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神似老龟的士兵斜眼瞧着众人,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他发出嗤的一声笑:“你们看到这两天城后立的那个台子没有,你们还真以为那是用来向上苍祈祷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
前两日彻里吉吩咐手下在城后建了一座高台,上面有一不知从何方而来的道士天天在上面做法,据说是祈祷上苍降下神罚,干掉迎面的许行坤。
见众人说不出话,王八得意洋洋,而唱响粗鲁的老张已经不耐烦了,吐着粗气道:“王八,你别卖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快放,那个臭道士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是大帅从哪儿找来的!不过大帅也真傻,如果真靠一个道士祈求上苍就能杀掉许贼的话,那还要我们做什么?”
他这话得到众人赞同,众人纷纷点头。
虽然古代人大多信奉鬼神,但他们也绝不会相信,只需摆个高台祈祷几次,敌人的最高首脑就会自然亡故。
想到这儿,众人看向王八的目光都变成了不以为然。
而那个被称作王八的兵士冷笑一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用来祈祷上苍降下神罚杀掉许贼的了?”
老张哂笑一声,说道:“那你想说什么?莫非那是大帅用来求姻缘的?”
众人哄堂大笑,而那个被称作王八的士兵又冷笑:“你若是在起哄,我就不说了,让你个傻大黑自己想去。”
“别介,说说说,我们不插嘴了!”
“是啊是啊!老张你快闭上你的大嘴吧!”
“王八你倒是快说啊,你想急死我们吗?”
毕竟这事说来有些古怪,但如果仅仅是古怪也就罢了,怕就怕在王八故弄玄虚,此事似乎还与战争有关,这就不得不令这些士兵上心了。
好奇与恐惧交替之下,众人尽皆催促王八赶快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道来。
只听王八元了元嗓子,正色道:“下面的事情都有关大家的身家性命,我姑且说之,你们姑且听之,至于情报来源,是否可靠,我不会做任何解释。”
众人点头,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而且即使王八不说,他们隐隐也能猜到王八的消息来源。王八这个人会钻营得很,与彻里吉大帅帐下的怯薛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吃酒,因此他的消息,还是有几分可靠的。
他说道:“这个老道的来历可不一般,听着是大帅在北疆结识的,一路跟着大帅来的。此人神通非凡,精通阵法,当得上隐士异人。”
“真的?”
“真的,而且你们知道这个老道姓什么吗?”王八没有再卖关子,自问自答道:“他复姓诸葛,乃武侯后人。”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更下意识地向周边扫了一眼。
“大帅建高台,根本不是为了祈祷上苍降下什么雷罚,而是仿照武侯建七星台,呼风唤雨,会掉许贼的火器!”
一席话说完,几个人呆愣当场,只觉此事玄之又玄,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唯有那老张,双目中精光一闪而过,随后大大咧咧开口:“王八你说得真玄乎!若真是什么武侯后人,大帅干嘛不早亮出来?非要等到这个时候?而且我们都知道武侯可不仅仅会个呼风唤雨,他还会八卦阵!为什么不让那什么武侯后人摆个阵,困死许贼?”
众人点头,都觉得有理。
“大帅早不亮出来,说不定是为了诱敌呢?再说,武侯是多少年前的人物了?说不准他老人家只传下了呼风唤雨之术,没能传下八卦阵呢?”王八急于反驳,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为何平日间粗鲁不文的老张,今日脑子转得如此之快,不过片刻,便找出他话语中的漏洞?
“王八,别吹了,我看你是小母牛练倒立!”
“怎么说?”
“牛逼冲天啊!”
一圈人都是狂笑。
“你……”王八脸都红了,恨恨说道:“反正我话是放这儿了,信不信随你,后天就是诸葛老人家功成之时,到时候我所说是真是假一望便知!至于各位兄弟,我劝大家,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上了战场,一点功劳也抢不到。”
“王八,你……”开口的又是老张,他眼珠子转动,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话未说完,忽然一根皮鞭,重重抽打在那老张的上身上,立时一道深深的血痕。
这满脸横肉的悍兵大怒,跳了起来,吼道:“谁打老子?老,……”
然而他余下的话语全部缩了回去,他的眼前,站着一群趾高气扬的亲兵,这些人,皆是大营的,亲卫,为首一人是一个精瘦精瘦,与万户王如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武将。
他神情阴沉,淡淡道:“营中不得喧哗,尔等不知道吗?可是想吃军法?”…,
他飞快地掠了旁边众军士一眼,垂下眼皮,说道:“念尔初犯,便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在那老张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一个提着皮鞭的小军官己是狞笑过来,不由分说,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对着老张就是一通狠打,几十记耳光后,这老张双颊红肿己是被打成猪头。
那武将满意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他身后的家丁们,也是大摇大摆跟随,一边还飞踹那些闪避不及的军士:“好狗不挡道,让开让开,没个眼色。”
看着这些人远去那老张才捂着嘴站起来,眼中闪过怨恨的神情:“娘的,打老子,找个机会,老子要一箭射了他。”
那神通广大的王八方才乖巧地缩在一旁,此时叹道:“嗨,我们那个王万户是借着出卖兄弟上的台,他这个族弟也不是什么好鸟,刚刚任职亲兵队长,急于在营中立威,老张你也是倒霉,正好被他撞上。”
旁边人纷纷道:“是啊,还是不要说他咱惹不起啊。”
汉兵败坏,然内中也是分三六九等,士兵与军官就不说了,骑兵步兵亲兵,也是分几个档次。
如方才所说的王如海,本是个破皮无赖,后来投靠了义军,又被彻里吉击溃,投了降,别说,这人虽然打仗不行,整治手下真是一把好手,几次大战下来未死,竟被提了个万户,而他的族弟王大海也鸡犬升天,当了个亲兵队长,因为无论怎么说,毕竟是族亲,用得放心。
不过王大海靠裙带关系上位,所部欺男霸女的事虽然擅长,然战力却很差,不得服众。
王大海仗着王如海的关系,平日跋扈惯了,当然受不得一点慢待,对营内不服自己的几个将官深恨在心,这老张也是其中一个官将部下,恨屋及乌,加上王大海有立威的念头在心中,便有方才老张倒霉的事情。
那老张也知道王大海不是现在自己能惹的,不过方才那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心下发狠道:“哼,打老子,等大帅进城,老子叫你好看……”
彻里吉大帅不是已经在城内了吗?也不知老张口中的这个大帅,指得又是谁。
王大海领着身旁的亲信,在营地中穿行,便见各帐篷间垃圾污水纵横,有如一座座难民营。
军营中本来不说干净,但至少应做到整洁,以防止伤口感染,疾病传播等等,可王如海的营地,却明显没有做到这一点。
不过经过这些垃圾粪便时,王大海视若无睹,显然对这种情况己经习以为常。
一路行去,不时有将兵冲王大海亲热行礼招呼,王大海只是淡淡点头,摆足了架子。
很快的,前方出现一座普普通通的大帐,大帐周边站立一个个顶盔披甲的亲卫甲兵。王大海让随从留在帐外,酝酿了一下感情,换上一副卑谦的笑容,走进了帐内。
帐内帐外有如两个天地,一进大帐,就见内中布置奢华,粗若儿臂的大烛点起,将帐内点得亮晃晃的,
一张大案前,王如海身着锦袍便服,正在享用晚餐。饭菜非常的丰盛,满满的摆了一桌,各类鲜鱼,案桌上也应有尽有,他所用的餐具,也尽是金银器皿。
兵士们都以为他们的大帅住进了内城,其实不然,倒不是王如海不想进内城,只不过是彻里吉治军严明,王如海活生生被赶出来的。
只不过贪生怕死的他即使被赶出来,也不愿意住到军帐中央,而是住在离内城最近的位置,战事若是起了变化,方便他逃离。
不过,这两天,他倒是改了主意。
闲话不多提,此时案桌两侧,正有两个娇艳的女子嘻笑服侍,不时往王如海嘴里喂食。不,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人不是女子,而是男扮女装的俊俏少年。
看两人人亲热的样子,不好男风之人看了,定要大感反胃。不过王大海不以为意,大帅喜好小相公,一直宣称两扁不如一圆,这个小相公,还是王大海收罗来的呢,这是他得王如海欢心的原因之一……
进入帐后,王大海不敢打扰大帅的进食,垂着双手,恭敬地立着。
见他进来,王如海只是轻抬眼皮,随后又慢条斯理的继续享用。直到一刻钟后,他方才放下银筷,对桌旁那位小相公笑道:“你服侍得不错,这剩菜,就赏给你们了。”
那位立马大喜,娇滴滴地道:“多谢大帅。”
王如海笑嘻嘻地道:“这样多谢就够了?”
在他的臀部上拍了一下:“两个小****,看晚上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人立马回眸娇嗔:“讨厌。”
等这二位出去后,王如海取出一个精致的烟杆,从一个烟袋上掏出一些烟丝填上,王大海连忙掏出火摺子,给大帅点上火。
王如海惬意地喷出一口烟雾,淡淡道:“事情如何了?”
他背对着烛光,阴影中烟雾袅袅,阴恻恻的令人惧怕,王大海不敢怠慢,这位爷可是喜怒无常的角色,一个不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连忙恭敬地答道:“己经联络上了,只是……”
“嗯。”
王如海脸色一变:“只是什么?”
王大海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答道:“那边似乎不怎么相信大帅,必须要什么大帅的亲笔信……”
“怎么,他们对那个消息不满意吗?”
“不是不满意,只是他们觉得祈雨之说乃无稽之谈,这消息还不足以令他们动心……”
阴影中,王如海神色不定,对着眼前铺开的信纸,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神情狰狞。
他颤抖地拿起毛笔,沾上了墨汁,往日轻飘飘的紫毫笔,此时却感觉重若千钧。
他心中天人交战,久久难以下定决心,身旁的王大海也大气不敢出一下,乖巧地缩在一旁,不发一言。
王如海天天听彻里吉说什么大军将至,他们挺住便好,但已经数十日过去了,他连大军的影子都没瞧见,心中已经有些不信,起了投靠许行坤的念头。
狡猾如他,本来只是准备偷偷给许行坤送信,结下善缘,到时候做一个墙头草,无论谁胜谁负,他都能从中渔利。
只可惜没想到的是,许行坤的态度非常强硬,丝毫不给他骑墙的机会,回复的口信中还威胁他若是不早日举旗,等大军破城之日,便是他身死之时。
这一下,王如海骑虎难下了!
半晌,他定了定神,终于下定决心,快速地书信一封。他本来是个泼皮,书法什么的自然不是强项,只是升官发财后曾下狠心苦练书法,虽然短时间内写不出什么大家风范,可语句通顺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不过王如海留了个心眼,坚决不签上自己的名字,不盖上印鉴,这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便是许行坤再不干,他也不会再进一步。
如此事情万一败露,自己也有辩别的余地,虽说彻里吉朝不保夕,可许行坤也不过一节草莽,在他看来,投靠谁都差不多,甚至,许行坤还差点,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投靠许行坤后,万户肯定是别想了。。
将想说之事写好,除此之外,他还画了一张帛图,上面绘画了某些路线最后将帛图与信笺都装入信套。
他并不立时将信封交于王大海,只是默默又点起烟杆,袅袅的烟雾,将他身体又笼罩在内,使他神情看起来,阴鸷得难以形容。
“去吧,去吧……若是被人发现了,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王大海心中一颤,不过看王如海瞥来,眼中煞气逼人,语气僵硬地道:“是,小的明白了。”
王如海抄起案桌上的信笺盯着王大海的眼睛将信交给他:“办事吧。”
王大海脸色煞白,额头上也布满汗水,连声道:“是是,小的这就安排。”
将信笺揣进怀里急匆匆的出去。
望着族弟远去的背影,王如海冷笑两声,静静思考起来。
其实在他看来,无论去当谁的走狗不是当?他手下有那么多兄弟在,有谁敢轻视他。
“呵,这世道,还真是不错呢。”
……
许行坤帅帐,寅时,两名蒙面的黑衣人一前一后进了许行坤的大帐。
许行坤分别接见了两人过后,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吩咐道:“让李先生来见我。”
帐中灯火通明,许行坤与李天骄一起商议至后夜,谁也不知道两人商讨了些什么,只是第二日,军中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
王如海之事后第三日。
彻里吉望着城下心中寻思,许行坤等人,已经休息了一日,今日,想必就是猛攻吧!
抬头看了看天,一只面色凝重的彻里吉终于露出了微笑。
正好,今天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想到这儿,他不禁看了看城后装神弄鬼的高台。
什么武侯之后,请神降罚,当然都是假的。他一个元人,就是请,也是请萨满,怎么会请一个武侯后裔,三清道士来做法?
但是,道士虽假,高台,却是有作用的。
当年还在草原上的时候,他曾经抓到过一位异人,这人说话玄之又玄,只是因为彻里吉觉得此人说话颇有意思,才把他留下来做了奴隶。
而这人也果有大能,隐忍数年,最后竟然纠结起一帮奴隶造反,最开始干得也算有声有色,因为此人竟然能呼风唤雨,被奴隶们当作天神,着实做了几件大事,只是北疆蒙古人的控制力毕竟不似江南那般薄弱,很快便被镇压。
而彻里吉最后再度抓住了他,这次再抓住这个异人的时候,彻里吉依然没有急着杀他,而是逼问他能呼风唤雨的原因。
那人骨头够硬,熬住了无数酷刑,最后彻里吉想出个阴损法子,拿北地奴隶做质,他如果一直不说,每过半个时辰,便在他面前杀掉十个奴隶。
这个法子果然奏效,异人屈服,告诉了他自己能呼风唤雨的真相。
除了他的经验知识之外,还因为一种器械!
这种器械为长筒圆状,长约,外壳用精钢打制,两端各安一反光镜,圆筒直径约左右,持此物之人必须站于高低,以一种特别复杂的方式顺时针旋转此物,有一定概率令老天降雨。
不过,前提是天空中必须多云。
这种方法祈雨成功率不敢说百分之百,却也相当之高。
而彻里吉打的算盘,便是用这个方法求来大雨,让许行坤等人猝不及防之下火器顿失威力,以骑兵决战!
而他抬头望天,见此时天色,以那人传授给他的知识判断,恐怕,很快就有雨了!
眼前的情形,彻里吉也颇为满意,自己苦心孤诣,终见成效,怎能不让他欣慰?
他多日阴沉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大元骑射立国,当以己之长,击彼之短,死守困城,终是无用,还得野地浪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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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