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把沉睡的大地一点点唤醒。
“时辰已到,请诸位大人进宫……”
随着太监的一声呼喝,宫门被人推开,发出咔咔咔的响动。
然后就看到朱紫官服的百官鱼贯而入,径直往正殿走去,文武百官排列整齐,然后冲着高台上老皇帝山呼万岁。
“陛下,乐王爷……”
今天为了不出现上回一提到此事皇帝就直接拂袖而去的场面,这位年迈的老臣是都没有等陛下开口就直接就跪了出来,痛哭流涕的说着。
皇帝闭着眼睛不去看他,文武百官纷纷低头,就当自己是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人。
诺大的朝堂上,只有老臣一个人的声音。
这样的闹剧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老臣是把自己昨天晚上能想到的话都说了出来,并且当着文武百官皇帝太监,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花白的胡须上都沾着的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的东西。
是任凭他怎么说怎么闹,朝堂上依旧是鸦雀无声,无人回应。就连之前曾经站出来支持他奏对的其他臣子,如今也没了声音,只站在百官人群之中,冷眼地看着他。
看他们投鼠忌器的模样,八成是私底下被某人严重地警告过,于是才不敢开口了。
眼前的这位老臣不同,他不结党不营私。家中老妻已经过世,儿子也夭折,并没有其他的子嗣,所以他再没有什么牵挂的。
“陛下……陛下今日若是不同意,老臣就撞死在阶下。”
话音刚落,年迈的老臣就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皇帝座椅下的台阶冲去,大有一头撞死之势。
幸好老人家年迈没跑两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直接从冲锋变成了翻滚,然后就被手忙脚乱的太监扶住。
“陛下……”
老人家的声音发颤,还在有气无力地喊着。可高台龙椅上的皇帝始终闭着眼睛,连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老人家年纪大了,头脑昏溃……来人把他请下去找御医查看,短时间内恐怕不能上朝了。”
老皇帝不回应文武百官装聋作哑,那就只好年幼的太子出口说话,他示意太监将倒地的老臣扶出去,并且一句话就让他几日之内不能上朝。
“陛下……太子殿下,老臣没病!老臣没病呀!”
老臣毕竟年迈,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直接连拖带架地弄出了皇宫正殿。恐怕他在短时间内离开不了皇宫,也回不了家了,能被软禁在某处偏殿,直到这件事过去为止。
“好了……还是说说云州的事情吧?”
直到老臣被拖出宫殿,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的时候,皇帝陛下才缓慢地睁开双眼,朝着不说话的百官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
“户部尚书……”
“是,回禀陛下。赈济云州灾情的第二批钱粮,臣已经想办法筹集,如今与预期相差大约还有一半……”
户部尚书出班跪倒,他低垂着头,满脸的愧疚神色,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
实际上之所以户部不筹备不到钱粮。其中就有百官的暗自掣肘,那些人不敢明面上反对皇帝陛下以工代赈的政策,于是只能暗地里使绊子,让这件事情不能顺利进行。
老皇帝心如明镜,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百官。但是却在其中个别的几个人身上稍加停留,那几个人突然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把头低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虽然老了,可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某些官员在昨日夜里商量了什么,他不说是一清二楚,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是这件事情于他而言,于皇帝而言,是利,是弊,是无害的,还是必须要铲除的,需要进行多方面的评估和考量。
他们的心里在打算盘,皇帝陛下的心里也在打算盘。
杨党的势力太大。即使皇帝陛下有心剪除,也不可能一口气全部除去。
否则的话,半个朝堂的官员都会被涉及。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朝廷的运转机构就会直接垮掉,皇帝陛下的这种行为就无异于自掘坟墓。
甚至到时候,大齐的朝廷垮了,南北方就会有百姓揭竿而起组成义军,远在关外的蛮族也可能破关而入,到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那一切罪过就必须得由他这个皇帝来背负。
仿佛背负重物而如履薄冰,你的一点点小错误都可能导致自身万劫不复。皇帝作为天下之主。他的一个错误决定甚至能导致上万甚至几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被丢弃,所以不得不谨慎呐。
“原定在这个月前将钱粮全部筹集完毕,如今次月已经过去一半,若是在月底还筹不齐钱粮……户部尚书的位置就换人坐吧。”
“陛下,臣有罪!”
户部尚书被吓得在地上连连叩头。
可实际上,这件事情的错误并不在于他。可是皇帝陛下依旧要做足自己的姿态,告诉那些在背地里打小算盘的官员们,这件事情没有考虑和商量的余地。
用极其强硬的态度来向他们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意向。这样一来,就可以把事件的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不给对方得寸进尺的机会。
不然一旦出现麻烦,皇帝就选择后退。对方只会一步一步的逼近,最后逼迫皇帝不得不收回以工代赈的政策,然后按他们想要的政策实行。
既然准备做这件事情,那就没有办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皇帝已经老迈了,但是他心里始终盘算着,在自己离开人世之前,要帮太子打理好朝堂。要为他留一批能够使用的新人和纯臣,既不让大齐的朝廷走下坡路,又要把那些害群之马一个一个剪除。
这件事情很难做,即使是在当今陛下年轻力壮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实行。可如今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他就必须拖着衰老病重的身体,硬着头皮去做一做。
皇帝天下共主,世人只看到了作为皇帝陛下的尊荣权柄以及无限富贵,却没有人知道他到了这个年纪,每天也只能睡不到三个时辰,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几天。
每日总是批着各种奏折,还要防着文武百官欺瞒他,防着那些士族借着为皇帝分忧的理由去党同伐异。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来说,他就像是一个马夫,驾着一匹由十六匹马拉着的大车,而且每匹马的脾气性格都不相同。他只能努力的保持让他们在一个大致的方向上,这样才能让这辆大车不会落到倾覆的结局。
可惜有些士族心怀鬼胎,毕竟皇帝可以轮流做,但是一个数百年的士族却不会轻易凋零。说句不好听的,即使关外的满族打进来了,想要统领朝堂,想要治理百姓,还需要依靠他们这些士族的力量。
这就是士族的底气,甚至远远要超过皇帝。
“启奏陛下,近日刑部递上来一个案卷,是京城县令郭自达的奏折……此人在奏折中说,京城最近发生的少女失踪事件与城南一起凶杀事件的幕后主使都是邪道之人。”
刑部侍郎走出来,他是个硬脾气的人,所以向来是公事公办。若不是看在奏折上有灵官金印,他都不可能将此事上报。
“荒唐!我堂堂大齐,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妄议邪道,此人该死!”
顿时就有言官站出来反驳,毕竟,作为纠察补错的言官,这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侍郎大人遇见此等荒谬言论,居然不立刻呵斥下属,反而还拿到朝堂上来议论,恐怕也有失职之罪……”
言官向来是个得罪人的活,既然得罪你,也不怕给你扣帽子,那是什么难听的话都可以说的。
“回禀陛下……”
掌管刑部的侍郎,那向来眼里只有大齐律法。按照规章制度,既然奏折上加盖了灵官的金印,这件事情就必须要上奏给皇帝。莫说是他,就是刑部尚书都没有资格把这个奏折按下去。
“此奏折上有五色灵官夏知蝉的金印……所以依照律法,必须将奏折直达天听,由皇帝陛下亲自决断……臣并没有任何失职逾矩之行为。”
话语可看得出来,这位侍郎大人的脾气确实硬。胆敢当庭跟言官对骂的没有几个人,因为一般寻常的官员还真说不过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言官。
“将奏折呈上来……”
老皇帝翻开奏折,他没有着急去看里面的内容,而是直接翻到最后去查看金印的真伪。
灵官金印是造不了假的,否则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且据他所知,夏知蝉如今就在京城之中,所以这枚金印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看到金印之后,心里才安定下来,然后才有心情去查看奏折里面的内容。
郭自达的笔迹不错,文字清雅自有风骨,而且奏折的内容条理清晰,只是寻常看来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其中又是牵扯到邪道,又是牵扯到招魂……若是让那些迂腐的酸儒们看见,一定又要破口大骂,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等等等等。
“原来如此……看来他只不是在京城里闲逛……”
老皇帝低语了一声,只有旁边跟随了他一辈子的老太监听见了,哆嗦了几下眉毛。
“此事……容后再议。”
这时突然听见了殿外的喧哗,还有就是太监急促的脚步声,直到宫殿的侧门被人推开,一道垂老的佝偻身影柱着拐杖,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
百官一阵哗然,就连端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也震惊的站了起来。而在台阶一侧笔直站立的太子殿下更是目瞪口呆。
原本应该死去的杨相,居然又活了过来。
“这……”
“杨相……”
百官之中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面露诧异,有极个别的人微微露出笑意,低头不语。而且这些人都是当初去往杨相府上祭拜,然后就称病不上朝的人。
而在今天,他们上朝了,因为他们知道有人要回归朝堂了。
杨相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