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场血腥惨烈的六合城攻防战已经落下帷幕,胡俞也终于松了口气,他数不清自己放了多少枪,只见到面前数十具破碎的身体。
虽然这些尸体很快就被打扫战场的兵士们扔下了城墙,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道却是怎么也去除不了。
他深吸了口染着血腥味的空气,望着四周忙忙碌碌的人群,松了松僵硬的筋骨,便走到一旁休憩去了。
他不必抢着去打扫战场,他的功绩都会被濠州军中的专人记录在册,等回去后,自然有相应的金银与田亩奖励,所以与那些欢天喜地的割着元兵首级的六合兵不同,大多濠州兵都在休息。
反正有许元帅做主,是我们的功劳谁也眛不下。
东门的守将西门雄同样松了口气,他本是元军中的汉兵,被义军击败后投降了义军,凭着点小聪明和武艺,坐上了千户的位置。谁知刚刚高升,便传来了元军大举来攻的消息,他便被增援到了六合。不过说实话,当他看到大股的元军集结在城下的时候,他真有再投降一次的冲动。
所幸,对元军这次进攻大家早有准备,众志成城之下,倒是守住了六合。但十数日下来,元军强大的攻势和不达念头死不罢休的决心令西门雄胆颤,他一度准备跑路,幸亏,最终濠州军来援。见识了他们强悍的战斗力,西门雄终于对守住城池有了希望。
不过,既然城池能守住,那么,有些东西也要算计了。
西门雄偷偷摸摸地给手下心腹下令,打扫战场时,有些重要的战功,最好能分润一点。
要知道,元兵攻上城头后,六合兵当然出了力,和濠州兵一样,也是死战不退,但论功劳,当然是濠州兵的最大,无论是斩杀的人数,质量,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而西门雄想要分润的功劳是谁的还用说吗?
本来这一切并没有人发现,统计军功这事一般都不会交给客军来办,毕竟只是统计军功,弄好几个也麻烦,但濠州军里计算军功的方式与六合有所不同,所以濠州军里专门统计军功的军士发现不对头这件事,却是西门雄没有料到的。
更没有料到的是,即使西门雄亲自出面,并且向那人许诺了好处,那人都不愿意卖西门雄的面子。
这下子西门雄恼了,紧接着蛮不讲理地说城头血战那么乱,质问濠州军怎么就知道哪些军功是他们的?
谁知濠州军里统计军功的军士指了指敌军尸体上的致命枪伤,便让西门雄无话可说了。
濠州兵更是得理不饶人,义正言辞的要求西门雄去见许行坤,听候发落。
西门雄好歹也是个千户,什么时候有大头兵敢让他这么下不来台?也是火了,便胡搅蛮缠起来。
且不说西门雄后面个胡搅蛮缠法,单说东门外,元军大营内,议事大厅上,齐拖一直静坐不动,堂内各将、谋士也都沉默不语。
良久,齐拖叹了口气:“难道讨伐伪帝朱寿,真的是这么困难重重吗?”
众将都不回话,大军在六合城下被绊住,可谓是出师不利了。
想想这些天来攻城时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说奴军差不多已经不成编制了,就是汉军,也损伤惨重,再这么打下去,真的要让那些骑兵下马攻城了。
更严重的是士气问题,眼见十数日的艰苦攻城已经取得了成效,六合被破不过弹指之间,可转瞬,就有一支部队增援了进去,六合的城防一下子就牢固了,这对军队士气的影响极坏。
齐拖自领兵以来,不能说战无不胜,但真的没吃过什么大亏,如今在一座小县城下吃瘪,着实令人心烦意乱。
其实今日失利后,齐拖也考虑过绕过六合,可这一举动风险实在太大,他若是不占领六合便顺江而下,六合守军无论在岸上阻击,还是追杀而去,都是件麻烦事。如果想要围困住六合的话,至少得留下万余兵马,说不准还不够。
可这些兵马一留,自己拿什么去打朱寿?
相反,六合要是能破,便是压垮朱寿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自己还能夺得首功。
嗯,自己还有如此多的兵马,无论如何,六合能攻下还是攻下得好。
良久,齐拖问刘宗迪:“宗迪,今日攻打东门是你在指挥,我们的蒙古勇士明明攻上了城头,怎么还会失利?原因在哪儿。”
刘宗迪站起身,施礼道:“殿下,六合兵虽然顽强,但只是强弩之末,我猜测,我们被打下来的主要原因还在许行坤带来的那支援军上,所以虽然攻上城头,还是失利。折损了这么多军士,请殿下责罚。”
齐拖摇了摇头,今日攻城,折损得最多的是奴兵,这些“军士”还不放在他眼中。汉军的折损虽然也有点让他心痛,但这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失利的原因。
听到齐拖的问询,众人都是沉默,半晌,才有人开口,却是孔先生。
只听孔先生哈哈笑了两声,待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后,他向齐拖拱了拱手,道:“濠州军向来神秘,我们大元唯一和他们交过手的两支军队,一支被全歼,另一支被招降,导致我们根本摸不清濠州军的实力,但鄙人斗胆猜测,既然濠州兵能全歼鄂里花将军的大元精锐,战斗力定然不俗。”说是不俗,其实帐内众人都明白孔先生的意思是,比元军强。
按住了不服气的拓谷雷,齐拖颌首示意孔先生再说。
孔先生得到了齐拖的鼓励,信心倍增,继续道:“所以我们攻上城头简单,可攻上城头以后呢?城墙就那么宽,我们的兵力优势施展不开,不得不与他们以差不多的人数正面交锋,双方战斗力两相比较之下,失利,也不是那么不能令人接受。”
齐拖又点点头,向着孔先生拱手道:“先生学识令孤五体投地,请先生指教。”
孔先生连忙还礼,笑道:“殿下折煞鄙人了,说来也是老套路,古语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是有内应,一切可解。”
众人恍然,可恍然没用啊,内应在哪儿呢?
望着不解的众人,孔先生矜持一笑,道:“所谓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殿下放心,我已经有了点头绪,最迟明日便可给殿下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