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让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苏郢望向萧长祁,盼着从他嘴里听到拒绝女娘的话。
谁知,那郎君却点头答应道:“好。我允你前往。”
此话一出,苏郢立刻变了脸色,挺起身躯、双手握拳,倚在案边略显激动地说道:“殿下怎可答应公主胡闹?”
萧月怀眉头一紧,潋滟水眸轻抬,透出一丝反感:“大将军。你是在质疑兄长的决断?还是单纯觉得本公主只是个绣花枕头,事事都需要你保护?”
她的眉眼间沾染不悦之色,神情愈发的暗沉。
这透着薄寒的语调,叫人心间一凛。
苏郢明知已经惹怒了公主,却仍挺直身躯不肯退缩:“不论公主怎样说,这件事臣绝不会答应。”
他反应激烈。萧月怀却异常平静,甚至端起案前的茶盏,拂袖遮面微抿了一口。
见她如此冷静自持,萧长祁颇为诧异,还未等他说上几句话,便听自家妹妹淡淡地说道:“苏郢,我知你想要护我周全。”
“可我不是那笼中被豢养的金丝雀,若有可能,我想做那翱翔于九天的鹰。你一而再地阻挠我,无非是觉得凭我一个小女娘,无法与未知的危险抗衡。”
“但你错了,我若惧怕危险,没有信心与那前路荆棘作斗争,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
“苏郢,我最后一次劝你,别做我的挡路石。”
她的话越到后面越冷,冷到萧长祁都有点发怵。
苏郢与之对视,久久不能回神。此刻他的内心,震惊多于焦急。
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想法从脑海中升起。
对面许久没有传来声音,萧月怀心里泛起了嘀咕,于是掀起眼帘朝苏郢看去,只见他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萧月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头轻咳了一声,将话题重新引回了正事上。
“兄长既然同意我去,不妨与我详细说一说你们的安排,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萧长祁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家妹妹瞧了一遍,眸色里透着欣赏,眼角眉梢夹带着喜悦:真不愧是他的亲妹妹,如此稳重有手段,竟能将苏郢这样的人拿捏得毫无反抗之力。
萧长祁微微屈着身子,靠近了一些,将他与苏郢、吕鱼共商的布谋全盘说与了女娘听,并叮嘱道:“陆平笙是个人精,但凡出现纰漏,他会马上察觉。此子心狠手辣,情急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唯臣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我虽允你去,但免不了要再增派些暗卫护你周全,此事你不可推脱。”
萧月怀抱拳作揖,笑嘻嘻道:“这个自然,兄长之令,岂敢违之?”
两盏茶的功夫,外面的天已全部黑了下来,茶楼灯火通明,那悬于空中的千金台上响起悠扬琴声。穿着纱裙雀羽的妖姬,在那摇曳的烛光下翩翩起舞,周围云雾缭绕,如梦如幻好似仙境。
萧月怀屏息闭目,快速从梅花廊下离开,片刻也不愿停留。
苏郢在她身后默默跟随,脚步也随之加快。
两人出了茶楼行至马车旁,一左一右地站着,四目相对。
气氛有些微妙。
苏郢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惹得萧月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颇为不忿:“怎么着?大将军是想与我吵一架么?从方才起就不说话...还这么直勾勾盯着我看?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语气略微不善。
苏郢收敛了目光,试探着问道:“公主似乎很害怕这座茶楼?”
萧月怀一怔,莫名地心虚道:“你....胡说什么?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害怕了?”
苏郢沉寂一瞬,垂目轻言:“是臣无礼了。”
萧月怀闭上眼深呼一口气,遂即看向身旁的郎君,眸子里充满无奈。她特地向他靠近了一些,苏郢却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股无名火瞬间从腹腔内窜起。
萧月怀愈发的逼近他。直到苏郢的腰磕上了车舆的长板,擦到伤口处,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她才停了脚步。
郎君的双手撑住板子,身体向后微微倾斜,一双长腿屈着,生怕碰到公主惹她不快。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将军,却被小娇娘逼入死角无路可逃,甚至还有些汗流浃背。
他舌头打结,说话磕巴起来:“公、公主,您这是...这是要作甚?”
萧月怀美目微瞪,仰着头看他,质问道:“苏大将军?你如此惊慌失措,是认真的吗?本公主真有这么差劲?差劲到...你要对我避之不及?”
苏郢紧张地咽了咽喉咙,半天憋出一句:“不是的。”
随后便噤了声。
萧月怀又气又无语,叹了口气后坦白道:“苏郢。那夜瑾梧河岸边,我承认是我把你踹进河里的。可....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你。事后知晓,心底亦是忐忑愧疚,故而回了将军府后想刻意讨好你,才打听了你的喜好,亲自备了一桌菜。”
“本来我以为你不知道我是推你下河的元凶。亲自去书房请你时,无意间听见你与荀翀的对话,才知你根本就是知情的。”
“你既知情,就该说出来。你若心中对我有怨,也该大大方方讲出来,总是这般暗中与我计较是什么意思?”
“推你下河,害得你险些丧命之事,确实是我的错。可当时我误以为你是幕后真凶派来的杀手,才会那么做...”
“你辛辛苦苦夺来的证据...也是我带走的。其实这件事,我该谢谢你的。若不是你,秦家的案子不会有转机。”
“你的病况、你的那些伤,是我私心所致。你若真的不痛快,骂我几句...甚至打我几下也行。或者...或者我将实情告知父皇,在他面前请罚,这样你总能消气了吧?可否请你莫要再因为这件事而故意疏远我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被她锁在狭窄空间内的郎君却迟迟没有动静,引得她疑惑抬头。
苏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幽深的眸子里有一股情愫在涌动,似是欢喜似是悲伤。
“公主...”
良久,郎君开口:“当时虽是黑夜,可我脸上戴着面具。您不是没见过我的这副梅纹银面,怎么还会认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