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双眼,许行坤站在城墙上尽力往更远处望去。
六合城四周到处都能听到隆隆的炮声。震天的杀声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窜到鼻尖上,
举目四望,四个方向都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元军兵阵,看上去约莫有数万人。这也是令人最感无力的,这么多天下来,元军的伤亡应该很大,但却完全看不出来兵力的减少,令人无奈。
许行坤的面容依旧沉稳,只是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忧虑,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据他观察,六合城四面属东门厮杀最惨烈,元军主攻方向便在那儿。
尤其是一轮火罐投掷之后,元兵竟然依旧悍不畏死的强攻。更危急的是,火罐这东西不比灰瓶,擂石,城里哪有那么多的存量,几天下来,火罐已经用掉了大半。
当第三轮火罐被扔出后,许行坤喝令停止了第四轮的投掷。
火罐是目前守军最有效的杀伤性武器,不能这么快消耗完!
而火罐一停止了投掷,元军的攻势立马强了许多。
汤志远看到这一幕,担忧的问道:“许元帅,你这么做不会出事吧?火罐还有一些,用了吧,要不元兵该一鼓作气破城了!”
许行坤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汤将军安心,有我濠州兵在,破城?不可能!”
………………
奴兵与元兵混在一起,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扭曲而疯狂的,但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却在他们脸上升起。
或许他们都在想,打下了六合,他们便再次活下来了,但是以后呢?他们还能活下来几次?也许,不是他们没想到,而是不愿意去想吧。
胡俞面无表情的看着城下的敌军,沉默半晌,喝道:“准备作战!”
“哈!”
炸雷般的应声响起,所有濠州兵肃立响应,他们虽然不过百多人,但那气势却压过千军万马。周围的六合兵都用敬服的眼神望着他们。
“列队!”
大约有半数的濠州兵将手中的鸟铳换成了长枪,数百人列成两队,面对着即将登城的敌军,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凝重,有的,统统是神定气闲!
这种场面算什么,想当初我们数百人夜袭横涧山,那可是上万军队啊,我们都敢发起冲锋。现在不过是守城,算什么?
“城在人在!”东门的守将大声呼喝。
“城亡人亡!!!”
正在攀城的元兵当然不知道城墙上发生着些什么,他们不管城头的守军怎么打,他们只是拼命将云梯架上去,然后爬上去!
终于,一架架的云梯竖起,密密麻麻的元兵爬了上来。
望着爬上来的密密麻麻元兵,城墙上一时间似乎安静了下来,众军士都是屏息凝气,紧盯着垛口方向。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过去了一瞬,就在下一刻,云梯上探出来一个又一个黑压压的脑袋,有汉人,有蒙古人,还有色目人,他们手持着刀盾,一个个就想跳入城内。
“射击!”
爆豆般的响声响起,阵阵白烟从城墙各处散开,一个个元兵嚎叫着中枪倒下。他们身上的护甲面对鸟铳,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根本不能提供给他们一点帮助。
那些奴兵更可悲,虽然他们的嚎叫声比元兵还要大,他们更疯狂,因为他们要成为汉兵,成为正规的军队,所以他们更加拼命。
然而,不论他们到底怎么想,在鸟铳面前,结局就是非死即伤。
鸟铳兵们打完火铳后,立刻后退,他们身后的长枪兵上前。
这些兵士,身上披着的都是精良铁甲,厚实坚固,武器装备精良令六合兵眼红。
他们沉默地挺枪站着,保持着刺杀的姿势,等到有敌兵嚎叫着冲上来的时候,他们仅仅一声呼喝,手中长枪便闪电般刺入敌兵的要害部位。
那些冲上来的元兵就好像排队送命一般,一个个上前被击杀,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蒙古人打扮得刀盾兵刚借着盾牌掩护上来,一柄长枪便闪电般刺向他的咽喉,那元兵也是老手,盾牌一挡,将枪尖挡住,随后身子又是一扭,闪过从右侧刺来的另一柄长枪,不待他松口气儿,第三柄长枪贯穿了他的胸口,枪杆一拔,他的胸前就出现了一个大洞,血液汹涌而出。
这元兵倒下时,还是死不瞑目的样子,他是个老兵,恶仗,硬仗也打了不少,没想到最后却死在了一个小县城的城头上。
转眼间第一波登城的敌军便是死了一片,第二波登城的元兵看着面前一地的尸体,望望似乎正在择人而噬的濠州军,内里都是一股寒意升起。
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一列濠州军已经冲了上来,这些元兵下意识会动长矛或者盾牌,想要裆下这一击。
但他们的速度,哪有濠州军快?
一个长枪兵的枪杆一推,枪刃便破开了一个敌兵的铁甲,刺入了他柔软的小腹,带起一蓬血雾。
收割!
每个观看者的心头都是冒出了这样的词眼,这些濠州兵就好像收割成熟的庄稼一样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这种军队,如果数量相当,还有什么军队能是他们的敌手?
这样的军队,用来守城,敌人想破城?说笑吗!
汤志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许行坤心中一笑,对于习惯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古代人来说,自己这种靠团队取胜的军队不知先进多少。
只要再给我点时间,再给我点资源,横扫天下又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儿,许行坤的心中泛起一股豪情,随后他将心神稳定回来,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战场。
城外的情况很诡异,元兵攀城的速度明显慢了,他们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是啊,前前后后已经爬上去几千人了,怎么城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城上的人们都到哪儿去了?就好像这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只噬人的怪兽,他们就是那些傻傻地往怪兽的血盆大口中送死的祭品。
对于未知的恐惧是人类的天性。
一时间,元军攻城的速度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