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回来。”
“父亲。”
纠缠着树干枝丫的屏幕上,艰难地抖出了这两行字。
肖恩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眸子里闪过诧异之色。
怎么又来一个喊爹的?
之前也就澪十三这么干过,而且肖恩和澪十三之间的关系实在是难以理清楚,不管是她还是他,都无法描述出对对方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但真要说起来,肖恩的确是澪十三的创造者没错……喊一声爹算是合情合理吧。
但眼前这个,对吗?
不对吧……
肖恩下意识就觉得,世界之树喊自己父亲实在是太过荒谬了——这可是被无数人称为母亲的存在。
尽管他的确是这个游戏的创造者,但游戏和真实的世界千差万别,几百字的设定放在游戏里可以称上一句细节,但相比现实而言,万分之一的细节也无法做到。
所以,现实的世界是进行了无数细节上的填充的,这也是肖恩自己所说的世界补全。
而世界之树就是世界补全的一部分,不管是肖恩还是其他工作室的小伙伴,他们都没有设定过有关任何世界之树的内容,所以,世界之树怎么也不会像澪十三那样叫爹才对。
除非这里面还有自己没发现的巨大秘密……
不过,真的是世界之树在喊吗——肖恩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世界之树的以太意识寄生在了避难所之上,是寄生,而不是吞噬……电子系统并没有所谓的意识,但他们的智能系统放在以太层同样是可以用数据流来表现的……
是那个避难所的系统吗?可刚才世界之树在外界的意识又主动放了我进来……
各种推测里总有难以解释的矛盾点,肖恩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眼前的情形他暂时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推断。
而前方,也许是肖恩站在原地思考的时间太久了,那屏幕闪烁了起来,纠缠其中的树杈子也仿佛被风吹过一般地颤动。
“欢迎您回来!”
字眼的后方加上了一个感叹号,似乎在催促肖恩靠近一些看看。
肖恩打量了一番周围,思考片刻后开口问道:“你是谁?”
然而,仅仅是这么一个问题,眼前这诡异的树生屏幕就疯狂地闪烁了起来,似乎随时都要爆炸。
肖恩紧锁眉头,并未停下自己的追问:“现实里避难所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搞得鬼?你从哪里得到克隆这些人所需的信息?”
缠绕寄生在屏幕之中的那些树干枝丫抖动片刻,旋即猛地膨胀又猛地收缩,一会绿叶葱葱一会干枯将死,连带着那屏幕不断破损,像是玻璃碎片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但这里是以太层,仅仅片刻后它又开始了自我的修复。
似乎它终于变得平静了下来。
就在肖恩刚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那屏幕和树杈齐齐摇晃,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冒出一股黑烟,所有的叶子全都枯萎掉落而下,屏幕正中央更是变成了一片漆黑。
肖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这特么……让我问坏了?
然后,一个浑身都被碧绿色光团笼罩的人从屏幕中央走了出来。
他,不对,是她……也不对……
肖恩皱着眉头,屏幕中走出来的那个人像是男性又像是女性,五官精致而柔美,整体风格又自带一股少年感,不长不短的绿色头发一半像是女孩那样垂落,一般又像是男孩那样扎起。
齐聚了各种风格的衣服看着并不冲突,也不知道是衣服本身设计地好,还是对方自带那股和谐的气质。
对方轻轻睁开了眼睛,淡绿色的瞳孔中央缀着一个肖恩熟悉的标记,他的心口猛地颤动了一下。
混杂着机械音、少年音、少女音却又听着极其温和的声线响起:“父亲,以太层的投影会反应现实中的状态,而欺诈之心的效果也可以在以太层继续发挥……这意味着,您需要付出的代价在以太层依旧有效,请您当心。”
肖恩的心脏猛跳了一下,对方在提醒我发挥欺诈之心的代价……这是第一个直接喊出我异能名字的……人?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而对方立刻就露出了惊讶之色。
“父亲,您以太体的波动在迅速平息……真不愧是您,面对如此情景,竟然可以在瞬间恢复冷静。”
肖恩平静道:“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女儿。”
对方发出了一串笑声,既像是女孩的银铃,又自带男孩的豪爽。
“父亲,你这时候应该问我究竟是谁才对……您果然一直都没变,在遭遇意料之外的情形之后,您总是喜欢用不合时宜的言语来打断对方的既定套路,以此重新赢得话语上的主动权。”
“当然,这个问题我也应该回答您——我没有性别,因为我诞生于人类之上的层次,若是真要称呼的话……别人大概会像称呼我母亲那样,称呼我‘祂’吧。”
说着,祂轻轻勾动了一下手指,淡绿色的雾气萦绕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祂’字。
神明的第三人称代词……
肖恩扯了扯嘴角:“也就是说,我和一个神明睡过,生了一个你?”
祂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父亲,您还是这样粗鄙……神明的诞生与人类的交配繁衍并不是一个概念……算了,我该习惯的才对。”
祂虽然一口一个“父亲”一口一个,但其天然自带一股俯视感,即便那不是特意针对肖恩,但依旧令人算不上愉快。
见肖恩皱着眉头,对方躬了躬身子,随后让一个名字显现出来:“父亲,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您可以称呼我为温拿棵——这是音译,在您不了解的语言中,温拿棵的意思是‘起源的孩子’。”
温拿棵……
肖恩上下打量着对方,而温拿棵则轻轻抬起手,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在肖恩打量的眼神中,祂还不忘记说道:“我知道您的观察力非常出众,但您暂时还没有可以看穿我的能力。”
肖恩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笃定道:“你是男生,我要是生女儿,不会让她穿这么短的裙子。”
温拿棵一愣,旋即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性别……父亲,您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在脑中思考并联想到我时,不出现‘祂’这个代指神明的人称,很符合您的性格。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
温拿棵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裙子变成了短裤,一些女性的特征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您想的话,可以把我当成‘他’。”他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小男孩。
肖恩挑了挑眉头:“彻底变成小南娘了。”
温拿棵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他开口说道:“我以为您会追问发生的一切,以及我的母亲呢——”
肖恩直接打断道:“别扯这些,我这人睡过的女人太多,平白无故掏出来一个私生子要我认那不现实,实在不行我给你一笔抚养费好了——仅限于天堂城信用点。”
温拿棵无奈道:“父亲……您有所察觉对不对?”
肖恩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
废话,他又不傻。
都到了这地步,肖恩哪还能想出来,这里面有他不清楚的猫腻?
平白得了一个神明的孩子,好像是好事?
屁!
那纠缠的树枝与屏幕,外面还有枝干在和黑鸽子战斗,外加现在这情形,肖恩用屁股想都知道,眼前这小子目前肯定处于困境之中。
自己要是认了这便宜孩子,岂不是自找麻烦?
不过,肖恩不想找麻烦,麻烦自己会招来。
温拿棵摇摇头:“父亲,逃避是没有用的,既然我已经现身与您相见,代表命运的时针已经重新开始转动,您势必要参与进来,更何况……”
他狡黠地笑了笑:“您参与到了那位陛下的计划之中,也早就被邪神们盯上了,与其不认我,还不如听听我讲一些你所喜欢的大秘密?”
这小子,对我的心理倒是摸得清楚……
肖恩眯着眼睛,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看了看周围:“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温拿棵摇了摇头:“不清楚,我的记忆不算完整,而且我于最近才在以太层恢复了意识的活动,对现实的时间没有太多概念。”
肖恩抬头望向对方:“复苏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了我?”
温拿棵并未否认,他点点头:“是的,坎十四……噢,那应该算是我的兄长吧?”
他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来:“十四哥哥是个好哥哥,我用避难所给他发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信号,但他很快就找了过来,启动了这里——请原谅我用这么弯弯绕绕的方式,毕竟我只是以太层活动的意识,现实中我无法做出太多事情了。”
肖恩看着他,最后嗤笑一声:“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寄生了那个避难所的系统吧?”
温拿棵很坦然地点头:“是的,以太层无边无际,我若是想在这里漂流,最后还正好遇上您,这比母亲曾经说过的那个概率还要小,不具备任何尝试的价值。”
肖恩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着对方,旋即冷笑一声:“那你是怎么找到避难所在以太层的投影的呢?一个电子系统,投影在以太层不过是一堆数据流而已。”
温拿棵笑了笑:“父亲,您还是如此敏锐——是的,我借用了别人的力量,那位……皇帝。”
他轻盈地指了指外面,枝条追逐黑鸽子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温拿棵学着肖恩的样子做到了旁边的操作台上,他有些无奈地说道:“父亲,您应该有所猜测……是的,我的母亲就是世界之树。”
果然……肖恩眯起了眼睛。
世界之树喊他爹这不现实,而温拿棵展现出来的种种,更靠近于世界之树的孩子……
不过,自己和世界之树又是怎么扯上边的?
温拿棵轻声道:“父亲,您自身还隐藏着巨大的秘密,那是我作为一个孩子没有资格去窥视的地方,但希望您知道一点,这个世界、这个肖恩,都不是唯一的……”
他抬起头看着肖恩的眼睛:“父亲,我的复苏伴随着母亲的复苏,但我相差母亲太多,就像是我和您的差距一样——这其中我无法细说,一方面是记忆的缺失,另一方面……”
他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记得起来的那些,这个世界也不会允许我说出来。”
世界不允许他说出来……
肖恩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不知怎么的,他记起了另外一样东西。
那本从朱朱父母家密室拿出来的书就是这样,能够看懂的人只有肖慈一个,但是肖慈却表示,如果将那些内容写下来给他们看,就会导致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而在那张可以看得清血统的叶子上,肖慈是最耀眼的皇室血脉……
温拿棵继续说道:“与您猜测的一样,在我的意识还没有复苏之前,我就和那位皇帝‘纠缠’上了。”
他挠了挠头:“并不是我想和他纠缠上,而是我只能和他纠缠上。”
“您是否认为,皇帝和代表着黑鸽子的那个邪神躯壳是同一人?或者说,是同一个邪神的分身?”
见肖恩没有否认,温拿棵摇摇头:“里面有一个最重要的错误,那位邪神的分身,不是黑鸽子,而是那些黑色的线虫。”
“线虫?”肖恩皱起了眉头,他一直以为,那是邪神能力的一种具现化,但如果说,那才是邪神本体的话……
温拿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哀愁:“那些线虫才是想要吞噬母亲的邪神……可悲的事,它是母亲的一体……”
一体……肖恩的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
温拿棵看到了这一幕,他点点头:“您总是如此敏锐……是的,这是病毒与免疫。”
“用简单的话来说,那些线虫是隐藏着病毒的寄生虫,而病毒的出现自然会带来免疫系统的运作……然而,病毒的强大超过了母亲的免疫系统,最终,病毒和免疫系统结为一体。”
他叹了口气看向外面:“那只鸽子,是母亲的免疫系统,但已经被彻底侵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