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长剑嘶鸣,白素的身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逼近,而夏知蝉也被气势压倒,一步步后退。
抵挡长剑攻势的树枝节节断裂,到最后只剩下手握的部分,留在夏知蝉的手里。
白素猛得压住自己的步伐,然后把手里的长剑向下一划,剩余的剑气将地上的青石板劈成两半。
噗通——即使白素马上收招,可来不及收敛的剑势把夏知蝉的身形打飞出去,他被迫腾空而起,砸到身后的台阶上面。
噗!
夏知蝉咳出一口血,他的衣襟被瞬间染红,这场景让周围的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有几个胆小的人把眼遮起来。
端坐的白家主露出惊慌的神色,他把眉毛一拧,用手在椅子扶手上使劲的拍了几下,然后说道:
“快!去找医师。”
董掌柜也最先反应过来,他往下走了两步,手指向周围的下人一指,大声的呵斥道:
“耳朵聋了!赶紧去找医师。还有你们几个,把他扶到房间里,剩下的人,没事就散了!”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下人连忙散了,被点名的几个人有的转身往外面去请医师,有的赶紧走过来,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倒在地上的夏知蝉扶起来。
受到重伤的夏知蝉已经昏迷过去,他嘴角还挂着还在流淌的血,周围的那几个下人闻到血腥的味道,都面露害怕的神色。
白素刚才可怕的一剑,都没有击中夏知蝉,就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要是被剑刺中,估计是早就归西,凉透了。
把人扶回到房间里面,下人们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白家主和白素两个人,董掌柜亲自去请镇上最出门的医师了。
“医师……还没到吗?”
白素一脸的自责,他刚才挥出的那一剑已经超过他现在剑道的巅峰,进入到更高的层次。
“没想到弄假成真。”
“什么弄假成真了?”
夏知蝉原本还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躺着,忽然坐起身来,他擦了擦嘴角的红色血迹,好奇的问道。
“啊!”
“啊?”
白素瞪大眼睛,白家主也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两个人都是一副见到鬼的模样。
夏知蝉拍了拍胸口,衣服上的血迹就直接消失,他的脸色也瞬间恢复如常,就好像刚才差点断气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怎么这样看我?这不是之前咱们说好了的吗?”
之前跟白素和白家主定好的计划,就是要最后的时候,让白素把夏知蝉打伤,最好看起来很严重,虽然白素二人不明白,但还是准备按照他说的做。
但是在交手的时候,白素一直被夏知蝉压制着,可怕的压力导致他已经忘掉之前的约定,把自己所有的剑术尽数用了出来。
在战胜自己内心的懦弱后,白素挥出的那一剑,就是他所有精气神和剑道修炼的汇聚。
虽然在半途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剑威力的可怕,所以连忙改动剑气的方向。
“你……真的没事?”
白素不敢相信,即使他最后的那一剑半途偏转了方向,但也不可能不造成任何伤害的。
“没事的。”
夏知蝉站定身子,他很认真的对有些发呆的白素说道:
“你那一剑挺不错的,以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你现在的剑道修为足够排进江湖前五的位置。”
“呃……谢谢。”
白素对于来自夏知蝉的夸奖,心里没有半分欣喜,只能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说道:
“可是你……”
“我?我真的没事。刚才吐血的样子是幻术,为了能够骗过那些下人,也为了瞒过那个家伙。”
夏知蝉整理几下衣领,他看了看屋子里面,这才发现本来跟自己兵分两路的南二居然没有回来。
“那家伙居然还没回来?”
嘭!
白素下意识的抽出宝剑,他瞬间就意识到屋子后面的窗户发出声响,然后就看到一道黑影窜了进来。
“什么人?”
“你是谁?”
南二同时按住自己腰间的刀,要不是现在屋子里还有白家主和夏知蝉,他就已经拔刀出鞘了。
“咳咳……这位是白素公子。”
夏知蝉连忙挡在二人中间,然后有些尴尬的冲着南二介绍道。
“白素?就是你之前假扮的庐陵白家少家主……呃,是正主啊。”
南二上下打量一番,自己对面的白衣剑客确实不一般,气势凝炼,目光坚定,握剑的手掌上有明显的老茧。
他率先收敛杀气,冲着对方拱手。
白素带着奇怪目光的审视了自己面前的黑衣刀客,在刚才的一瞬间感觉到对方的身上迸发出来可怕的杀气。
他也礼貌的回礼。
“东西呢?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夏知蝉见南二另一只手上竟然拿着画卷,直接伸手拿过来,一边慢慢把画展开,一边好奇的问道。
“半路碰见一个小毛贼,我顺手给收拾了。”
南二拿起一旁已经凉透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这是什么?”
白素看了看夏知蝉手里的那幅山水画,一脸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
夏知蝉左手提着画卷,右手指尖在那张古琴上点了点,他瞪着眼睛左瞧右看,还不时用手戳几下。
……
“哈欠——你好了没有啊,一幅画看了快有一个时辰,画里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南二歪在一旁的床榻上,他都已经小憩了一会儿,发现夏知蝉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一直盯着他拿回来的那幅画。
“夏公子这是在干什么啊?”
白素把自己的剑横在面前,他花了一个时辰,不停回忆着之前那一剑时的感觉,反复回忆来加深印象。
“不知道,不用管他的。”
南二揉了揉咕噜噜直叫的肚子,他现在是又困又饿,对于白素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转话题问道:
“你饿不饿?咱们让后厨准备饭菜吧,他还不知道要这样多久呢。”
“也好。”
白素跟夏知蝉酣战一场,现在也有些饿了。
……
吱呀。
房门被推开,美妇人走了进来,她先打发走自己身旁的丫鬟下人,然后自己坐到梳妆台前。
“白二郎死了。”
女子嘴里说着,她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淡粉色的嘴唇慢慢勾起一个弧度,眉眼弯弯的。
“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只有女子压抑的笑声,她眼神里露出既疯狂又贪婪的神色,一只手轻轻抚摸在自己的肚子上。
“白家的一切都是咱们的了。”
铜镜中的女子忽然双眼流下来红色的泪水,她长大嘴巴,布满肮脏獠牙的口腔里发出几声挤压出来的声音:
“画,丢,了……”
女子忽然变了脸色,她焦急的起身快走两步来到床榻旁边的墙壁上,原本应该挂着水墨画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了那颗不太明显的钉子。
“画不见了,怎么可能?”
她正惊慌着,却发现自己床榻的围幔落下来,然后还隐隐能听见里面的呼吸声。
里面有人?
女子用力挑开床幔,然后就看见了一个五花大绑的青衣小厮,他嘴巴里被塞着破布,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乞求。
“你是什么人?”
她把小厮嘴里的破布拿走,然后厉声追问道。
“饶命啊,我只是想偷点东西。”
小厮脸上有明显的拳印,他一开口就痛哭着求饶道。作为一个小毛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刚进屋,就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黑衣刀客,三两下就把自己撂倒,还顺手捆住。
“墙上的画呢?”
女子可不想听小贼的求饶声,干脆甩了个大嘴巴子,啪的一声直接把小贼打懵了,她立马追问道。
“被一个黑衣人拿走了,也是他把我绑住的。”
小贼脸上本来就被打了好几个紫中带红的拳印,被女子力道并不大的打一下,就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什么样的黑衣人?”
“我……”
啪!又是一个大嘴巴,这次把小贼的嘴角都打出来血,后者疼得眼泪和鼻涕都流下来了。
“是个拿刀的年轻人,长什么样子我没看清楚,你放了我吧,实在不行把我送进衙门也行,不要再打我了。”
小贼满嘴的血腥苦涩,他欲哭无泪的求饶道,自己今后就算是当要饭的也再不做贼了。
“哦……应该是那个跟白素一起来的家伙,据说就是他打了王八蛋县令的嘴巴,估计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女子沉吟一下,然后从自己梳妆台上拿出来做女红的小剪刀,把小贼身上的绳子剪断。
“你走吧。”
“多谢姑娘,多谢……”
小贼感激涕零,他连忙把身上的绳子摘下来,连滚带爬的从床榻上下来,他快走两步,都已经到房门口,却又停下脚步。
“呃……”
他转过身来,看着斜坐在梳妆台前的柔弱女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邪念,并且不断的生长膨胀。
“你还想干什么?”
女子看了看目光不善的小贼,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大概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她从梳妆台的首饰盒里拿出来一支精美的银簪,随手丢到那个小贼的脚边,然后说道:
“算是赏你的。”
那个贼没有去拿,他的目光也没有落在地上的银簪上,而是直挺挺的看着美貌的女子。
眼睛中的神色已经被欲望和邪念所占据。
“哈哈哈,好个贪心的家伙。”
女子不怒反笑,她站起身来往自己的床榻边走去,然后还刻意挑逗的把外衣解下来,丢到一旁的木衣架上。
她坐到床榻上,把自己的一双绣鞋踢掉,然后冲着还直挺挺的站在门口的小贼轻轻一勾手指头:
“还愣着干嘛?来呀……”
“咕咚——”
那个贼感到心火翻涌,他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就喘着粗气冲了过去,还心急的把腰带扯开。
“哈哈哈哈哈……”
女子娇笑着,眼神里开始被黑色的雾气跟红色的血丝所充满,紧闭的小嘴里也伸出来细小的獠牙。
那个被鬼迷心窍的小贼根本没有发现女子表现出来的异样,他心急的冲到床榻上,就像是一只迫不及待落入虎口的羔羊。
咔嚓——
女子把贼人压倒在床榻上,准确且迅速的咬住对方的喉咙,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贼原本还布满欲望邪念的双眼瞬间黯淡下来,脸上的血色也在眨眼间消失,双颊微微凹陷,皮肤也变得没有光泽。
不多时,他已经彻底没有了生机。
“画,要,找,回,来。”
女子张大布满獠牙的嘴巴,从充满血腥气的喉咙伸出发出来沙哑的声音,那根本不像是个女子的声音,倒像是个男子。
噗通——干枯的死尸被推倒到床底下,女子舔了几下还沾着血迹的嘴角,目光深邃如同看不见底的污水潭。
……
“没错,应该就是这个。”
夏知蝉磕破手指头,用鲜血在画卷中间画出来一个复杂的法阵,然后单手结印往法阵上一按。
他默念几句咒语,然后就看见那幅画不用人拿的飘浮在半空中,画卷上勾勒的法阵却慢慢渗透进纸张里面,最后消失不见。
“南少侠,这是……”
白素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虽然他行走江湖也听说过不少神鬼妖狐的故事,也见过不少自称仙人的江湖骗子,但那些都不过是骗术谎言,都不是真的。
“小场面而已,看他的样子八成是有进展了。”
南二只是扫视了一眼就注意力转回到他手里拿着的鸡腿上,一边继续啃着一边回答道。
夏知蝉神神叨叨的样子他见得太多,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既然不明白对方在做什么,索性就不放在心上了,要是夏知蝉需要帮忙,自然会喊他的。
“哦……”
白素端着酒杯,目不转睛的看着夏知蝉在那里施展道术,虽然他也根本看不懂。
“行了。”
夏知蝉拍了拍手,最后看一眼那幅画,然后走到南二和白素身旁,一屁股坐下来就吃。
“你们今晚要小心啊……”
“嗯?”
白素眨眨眼,完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二则是见怪不怪的把手里的鸡腿啃干净,然后又把盘子里的另一只鸡腿夹起来,他该没有夹到自己碗里,就被夏知蝉伸手抢走。
他叹了口气,又从盘子里夹起一块鸡翅,先递给还在懵逼的白素,用临终关怀的口气说道:
“多吃点吧,说不定过了今晚就没得吃了。”
“啊?南二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素看着自己碗里的鸡翅,一脸迷惑的问道。
“别问了,我现在也不知道,等到今晚就知道了。”
南二摆摆手,继续低头干饭。
“呃……好吧。”
白素也不再追问。
屋外的太阳很快就落下去,黑色的夜幕慢慢笼罩了这片土地,白家大院里面的人都陷入沉睡。
“时间差不多了,那外面就交给你们。”
夏知蝉拍了拍手,看着棋盘上自己被杀的血流成河,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说道。
白素捏起棋子,不解的眨了几下眼睛。
南二则是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这几天的夜里都没能好好休息,所以有些疲倦。
夏知蝉只是简单嘱咐了几句,然后就到那幅画卷前面,之前消失的那个法阵又重新出现。
他伸出手去触碰法阵,然后手掌就直接穿过法阵,进入到画卷里面。
“这!”
白素瞠目结舌,连一旁见多识广的南二都惊讶的瞪大眼睛,即使他跟着夏知蝉这么久,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夏知蝉最后看了眼对面傻眼的两个人,整个人身形一闪就钻进到了那幅画卷里面。
“夏公子……他……”
白素指着那幅画,嘴里面一个“他”字说了半天,但是不知道是舌头打结还是脑子打结,就是半天说不出来下文。
“我也是头一次见。”
南二大跨步的走到画卷前面,他聚精会神的打量起画上的风景,然后就发现在原来应该空白的地方出现了一位身穿黑白玄袍的年轻背影。
“果然进到画里去了。”
白素也走过来,看着画里新出现的景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在惊讶,却发现一旁的南二身上忽然腾起凝炼的杀气。
“南二少侠……”
他还没有问完,就直接被南二打断。
后者压低声音,目光锐利的盯着门口的方向,同时把手放在腰间的长刀刀柄上。
“有东西来了。”
“嗯?”
白素也握住剑柄,他也跟南二一样紧紧盯着门口,借着屋外明亮的月光,他看见几个动作僵硬的人影走到门口。
啪啪啪……来人用力的拍打着房门。
“小心的,他们应该不是人。”
南二往前走了两步,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跟白素当做不一样的人,虽然他不如夏知蝉有那么多对付妖魔鬼怪的术法,但也比白素有经验的多。
“不是人……”
白素把剑抽出来,皱着眉头还在思索南二说的这句话。
嘭!
房门被巨力撞开,然后就看到几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诡异下人冲了进来,他们的目光呆滞,皮肤干枯呈现一种灰色。
“你们想干什么!”
白素横剑于胸,厉声质问道。
“画。”
那些下人冲过来,同时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来模糊的声音,而且反反复复的就只有一个字。
“都说了,他们不是人。”
南二一眼就认出来,这些家伙很像当初他遇见的那几个奇怪家丁,都不像是人,倒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他大踏步的冲过去,手中的长刀都还没有出鞘,就先凭借瞬间爆发出来的冲击力把对面的那个下人撞飞出去。
嘭!
那个下人飞出去,刚飞出房门就砸在院子里的那些干尸下人身上,把刚刚准备涌进来的人都挡住。
南二只是大概扫视几眼,发现屋里屋外的人加起来居然有超过十几个,但是比这还要大的场面他也见过,所以没有感到任何胆怯。
嗡!
白素一震手里长剑,把冲着自己扑过来下人的手臂斩下来,他本来打算借此来震慑那些冲进来的家伙,但是却惊奇的发现对方断臂的地方没有任何鲜血流下来。
“都说了他们不是人,不用留手!”
南二又踢飞一个,然后把自己腰间的长刀一横,紧接着就是刺眼的白光闪现。
轰!
长刀盘旋,一道白色的月华飞跃而出。
南二把手里的长刀直接丢出去,飞旋如轮盘的长刀直接变成白色的银盘,飞掠着冲进那些干尸人群中。
嘭嘭嘭嘭!
随着断裂的声音,白素就看到院子里面干枯的手臂和大腿漫天飞舞,最少七八个干尸瞬间就被斩成好几块。
他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南二少侠的武功非比寻常,但是没有想到如此的神乎其技。
那把闪耀着白光的长刀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样,把那些没有知觉的干尸瞬间切割开来,最重要的是飞掠出去的长刀居然还能飞回到南二手里。
嘭!
他一时分神,一旁断臂的干尸就冲过来,张大嘴巴咬在白素的胳膊上面,锋利的牙齿直接刺穿衣服,然后咬出来一个清晰的血印。
白素挥掌,把咬着自己胳膊的干尸打飞出去,然后看了眼血淋淋的牙印,即使是涵养很好的他也忍不住骂句脏话。
“卧槽!”
嗡!
白素手中长剑一挥,就把那个咬了自己一口的干尸的脑袋削下来,然后借着心头的怒气,把之后涌进来的干尸也接连刺翻在地。
十几具干尸,在南二和白素联手的攻势下几乎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被彻底击溃,被斩成块的尸体散落一地。
呼——忽然刮起来一阵邪风。
南二跟白素同时抬起头来,在他们对面的屋顶上面,隐隐约约的爬伏着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他们只能看到一双充满血丝的双眼。
“这个家伙……不容易对付。”
呲啦啦……
锋利的指甲划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来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南二猛地呼出一口气,把手中明亮的长刀以闪电般的速度甩出。
银白色的月光落到屋顶上,几乎是瞬间就把屋顶从中间一分为二。那个红眼的身影为了躲避攻击跳起来,然后就像片乌云一样压了下来。
“画,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