读书人只会说空话,却不知道做些实事,怎么如今这个坏毛病也传到这里来了?”
“说别人用险,人家那么多人辛辛苦苦跟了四洲之地保驾护航把事情做成了,你们在这里轻飘飘一句用险就要把人下狱问罪,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一应从犯,吵架为了争个上游,连里外都不分了,谁给了你们这群混账这么大的脸?”
“说别人护犊子,那帮人为了保下一镇百姓去跟墨千秋掰手腕,为了保下一船过路人去跟北海龙王放对,那个时候你们做什么了?东海龙王都被斩首了,你们难道是瞎了看不见?护犊子怎么了,后辈长脸,老夫就能光明正大给徒子徒孙撑腰,你们谁不服就来跟我说说,看看你们谁的功劳能比他们那群人还大!”
老人越说越生气,指着这群人的鼻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半点面子都没留,最后还是觉得不解气,于是就又干脆面带嘲讽冷笑一声,“说话不用负责就能胡说八道?哪个王八犊子给你们惯出来的臭毛病?”
骂人骂到这种程度,在场一大堆圣人就没一个脸色能好看的,就连儒门自家的那几位圣人都有些挂不住脸面,微微皱着眉头。
那位柳天君此刻脸色最难看,因为老人此刻骂人的大半言辞其实都是冲着他来的。想他修道几千年,如今已高居天君之位,走到哪里不是被人供着的大神仙,几时曾受过这样的气?故而一时激愤之下,这位天君干脆也放开了,直接冷冷开口,与那位坐在人群最中间的老人回呛。
“仲先生倒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在这里拿我们没去过边疆一事为难人!岂不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你们儒门自己说的,我等司职临渊共议,有责在身不便擅离,边疆战事自有该做的人去做,与我等何干?”
仲老头本来以为自己说完了之后这帮人多少也会懂点事,却没想到这个姓柳的家伙竟然头这么铁,不知自省不说,竟还敢在这里拿儒家学问来堵他的嘴。
老人家被气得不轻,直接转过头来看向那个沉着脸不服气的柳真如,突然从蒲团上起身,抄起手中雀头杖直接就朝着对面砸了过去。
“你个姓柳的王八蛋,真以为临渊学宫不得动武,老夫就拿你没办法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小枉而大直?”
这位至圣门生竟是因为骂人不解气,干脆直接就动手了,扑过去到那个被扣在原地不得动弹的道门天君跟前,抄起雀头杖就是披头盖脸一顿猛揍,打出什么伤来倒是也不至于,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一顿暴揍,颜面尽失是板上钉钉了,他柳真如以后要还想呆在临渊学宫,就得看那一张脸皮够不够厚了。
老人一边拿着拐杖一下又一下地抽人,一边怒骂道:“就你他娘会背几本书是吧?显你博学了是吧?知不知道你说的那句后面一则是什么?老子让你背书,让你臭显摆,让你耍嘴皮子…”
柳天君是万万没想到,这位以脾气暴躁盛传江湖的至圣门生,竟然暴躁到敢在临渊学宫之中说打人就打人,还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但他偏偏在之前就被这老头扣在了原地,连起身都做不到,想躲更躲不掉,只能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被那根雀头杖一顿猛抽,而两人周围还有那么多诸子圣人,一个个脸色精彩看着他挨揍。
羞愤欲死的柳天君丢人丢得太大发,他此刻甚至有些苦恼于自己为何修为如此之高,挨了一顿抽之后竟然屁事没有,想要一晕了之都晕不过去,只能生生硬挺着挨揍,还要听着这个老家伙碎碎念一样的骂骂咧咧。
仲老头结结实实将那柳真如一顿暴打,直到解气了之后才终于停下手来,还神清气爽长出了一口气,又弯下腰来慢条斯理整了整身上那件黑色长衫,心旷神怡。
也是直到此刻,那位负责镇守临渊学宫的山羊胡老人才终于姗姗来迟,竟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看了眼碑林中的混乱场面,骂骂咧咧道:“扰人清梦,一群混账,吵什么吵!”
山羊胡祁先生一边骂着人,一边挑眉看了眼那个憋屈的要死,却偏偏动不了的柳天君,随后才不赞同一样看了眼那刚刚打完人的仲老头,沉着脸又道:“姓仲的,你不知道临渊学宫不准动武?”
仲老头此时心情大好,所以在看到这位祁先生进门时,他就已经老早换了一张笑脸出来,闻言笑眯眯摆摆手道:“知道知道,天下人都知道老夫最是守规矩,哪能不知道临渊的规矩?”
周围那群刚看完戏的各家圣人,看着这个刚刚还在打人的老家伙,此刻又变戏法一样换了一张笑脸出来,一个个都憋得难受的不得了,偏偏又不敢说什么,生怕自己步了柳真如的后尘,没看到那倒了血霉的家伙此刻气得头顶都要冒青烟了吗?
挨过了揍也丢完了人的柳天君,此刻终于等到了守宫人出现,虽然心底里有些怀疑这位大神仙为何会来得这么迟,但他此刻已经气迷了心,哪里顾得上细思,直接大声道:“祁先生,这仲老儿明目张胆干犯临渊学宫规制,实属大逆,请祁先生为我等主持公道!”
山羊胡老人大概是被这柳天君吵得耳朵有些疼,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又抬起手抠了抠耳朵,这才不悦道:“别喊了,老夫听得见,不就是挨了一顿揍吗?长这么大没挨过揍咋的?”
好家伙,这话说得可是有些轻巧了,以为成名已久的道门天君,在临渊学宫当着群雄的面挨了一顿揍,到最后就是这么一句,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好赖话?
祁先生也懒得管他们,只是沉着脸看着那个好整以暇的仲老头,冷冷道:“姓仲的,你在学宫动手有违礼制,且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罚你一个甲子之内不得再入碑林一步,否则天牢伺候!”
仲老头嘿嘿一笑,朝着白胡子老人家拱了拱手,“晓得晓得,以后绝不进这碑林,请我都不来,祁先生放心便是!”
这一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被这位祁先生玩得太过明显,饶是柳真如怒火烧心,此刻也终于回过味来自己这顿揍是白挨了,保不齐这里头还有这山羊胡老头的一份!
如此奇耻大辱,叫他一个堂堂天君怎么忍得下,直接开口不依不饶道:“祁先生!你如此偏袒行凶之人,本天君不服!”
山羊胡老头唇角带笑,闻言低下头斜瞥了眼面容扭曲的柳真如,直接抬手就解掉了他身上的定身术法,然后笑眯眯道:“老夫今日被你们扰了安眠,没怎么睡好,所以这出手斗法的事情有些使不上力道,你要是不服气,现在就可以自己讨公道了,老夫可准你动手无罪,都不用受不得入碑林的罚。”
柳真如在恢复自由身的一瞬间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可听到这位祁先生如此拉偏架,他的脸色就更加地难看了太多,面沉如水,快要直接冒烟了一样。
“祁先生如此明目张胆偏袒儒门,就不怕我弹劾到道祖那里吗?!”
山羊胡老头闻言脸色微微沉了沉,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眼神嘲讽看了眼那不知死活的道门天君,突然嗤笑一声,点点头道:“也行啊,你要是有本事,就让你们那位祖师爷亲自来见老夫,看他能不能也像你一样,这么硬气来跟老夫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