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首们不明白,为何统一大战已经结束了,大秦各地却还被拧紧法条,大干快干?
大量黔首被派入矿洞之中,铜、铁、煤、石灰石等所有矿藏有多少要多少,而后由黔首们推动长安车将这些矿石和各类资源一同运向关中地,再从蓝田县运回耐火砖,于各郡郡治兴建水泥工坊,就地煅烧水泥。
各级官吏也忙个不停,不只要将朝廷送来的命令落地实施,还要挨家挨户的搜寻匠人集体打包送去关中,更还要征召民力铺设水泥路等基础设施。
整个大秦一片热火朝天,内里却是一片民怨沸腾。
好在这样的时间并未持续多久。
秦王政十八年十二月下旬。
三十余万名至战争落幕仍未能摆脱奴籍的通古斯人走出了他们世代居住的山林,奔赴大秦各地,从大秦黔首们手中接过长安车的把手,开始行走于大秦疆域来回转运。
秦王政十八年一月中旬。
接受了宫刑的匈奴壮丁们基本恢复妥当,四十余万名匈奴壮丁或是深入各个矿洞挖掘矿藏,或是进入各个工地从事最危险的工作。
随着八十万夷狄徭役入场,大秦黔首们只需要在本郡范围内从事疏通沟渠、修筑水泥路等工作,虽然这些工作也很辛苦,但却并不危险而且不需要他们远离家乡,更重要的是,黔首们很清楚无论是那水泥路还是那沟渠都是既方便朝廷也方便他们自己的基础设施,虽然很累,但黔首们却是打心眼儿里愿意干!
秦王政十八年二月末。
大秦二十五所治豕所内的仔猪有八成以上安然度过寒冬,这不止让二十五个郡治的国人都能时不时听到仔猪猬猬的叫声,更代表着大秦治豕所的推广取得了阶段性成功!
随着嬴政进一步推广治豕所的命令下达,禀牲丞官吏开始奔赴新附之地,同时深入各级县城,力求于今年内让大秦的每一座县城都能拥有一座治豕所,进一步实现大秦黔首们的吃肉自由!
秦王政十八年三月中旬。
故齐地全境正式开始使用金汁治粪术耕作田亩,研判使也已入驻故赵地、故代地、故燕地、通古斯地、匈奴地进行试点研判,并带去了长安犁等诸多新式农具,帮助当地农人学习、使用新式农具进一步提升耕作效率。
至此,民怨尽去!
整个大秦一片热火朝天,内里更是一片欣欣向荣!
大秦黔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感知到他们的日子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秦王政十八年九月二十八日。
一架单马小车跨越千里之遥终于进入关中地,继续向着咸阳城的方向进发。
车厢内,已被软禁八年之久的魏增没了八年前的英武果勇,只是倚着窗框,双眼贪婪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而浑然不顾他那憔悴的面庞也已成为路人们眼中的乐子。
待到马车驶上水泥路,感受着身下迅速减缓的颠簸,魏增不知第几次发出了同样的慨叹:“秦王政,有大宏愿!”
“改秦严刑峻法之律为宽政缓刑。”
“举国修筑此等平坦坚硬之长安路以通达全境。”
“更还不吝于地方失控,大肆促匠兴农、治豕造船。”
“秦王政必是欲要竟不世之功!”
“想来秦王政此次唤魏某入咸阳,定是因秦王政已欲效仿那周武王,行取周而代为天子之事!”
“羡煞吾矣!”
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都在导向一个相同的答案。
嬴政他要当天子了!
八年前,魏增和嬴政并肩为王。
八年后,魏增沦为庶民还要遭终生软禁,嬴政却步步高升眼瞅着就要做天子了。
魏增羡慕啊!
打心眼儿里羡慕啊!
御者、前魏相高泯也轻叹一声,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有旧友给某来了消息。”
“公子豹通过了法吏考核,已于阳丘县就任狱掾。”
“这已是第四位于秦为官的公子了,可见长安君并未毁昔年之诺,确实善待了诸位公子公孙。”
“想来诸位公子公孙也都会感谢您的。”
大梁城陷落之际,魏增始终冲锋在前,至战局不可逆转之际,魏增毫不犹豫的要拔剑自刎。
是卦夫一箭射穿了魏增持剑的手,嬴成蟜又用魏国宗室子弟的性命相逼,魏增才甘愿请降。
毫不夸张的说,魏国所有宗室子弟的命都是用魏增的尊严换回来的!
魏增闻言露出一抹五味杂陈的笑:“狱掾吗?”
“于秦而言倒算是个好差事。”
一个县城的狱掾,放在八年前别说是面见魏增了,他的名字都没资格被魏增知晓。
但现在,魏增的旧臣、子嗣们却都在因魏增的儿子当上了狱掾而欢喜不已。
魏增不知是该自嘲家族败落于自己之手,还是该感谢嬴成蟜确实如当年所说一般只要魏增主动请降就会保魏国王室子弟们一命。
魏增只能痛饮一爵酒,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而后便看到了一道道直冲天际的黑烟。
魏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当即令高泯驱车前往那黑烟升腾之处,但还没走近便发觉有大量卫兵正在于黑烟升腾之地仔细巡查。
高泯暗暗攥紧了缰绳,低声道:“是秦长安君的兵!”
秦长安君,这个名号对于魏增、高泯等所有故魏君臣遗民而言都是一场噩梦!
魏增也不自觉捏紧酒爵,声音却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随意:“此地乃是秦长安君的食邑,见到秦长安君的兵也是再正常不过。”
“世人皆言秦长安君乃是火神降世,若是能见到秦长安君的食邑被大火吞噬,实乃是人生喜事!”
“前方还有一架单马马车停驻,去与那马车并排停靠,吾当一探究竟!”
高泯无奈,只能与沿途押送的宦官们商议一番过后,陪着小心驱车向前。
魏增换了个方向依靠车窗,一边欣赏着前方黑烟,一边高声而呼:“旁侧马车上的兄台,吾名魏增!”
“可敢与吾同饮一爵,顺带与吾说说此间发生了何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