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城套内城,内城中还有城。
最核心的紫禁城中,宫殿连绵,层层叠叠,又分为外朝和内廷两大部分。
说白了,内廷属于生活起居之地,而外朝则为办公场所。
新皇登基,以及各种册封礼祭等仪式,皆会在外朝大殿中举行。
赵斌还没有正式穿上龙袍,但一脸的志满意得,掩饰不住的高兴:
依照原本的计划,可能要用上些额外手段,才能如愿。
但天公作美,父王终是撑不下去,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赵斌认为,这是他的气运凝聚,正应了“天命所归”。
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他便率领心腹亲兵等,浩浩荡荡入宫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事位置方面都要进行更迭交割。
不过这些事情,自有得力手下来处理,并不需要他来费心。
在这一晚,赵斌只需要养足精神,到了吉时,就进行登基大典即可。
而在此之前,他要先去看看父王的遗体,以及拿下国师愿空。
其实遗体倒没什么可看的,主要还是对付愿空。
这位国师在庙堂朝野上的名声并不好,被称为“妖僧”,很多人把赵国的蔽败衰落归咎于他。
若非愿空蛊惑,延康帝哪会变成这个样子?
兴建墓宫,大兴土木,释家寺庙遍地开花,佛像金身越造越高,越造越大……
种种劳民伤财的做法,幕后都离不开愿空的影子。
这么多年来,延康帝沉迷于吃斋念佛,长期不上朝理事,更干出诸多堪称荒唐的行径,不胜枚举。
自从去年年末,直到如今,三四个月间,延康帝和愿空法师就一直躲在深宫内,日以继夜地举行着祈福法事。
当初为了举办法事,延康帝特地下旨,在紫禁城中建立了一座新的宫殿,名为“轮回转生殿”。
顾名思义,等于在宫内修筑了一座寺庙。
从此以后,延康帝便长期与愿空住在里头,至于王后娘娘嫔妃那些,俱是不许入内。
毕竟这是释家大戒。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延康帝的年纪摆在这里,早已力不从心。
上了年纪后,他开始清心寡欲,几乎没有选秀,纳过新的妃子了。
这一点,在民间的名声还挺好的。
借助法事来祈福延寿,之前的效果看着还可以,有那么几次传出病重的消息,可最后都挺了过来。
从这个意义上看,延康帝倚重愿空,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皆因这位国师,真有本事手段让他继续活下去。
只是如此一来,满朝文武,还有皇子们却不乐意了。
尤其是等着上位的皇子殿下。
以赵斌为例,他可不愿和自家父王那样,要等到年近花甲,才能登上大宝。
年老体衰当皇帝,有甚乐趣可言?
其中还有一点不同,延康帝当年,十五岁就当上了太子,起码有一层名分保障。
但他们这些皇子呢?
延康帝根本没有立储的意思。
这就莫怪他们要动了念头……
在率众去往轮回转生殿的路上,赵斌心念起伏,算是给自己铺垫好了理由。
人做事,特别是做大事,都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正所谓“名正言顺”。
即使没有,也得找上一个。
好比现在,依照程序,不用多久,赵斌手中便会拿到一份“遗诏”,指定他为新帝。
约摸两刻钟后,来到轮回转生殿外。
对于此地,赵斌莫名忌惮,此来足足带上千名精锐兵甲,还有一众护卫高手等。
轮回转生殿矗立在那儿,黑沉沉的一片,竟是半点灯火皆无。
要知道在今晚之前,此地的灯火从来都是日日夜夜,不曾熄灭过的。
长明祈福,若是灭了,哪叫什么事?
但而今延康帝驾崩,为表哀意,灯火就没有再继续亮着的必要。
宫殿大门紧闭着。
手下前来禀告,说叫过门了,但里面并无回应,也不见开门。
“要负隅顽抗,做困兽之斗吗?”
赵斌冷笑一声,下令道:“撞开它。”
“喏。”
当即有兵甲应命,推出一根大圆木来。
这是攻城木,势大力沉,便是一座雄城的大门都禁不住撞,何况这么一座宫殿的门?
“咣!”
“咣!”
只撞了两下,砰的,那两扇门便被撞飞开来,门户洞开。
呼呼!
猛地一股恶风扑腾而出,吹到人身上,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抬着巨木的甲士心神为之摇曳,产生了惊惧之意,手中巨木落地,砸在他们的脚上,顿时疼痛得惨叫起来。
这些惨叫声分外刺耳,惊得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手中把持兵器,齐刷刷地对向被撞开的门户。
然而等了好一阵,除开吹出来的那股恶风,再无异样,也不见有人冲出来。
“点火,掌灯!”
赵斌沉声喝道。
他之所以能获得朝野上下的支持,从一众兄弟间脱颖而出,自有本事手段,心性坚毅,绝不会轻易便被吓到的。
到了这般关头,更要做出表率,稳住军心。
当即一挥手,哗啦啦的,兵甲分出一部分,顿时将整座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这座轮回转生殿并不算大,目测也就一亩左右。
赵斌再一挥手,又有一队兵甲充当先锋,举着火把灯笼等,冲进了黑洞洞的门户中,迅速地进行侦查,以及占据住有利位置。
并无事端发生,安全无虞。
赵斌这才带着心腹手下迈步入内。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此殿,也是其他人的第一次。
火光映照之下,可见一些基础的设置布置,整体的风格颇为粗犷简单,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铺张华丽。
根据赵斌所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当初父王下令建造此殿,前后耗时不过半年左右的时间,便宣布竣工完成,随之入驻,开坛做法。
短短半年的工期,即使有诸多巧工能匠,也难以完成浩大的工程。
只能理解为延康帝着急着开坛祈福,所以在很多方面没有太过于讲究。
当然,这里只是前殿,不见全貌。
赵斌目光扫视,神色不见波动,内心实则颇感疑惑。
在轮回转生殿中,有负责日常的僧人,而每次开坛打醮的僧侣更是不少,有个定数,一百零八位。
所以能够肯定,殿内的和尚起码数以百计。
可现在,四下黑沉沉的,除开自己的部下,再不见一个僧人。
不但黑,更是一片死寂。
但在死寂中,却总能感到丝丝缕缕的阴风流动,使得人心头毛毛的。
此时站在赵斌身边的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低声道:“殿下,你是否觉得此地的布局很怪?”
文士姓“陆”,人称“陆大先生”,乃是赵斌麾下的智囊,学识渊博,天文地理皆通,很受重用。
到了现在,他对于赵斌的称呼仍然为“殿下”,而非“圣上”,自有讲究。毕竟在宗法大礼上,赵斌还没有正式登基。
赵斌问:“哪里怪?”
陆大先生沉吟道:“我观这里,不像是宫殿,也不像是寺庙,反而像……”
小心措辞地道:“像是一座墓宫。”
赵斌双眸一缩,其实他也瞧出了怪异,只是不敢确定,既然父王在此休养祈福,又怎么会把这里弄得像一座坟墓?
那样太不吉利,而且显得憋屈压抑,更不符合礼制。
陆大先生劝道:“殿下,要不,你先撤出去,在外面等消息?”
赵斌一摆手:“临阵退缩,吾不为也。我且要看看,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身边有这么多将士和高手护卫,他不认为会出什么问题。
如果这样都保不住自己,那到了外面,同样保不住。
又能拿什么登基?
“殿下,前面有发现。”
一名甲士过来禀告道。
“走,去看看。”
赵斌大踏步而行。
穿过前殿,前头是一个开阔的廊道设计,足有数丈宽阔,就像一条京城大道。
道边两旁,每隔三丈远,便立着一根一人合抱粗的大木柱子。
这用得都是整棵的金丝楠木,砍伐为柱,而柱子上雕刻着巨大的雕像,借着火光看到,那些形象各异,前面左边的那个,全身漆黑,背生双翅,面容丑恶,手持一柄三股叉;右边的那个,人身蛇头,长长的蛇信吐了出来,让人看着,内心生出寒意。
再看其余的柱子上面,那些浮雕同样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条龙,但和常规意义上的龙又有着不小的差别,处处显露出狰狞之意……
赵大先生沉声道:“此为天龙八部,乃是释家中给佛祖菩萨们护法的灵物,只不过……”
赵斌问:“只不过什么?”
陆大先生仔细端详着:“我曾在别处看到过有关天龙八部的神像,和柱子上的雕刻比较起来,颇有些出入。不过也不奇怪,就算同样的神灵,各地都会有不同的雕法。”
神灵的形象表相,本来就不存在标准,就算主体一样,但某些细节上,却会出现差异。
听说是释家的神像,赵斌也就不以为意了。
此殿为愿空法师主持所建,本就是按照寺庙的规格和风格,如果没有壁画神像那些,反而不正常。
这个时候,他只想尽快找到殿里的和尚,尤其是愿空。
“殿下,那些和尚在这里。”
有人大声叫道。
赵斌当即带着人快步走过廊道,
廊道的尽头,便是主殿了。
殿内明显要宽阔得多,并没有摆放任何的神龛和神像,但并不空旷。
在两边处,密密麻麻地排列开来,是一位位身穿黄色僧袍的僧人。
他们坐得端正,双腿盘膝,双掌合十,垂眉顺眼,仿佛在入定,一言不发,即使面对闯进来的大队兵甲,也依然不为所动。
越过这些和尚,上首处有一方高台,台上端坐着一位白眉僧人,身披大红锦斓袈裟,气度不俗的样子。
正是那国师愿空法师!
……
“是法无形,是海无岸,是人无常,众生处处,皆为泡影……”
诵经声越来越急,混成一片,很快就听不清究竟在念着什么内容了。
只是语调中的音节频率恍若钟鼓,一次次地敲击在心坎上,不自觉间,便能引起共鸣和回响。
边上的乾阳老道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广场上的尸体,以及那些渗透进去的鲜血。
猛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声喊起来:“我知道了,此为献祭之法。”
青阳道人被眼前的变化给弄得心慌起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忙问:“师兄,你说的献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上当了,我们都上当了。”
老道高呼着,神态显露出癫狂之意:“陷阱,这是陷阱啊!”
在宏大的诵经声中,他故态复萌,又要发疯了。
当听到诵经声响起的瞬间,那边的夏思远立刻便感觉到了不妙,怒吼起来:“快砍烂它们!让它们闭嘴!”
兵甲们的执行能力很强,即刻举起手中刀枪,毫不犹豫地攻向一尊尊肉佛金身。
或砍、或刺、或劈,奋尽全力。
又有人去砍剁倒在地上的僧侣尸体。
相比坚硬的金身,尸体更容易下手,很快就被砍得肢体断碎,血肉模糊。
然而诵经声仍是不绝于耳,根本停不下来。
“我受不了啦!”
一名手持长刀的甲士忽然大喊一声,反手一刀,竟是砍在身边同伴的颈脖上,溅出殷红的血来。
“罪孽深重,我该死啊!”
另一名甲士举起手中武器,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肚子,很快就倒了下去。
鲜血流淌而出,渗透进石板的缝隙之内。
整个广场上的场面,很快变得混乱不堪起来,心神迷失,自相残杀。
杀杀杀,只有无限制的杀戮,才能了结一切。
也有不少见机不妙的江湖武者,他们再不敢停留,纷纷施展身法轻功,落荒而逃,要逃下山去。
然而山间不知何时浓雾席卷,雾中有头大身小的诡谲魅影出没,人陷身其中,很快就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我找到伱了……”
意念上传来的言语,那语气如同饥饿的人终于找到了食物,充满了一种欣喜。
陈留白手中持剑,昂然而立:“我也找到你了!”
遁法施展,人腾空而去,剑光如虹,疾刺高大得不可仰望的地藏王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