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狗就要攻山了,都给本百户精神点!”
一个四十余岁,身着精良白色镶红盔甲的蒙古百户官,沿着楼台向处巡视,不时冲墙后的汉、朝守军怒吼。
这百户官大饼脸,塌鼻子,脸上有几道疤痕,容貌颇为丑陋凶恶,看上去威风得紧。
他被唤作闫扎,也是个老兵。
他的身后,跟着大群精锐探马赤军,个个明盔暗甲,脸上浓浓的戾气与骄横之气。
又有几个牌子头,其中一人脸上干瘦,留着两撇鼠须,却是麾下牌子头宁尔佳,另一人则是牌子头巴牙。
他们这个百户所,当年进攻六合损失惨重,百户所,精锐探马赤军损失颇多。后来更是莫名其妙地跟着齐脱逃走了,沿途更被明军沿途击杀不少。
蒙元以军功升迁,他们虽然只是被裹挟,但无过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压根谈不上有功。
好在这次亳州之战,闫扎同样随军出战,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他的百户所又恢复往rì雄风。闫扎自然雄心大起,想在锦州之战中,立下大功,提升自己的官位。
守护娘娘庙楼台地段的,除了闫扎这个百户所的元军外,还有汉军和新附军一个百户所的兵力,朝鲜军一个参领的兵力,共约四千军士。他们守护大约两里长的寨墙壕沟。
不过守墙主力,主要是汉军、新附军与朝鲜国的士兵。闫扎这个百户所,则是督战使用,而且在明军攻入寨墙后,作为肉搏之需。
顺着起伏的寨墙。土墙石墙后面,不断可以看到手持眼铳的汉军与高丽兵。大部分人持盾牌大刀,弓箭长矛。又有人使用弩箭、投石机、灰瓶炮子等武器。
特别朝鲜兵们,更是使用投石机的主力。
又有这次随军前来的炮营,顺着阵地防线,在一些平原上看上去稍微有利地形处,布置了一些三磅炮,佛郎机炮不等。特别是楼台上,更布置了四门三磅炮。
这些军士,汉军与元兵打扮没什么区别,甲兵一样身着棉甲,汉军的披甲军士,就是一色白色的明盔暗甲。
至于那些朝鲜兵,他们的盔甲,极象从前的大明盔甲,盔顶也是尖尖的,颇似避雷针,只不过盔上的杆是三叉的,而明头盔则是单根的。
其实元军的头盔以前也有类似于这种样式的,无论是朝鲜人,还是蒙古人,都深受汉家文化影响。
这些朝鲜兵将,高级点的武将,多着鲜红长身棉甲,还在甲的两膀与上身处,嵌上不少铁叶,甲叶密密麻麻,有如勋章一样挂满。若普通些的士兵,则穿着短身棉甲,同样颜色鲜红,只在衣面钉着铜泡,内外都没有甲叶。
百户官闫扎一路巡视过去,以主人姿态,对身旁的汉军与朝鲜军呼喝咆哮,不时踢打几下。
被打骂的人,或是敢怒不敢言,或是乖乖顺服,此处汉军、新附军的百户、千户,又或是朝鲜军中的副尉、参尉等军官看到,也当没看到,他们可不想为一些小兵,得罪精锐探马赤军的头子。
有个朝鲜兵被踢了一脚,心下愤怒,在闫扎大摇大摆过去后,用高丽语嘀咕一声:“野人!”
闫扎猛地回头,一瞬不瞬看着他,他脸上的疤痕抖动,让他看起来更为凶恶丑陋。
……
明军阵地中,所有人屛息凝气,四野一片安静,终于,李胜深吸一口气,说道:“开炮吧!”
立马一旁有人应道:“是!”
随后那人一摆手,威风凛凛地道:“开始试炮!”
这里的炮不止是火炮,无论投石机,还是旁的什么,都能称之为炮。
一个炮手点燃大将军炮的大炮引线,所有人神情紧张,一齐注目那嘶嘶冒着火花的火门引线。
引线冒着火花,嘶嘶燃烧着,猛然火门火光一闪,接着一声巨响,粗大的炮口喷出大片浓厚的硝烟。火光中,炮身剧烈的一震,一颗大大的黑色铁弹冲出炮膛,往远处的元军阵地快速飞去。
一时明元两方,都看着这颗炮弹的飞行方向与落点之地。
……
闫扎阴沉着脸,用蒙古语问这朝鲜兵:“你刚才说什么?”
他身后的马甲兵们,同样用残忍的眼神看着这兵。
那朝鲜兵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跪了下来,一边用高丽语大叫什么,一边连连叩头,很快便额上鲜血淋漓。
旁边的朝鲜兵都看得面有悲愤之意,兔死狐悲之感。
看这些人的脸色,牌子头宁尔佳皱了皱眉,看那些朝鲜军官看过来,脸上颇有不悦之色。他摸了摸自己两撇鼠须,劝道:“闫扎大人何必为一个小奴才动怒?眼下明军攻山在即,理应和气为上……”
正说到这里,忽听明军阵地一声炮声,炮弹轰隆而来,钮咕禄尖叫一声:“明军**了!”
慌忙将自己的身体,躲藏在石墙之后。
明军的炮虽然老旧,但架不住数量多,前些日子的对战中,元军可没有少吃明军炮火的苦头。
却听那炮弹尖啸而过,越过壕沟寨墙。往后面阵地地而去。
轰的一声响,激射在坡下一块土堆之上,激起好大片泥土,最后滚滚跳跳,顺着坡地往下滚,停留在一座石屋前不动。
这阵地后的位置,也建了一排排的石屋木屋,作为该处守军屯兵藏兵之处,大部分被闫扎部下占据。还有许多后勤辅兵的居所。
看明军火炮没有威胁,寨墙后欢呼一片。
那百户官闫扎放声狂笑,指着明军炮阵骂道:“哈哈。汉狗的大炮纯属扯蛋!”
明军这发炮弹打得此守军大起信心。各样的欢呼声,笑骂声不绝。各样的歌谣还唱闹起来。
正当他们庆祝时,明军的炮阵又调好了炮度,更仔细的对准前线元军阵地。
李胜沉着脸,又挥了挥手,他的中军吹鼓手,吹响了尖利的天鹅声。有若闪电雷鸣,几个炮阵,第一波火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浓密的白烟,大股大股的喷腾而出,覆盖了前方的炮兵阵地。
如此巨响,惊得丘陵后的牛群马牛一阵嘶叫,连后方的明军大阵,都起了一大阵骚动。洪承畴等近距离感受火炮之威的人等,更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红夷大炮,如此威势。
这一下,寨墙后的元军笑容立马僵硬起来,因为在他们面前,他们只能看着不知多少颗巨大的炮弹冲自己而来。
“啊!”
很多人放声尖叫。
“轰!”
一颗十余斤重的大铁球呼啸而来,激射在一处寨墙之上。
这处寨墙为石墙,只是用石头堆砌而成,与城墙的坚硬度丝毫不能比。
巨响声中,石墙轰隆隆倒塌,该地段躲藏的几个朝鲜兵一下子被埋下面。
他们是蹲立的姿势,各样石头当头翻滚下来,他们只及发出绝望的尖叫,就被压成肉团,只余闷响与哭嚎,还有内脏与鲜血不断从石头堆中流出来。
百户官闫扎飞快朝楼台奔去,这些石墙土墙,太不安全了,还是楼台内好。
他敏捷地奔跑着,虽然身上穿了几层甲,不过他还是跑得飞快,在他身后,各牌子头,还有那些探马赤军们,也是随大人们胆战心寒奔跑。
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传来,听起来象是水壶开水烧开,而且沸滚得不得了的时候,让人听了心烦意乱,恨不得将耳孔塞紧。
这声音是前还是后?闫扎还没肯定,轰隆隆,巨响声中,闫扎身后的石墙突然炸开,一颗二十余斤的大铁球,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破墙而出。
瞬间,它将几块大石头击成尖碎横扫,造成虎蹲炮的效果。
噗噗噗噗噗,各位大人身后的探马赤军们,身前或身后,或头上,激射出一股股血雾。他们身上精良的盔甲,也挡不住这样的石块尖碎激射,当场就翻滚了六、七个。
轰!二十余斤的大铁球冲炸石墙,强劲的冲击力,使得该段石墙尽成纷飞的石块。很多人未被碎石射中,也纷纷被大石块击中,如麻袋一样,姿势各异的摔滚出去,尽数口喷鲜血,骨折声大作。
百户官闫扎扑倒在地,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他面前,血肉模糊,看上去可怖之极。
闫扎觉得这人头有点熟悉,仔细想想,不是自己百户所内以悍勇闻名的探马赤军蔑滚?
只见蔑滚人头边上,还横着一根手臂,也不知是谁的。
忽然闫扎感觉头盔上不对,伸手一拉,扯出一大堆大肠小肠,是谁的?
人头与肠子,见多识广的百户官闫扎不以为意,忽然感觉自己屁股不对,难道自己屁股少了一块肉?
也没事,大元国勇士,太子旗下的百户官,屁股上少块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算里面装了块小石子,也无所谓的很。
又听明军阵地传来尖利的天鹅声,百户官闫扎一个激灵。飞快跳起。朝楼台处奔去,他身后跟随的人流,比先前少了不少。
刚回到敌台内。就听炮声震耳欲聋,又一发发炮弹呼啸而来,霹雳般爆响声不绝。激射的大铁球不断砸在防线的石墙,土墙上。轰隆隆倒塌声不断,不断有娘娘庙楼台附近的寨墙被击中。
这些土墙,石墙都颇为简陋,只要击中,无有不倒塌者。
土墙还好,石墙被击中,就是一场灾难,炮弹带起一阵阵石雨。横扫周边的守护元军。惨叫声,惊呼叫,元兵们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按说这么多天下来,他们早应该知道如何躲避这些或实心、或空心的炮弹了。
但是很可惜的是,几天的经验并不能帮助他们了解火炮的一切,尤其是在周围没有掩体的时候,他们便更为慌乱。
百户官闫扎惊魂未定,他躲避在敌台内安全的地方,感觉有大铁弹不断轰击在自己敌台上。轰隆声中,整个敌台似乎都在剧烈抖动,碎石与浓浓的灰尘不断掉落下来,砸在他的头盔上叮当作响。
还好,汉狗修建的敌台坚固无比,炮弹的轰击,还不至于让敌台垮塌。闫扎呼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身旁人等的样子,个个灰头土脸,很多人身上鲜血淋漓,也不知道哪里中招了。
特别那牌子头宁尔佳,左臂空荡荡的,断折处,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上面还有些许残留的红色肉丝。
宁尔佳不住哆嗦着,他捂着自己断臂处,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掉落下来,原来刚才的手臂是他的。
敌台内所有人呆若木鸡,包含原来待在台内没出去的汉军百户官,朝鲜军的参领们。明军的猛烈炮火,让他们一下子蒙了,顺着百户官闫扎的目光,这时他们才注意到牌子头宁尔佳样子。
各人大呼小叫:“宁尔佳大人受伤了,快给他包扎。”
又有人注意到闫扎的屁股:“啊,百户大人的屁股受伤了,快快救护……”
……
明军炮阵中,各炮的炮手在火炮发射后,立时用打湿的羊毛木棍元刷炮膛,就听水汽的丝丝声响不断,篜气腾腾冒出来。
洗刷炮膛后,装填手又填入新的发射药包,同时一名炮手的大拇指按在火门上,防止气流倒灌引燃未净的余烬。又送入铁弹压实,在火门处安上新的引火药绳,准备瞄准射击。
由于四轮炮架打桩固定,所以火炮后退较少,再次瞄准较位颇为容易,而且火炮分为几班发射,较准就更容易了。
李胜咆哮道:“狠狠炸他娘的!”
一边喊着,他心中一边想,怪不得许行坤那厮喜欢使用火器,原来这火器的确有可取之处,只是如果制造可堪使用的火炮的话,造价实在太贵,若是制造过多,不禁入不敷出,而且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有那银钱我不知道又能训练好几个兵士了!
不过造个几门,用于先声夺人,似乎有奇效啊!
尖利的天鹅声中,明军炮兵阵地又发出震耳欲聋的火炮声音,浓烟密布,大颗大颗沉重的铁弹呼啸而出,冲向了元军阵地。
百户官闫扎怒喝道:“又来了!”
这波的明军大将军炮,使用群子,每大弹一个,伴着十几个小弹,声势更为浩大。炮弹呼啸而来,劈头盖脸砸在元军的防线前后,闫扎就听到土石不断垮塌的声音,还有防线中许多元军的尖叫与惨叫。
轰的一声巨响,一处寨楼直接被明军炮弹击中。
这寨楼土木结构,下面设有寨门,上面可以盘据一些人员守卫,这类寨楼,防护鸟铳与弓箭没问题,但在二十几斤重的炮弹轰击下,偌大的木石结构竟然瞬间坍塌。
上面的元军,与下面躲藏的元军,在尖叫声中,全面陷入土堆石堆中,被全体活活埋葬,内中怕难有几人可以活命。
轰!一颗大铁球破开一道土墙,尘土飞溅中,夹着大股的血雾,一个元兵当场被打成碎肉,泥土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乱飞。
还有数人扑倒在地,个个灰头土脸,身上满是泥土血肉。一个汉军下半身断裂,他远远的摔在寨墙外,却一时不死。他痛苦地在地面爬行着,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
轰!轰!……
大小炮弹乱射乱跳,一些炮弹落在主墙前的壕沟矮墙中,略略跳动几下,就一动不动。
一些则越过寨墙,激射向岭后的石屋木屋帐篷,将一些石屋木屋打塌,给那边的跟役辅兵们带去阵阵尖叫。一些倒霉蛋被炮弹带中滚中,断手断脚,拼命的向身旁人惨嘶呼救。
岭后,两个蒙古探马赤军,一前一后,手按腰刀,在一处木屋前昂然而立。
炮火面前如此镇定,让一干惊慌逃窜的辅兵、附军们都看得佩服不己。
不过慌乱中他们没有注视到,这二人口中咕噜咕噜冒出的大量鲜血。却是一发炮子射中该处木屋,一杆尖利的木棍,从他们身后激射过来,从背后将他们串成一串,二人就这样站着慢慢死去。
百户官闫扎,他从敌台箭窗两边看出去,蜿蜒的壕墙中,自己的防线己经一塌糊涂,多处的土墙石墙倒塌,甚至有几门火炮被击中,零件散落一地。
墙后的士兵们,不是心胆俱寒,到处乱跑,就是面如死灰、眼神呆滞。很多人或茫然不知所措的坐着,或是紧紧缩在一角,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向哪方神佛祈祷,又或是听天由命。
受伤的士兵此起彼伏的哀嚎,看着这种场景,闫扎脸上横肉不住哆嗦,他猛然一声尖叫,冲到正前的箭窗处,指着明军炮阵大骂道:“汉狗的大炮,真是混蛋啊!”
众人默然,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看着互相之间的伤势,一个个都说不话来。
虽然一直到目前为止,明军的炮火袭击也不过是第一轮试探性的进攻而已,但是,在铺天盖地的炮火袭击面前,众人不禁沉思。
他们真的能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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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