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齐拖心生颓废,茫然无措之际,许行坤正静立于西墙之上,一动不动。
西门雄等人的伏诛丝毫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他关注的不是这个。当夜叛乱前,唐达已经悄悄带着城中的骑军与马鸿雁汇合去了,偷偷向清水涧而去,也不知道今晚的夜袭他们顺不顺利。
他矗立在风中,身旁是同样一动不动的郭善,一直到了寅时,东边泛起鱼肚白之时,忽见六合城数十里之外的涧山位置火光冲天,激烈的喊杀声隐约可闻。
“动手了!”郭善冷冷说了一句。
许行坤没有搭话,只是默默望着那个方向,拳头已经攥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空那边几道璀璨的火箭射上天空,随着郭善透着惊喜的“得手了!”三个字,许行坤才吐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脸上露出笑容。
但是他的脸上露出的是笑容,已经回到营内睡下的齐拖却是暴跳如雷,清涧山的情形他看在眼里,已经有溃兵从那里逃了回来,告知反贼夜袭,清水涧失守。
齐拖暴跳如雷之下又如坠冰窟,他不知道清水涧是怎么失守的,哪儿有六千大军驻守,更有心腹爱将朵里部与汉将李宣富主持,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被攻下?
但是追究责任现在已经失去了意义,被喊杀声和冲天的火光惊醒,大营内的军士几乎都醒了,当他们看见着火的方向时,心里不由升出一个念头:“完了!”
卯时,天刚微微亮,许行坤带着郭善与护卫急奔六合将军府。
很快,在将军府内,许行坤见到了一夜未睡的汤志远,除了已经伏诛的西门雄,其余几门的守将还有陆老大他们,也纷纷在座。
顾不上谈昨晚西门雄的事情,许行坤开门见山,直指与元军的决战时机已经成熟,只要等元军人困马乏,无奈退军时,他率领濠州军出城,配合城外濠州军与城内精兵,与元军在野外决战。
他坦然承认了昨夜清水涧的大火乃是他留在濠州城外的守军所为。
好比一颗抛进宁静石塘的小石子,掀起了堂内众人心中的波澜。众人都是带军征战的将领,都明白断粮计是绝户之计,元军屯粮重地被袭击,此时肯定人心惶惶。
汤志远忍不住问道:“不知昨晚夜袭之人是许元帅手下哪位将领。”
“唐达。”
“原来是唐镇抚,唐镇抚身处险地,孤军作战,我们还是要立时派出援军才是。”
“汤将军高见,不过不必担忧,唐达麾下兵力充足,不至于被元军围歼。”
唐达手下虽然除了四百铁骑之外,都是新军,但其中有不少都是隆庆八年的降兵,受过军士训练,有战场经验,又占据了清水涧最险要的位置,自然不必担心。
如今最重要的断粮计划成功,就等决战了。
这也是最好的机会,明王那边有些危险,若是许行坤这边能击败对面之敌的话,对于战场形势,是个扭转。
出城作战很快成为在座众人统一的思想。兵力方面,许行坤的兵马加上六合中如今还可战的兵士,主力部队破万,大约有一万五千有余。
这样的兵力不算少了,同样的,论战斗力,也绝对不输元军中的步卒。唯一有些害怕的,只是元军那些骑兵。但是许行坤他们没必要与元军堂堂正正决战啊。
起义已经过了好几个年头,义军们早就摸索出了对付元军骑兵最好的方法,那便是车阵。结车为阵,可进可退。
在汤志远等人的瞩目下,许行坤说出了他的计划。
简单的说,就是车阵为辅,步卒为主,决战到底。
元军和攻城到现在,损了两万有余的兵力,其中奴军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汉军好点,但也有限,唯一战斗力充足的就是那两万的骑兵,这些骑兵很是可怕,若是让许行坤麾下兵马和这些骑兵堂堂正正对战,胜利很可能不属于许行坤,但是在粮草被毁的情况下,许行坤依托着城池,战车,缓缓追击,这些骑兵又能怎样?
除去在清水涧的几千兵马,许行坤手下还有万余兵马,他敢拼,他敢耗,元军敢吗?人心惶惶的情况下,许行坤只要能顶住骑兵的冲锋,他就赢了。
而且,兵败如山倒,他们已经受挫了一次,如果再失败,便是全军溃散的下场。
摆在元军面前的,便是这个难题。
所以,在许行坤的追击下,元军要不壮士断腕,冒着兵败如山倒的风险抛下机动力差的伤兵和部分步卒,迅速离开,要不直接寻求与许行坤决战,在在还没有完全断粮的情况下和许行坤决个胜负。
元军,到底会怎么办?
许行坤当然不知道元军会怎么办,但是他知道,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中。
不出他所料,元军在粮草尽数被烧毁之后,不疼不痒的攻了一天城,便无奈后撤,大军缓缓开拔。
许行坤当机立断,濠州军与六合军迅速动员起来,经过商议,六合的守将们一致决定将六合中的战兵集结起来,交由许行坤管辖。许行坤也不客气,下令阖城军士披挂整齐,北门待令。
站在北门城楼上,看朝霞慢慢出来,一队又一队的军士身披盔甲,穿过城门,在城外慢慢汇集成阵,许行坤心中涌动着无比的豪情,笑傲沙场,大丈夫当如是。
身旁的汤志远,同样红光满面,对此战充满期待,他虽然留下来继续担负守城任务,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激动,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击溃齐拖麾下的元军,许行坤当然立下了大功,而他身为六合守将,自然也会受到明王的青睐。
城外的队列慢慢扩大,全城可用的兵马都被聚集了起来,城中便携的佛郎机炮也全部拉了出来,整齐地排列在阵前,炮口黑洞洞的,杀气腾腾。
城外无人说话,万余军马的肃立在前,一股慑人的威势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看得出来,能坚持到现在,挺立在这儿的,全都是些百战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