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自己侄子叶吹雪下场的西门雄一切的希望与勇气都落了空,他身旁的护卫甚至有冲下城墙,手脚并用爬到濠州军面前跪地求饶的,恳求濠州军不要射出那致命的一枪。
西门雄茫然地望着四周,心里又悔又恨。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濠州军冲上城墙,他面无人色,身体剧烈哆嗦起来,脚下像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鸟铳爆豆般的笑声,长枪的簌簌声,临死前手下军士的哭泣声,从下面一层层响起,最后伴随着脚步声,濠州军出现在了西门雄的面前。
西门雄发出一声女人般的尖厉叫声,总算反应过来,向着濠州军就冲了过去,希望可以冲出一条逃生的道路。
但他还没有冲出去,雷鸣般的鸟铳声响起,火光与硝烟中,西门雄踉跄着摔飞出去,与他同时被打倒的,还有身边的护卫。
这一枪并不致死,西门雄还残存着些意识,望着一根根闪着寒光的枪刺逼近,西门雄绝望了。在无可抵挡的死亡面前,往日所有的谋算,所有的愿望都是空。
猛然他却是一杆长枪破开甲胄,深深刺入自己体内。他呆呆地看了小腹半响,那枪兵将长枪抽回,带出一蓬血雨。难以形容的痛苦涌上心头,西门雄抽搐了几下,失去了生息。
他的死,了无声息。
………………
六合城的这场骚乱惊动了所有人,尤其是汤志远,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便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着他的名字。细细一听,却是有人喊西门雄反水了,正一头雾水,许行坤的使者陆老大便上门了,一番解释之下,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汤志远对陆老大印象还是不错的,不卑不亢,为人虽有点沉默寡言,但对自己十分尊敬,从不会失去礼数。自强自律,这在义军中是很少见的,他曾经也想过拉拢他,但陆老大毫不动心。汤志远虽然有些可惜,但也只好就此罢休,心想这样也罢,也算结了个善缘。
西门雄反水献城,城外元军,城内认证,皆证明其人之罪,加上陆老大亲自说明,汤志远哪有不信的。
虽然有些疑惑濠州军是怎么发现西门雄他们的阴谋的,但平息叛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六合城安然无恙,怎么做,汤志远是不管的。
这次平息叛乱,许行坤交给了陆老大负责,对于镇压内乱,说起来虽然没什么好骄傲的,但濠州军已经颇为有经验了。城内千余濠州军,有条不紊,迅速击杀了城门口的叛军,将西门雄等人击杀当场,随后登上城墙,监视城外元军动静,力保东门不失。
其中,主谋者当然当场格杀,根本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至于西门雄营内的士兵,也严加看管,防止其中有图谋不轨者。
还有些濠州军在街上清剿巡逻,防止浑水摸鱼的元军内应兴风作浪。
同时还有濠州军作为宣传人员,大着嗓门呼吁民众们不要惊慌,事情很快就会解决。
在陆老大有条不紊的指挥下,这场叛乱仅仅半个时辰不到便被平息。
接到叛乱已经平息消息的陆老大向汤志远施礼道:“叛乱已定,将军请。”
“好。”
汤志远好歹也是久经战阵的将军,今晚的事情虽然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有些后怕,但却不露怯,带着护卫打着火把,在陆老大的陪同下来到东门城墙处。
城墙下面,是满满的青壮乡勇。叛乱刚开始时,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乱了一阵,等接到许行坤关于西门雄叛乱的消息后,这些乡勇们就怒了,拿起武器就想去找西门雄拼命。谁知队刚整好,那边又传来消息,叛乱平息了。面面相觑的乡勇们只好放回了武器,成群结队的出来打扫战场。
汤志远此时看到的便是这些乡勇们,他们正在将那些叛军的尸体归拢到一起。
那些尸体一具接着一具,密密麻麻放了一地,伤口各异,只是脸上的表情却都相同,便是惊恐。
地面处处都是血迹,浓厚的血腥味随风飘荡,即使众人已经看过了更多更凄惨的尸体,但还是有些受不了。濠州军杀敌猛,杀叛军更猛啊!
而且这战斗力也太恐怖了,西门雄好歹是明王派来增援六合的部队,战斗力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可面对濠州军,便如同土鸡瓦狗,片刻间便被杀光,太恐怖了。
看到这一切,汤志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里为明王所托非人不值,倏忽间,他心里闪过另一个念头,若是有一天,明王和许行坤对上了,谁胜谁败?想到这儿,他打了个激灵,不再想这件事,转身叮嘱陆老大,小心守城,堤防元军。
不过他也知道,这黑暗的晚上,没有了内应,就是诸葛武侯在世,也没法攻城。
而城外的齐拖等人,见内应失败,心下的失落是难以形容的。尤其是孔先生,他自诩算无遗策,许行坤来的时候,他便知道正面攻城要悬,于是多日谋划,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寻到了愿意反水的内应,可却一点波澜也没起,简简单单就失败了,令他变成了一个笑话。
孔先生始终不明白,六合城的守将们是怎么察觉自己的计谋的。按理说,不应该,但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应不应该。
这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冥冥之中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
这一切都让他毛骨悚然,所以即使是平日间最口若悬河的他,如今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齐拖叹了口气:“内应已经失败,暂且退去吧。”
吹了半夜冷风,都快要冻僵的元军只好无可奈何地退去。
今夜也不知为什么,光线极暗,各人举着火把,除了齐拖的直属精锐军,其余人等回营时依旧一片乱糟糟。这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大元朝如今都混成这样了,能保证粮草什么的已经很不容易,想要拨下肉食改善所有兵士的夜盲症,几乎不可能。
这类情形齐拖见得多了,身为统兵大将,他也想过改善这个问题,但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这个问题只能靠银子来解决,而元朝最大的问题,就是烽烟四起,国库空虚。但与以往不同,不知道是不是齐拖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今日大家都分外垂头丧气些。
他心下凛然,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莫非,该退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