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里蒙克跟着皇帝,一些心腹侍卫太监,穿过一座精致的垂花门,来到另一处阁台亭院,四下无人,绿树成荫,令人神清气爽。
进入亭院,清寒之气袭入,就见院中假山池水,一座宽阔的亭台,建在数层青石台阶之上,旁边有数株寒梅怒放,下面池中,还有朵朵莲叶。
只是建筑草木,似乎都透着一股衰败之意。
亭廊内,只有二案相对,一正一侧,上设酒水,离得不是很远,其中御座旁,侍立着大太监,他们身后,也有几个小太监。
那太监俺里蒙克认识,乃是皇帝的心腹手下,拉布。
至于后面几个小太监,却与上次来的时候所见之人不一样了。
俺里蒙克心中暗暗一凛,听说老皇帝近日越来越喜怒无常了,看样子未必是空穴来风。
君臣如此私议话谈,对俺里蒙克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心中暗暗猜测,目光一扫,看亭廊不远处有个小阁,阁楼上,那方几个人影,对着这方张望,也不知是谁。
到了案前,皇帝微笑道:“俺里蒙克请入座。”
俺里蒙克再拜,在一个太监指引下入了座,感觉对面阁楼,几道目光注视自己身上,又不好抬头去看。
皇帝凝视俺里蒙克,最初听到俺里蒙克名字时,他只是一个守城将领而已,没想到,在这个国事凋敝,手下将领一个比一个没用的时候,他竟然成了国之重器。
南边那个什么新封的右丞相许行坤,与大元铁骑交战至今,竟然只有俺里蒙克击败过他一次。
此时天色将暗,君臣二人说话,皇帝先开口说些闲话,以父亲的口吻,说起自己的儿子女儿,内中有期盼,也有气恼。
身后拉布等人都是微笑,很少见到皇上如此温和亲切的一面。
尤其是近些年。
那些侍立的小太监,更以佩服的神情,偷偷观察着俺里蒙克。
俺里蒙克也聊了一些儿女趣事。
俺里蒙克的话,引起皇帝不时一阵大笑,让君臣会谈气氛非常宽松。
对面的阁楼内,也不时传出阵阵窃笑声,听声音,似乎是女子。
不知不觉,皇帝又谈到国事上去,对俺里蒙克,他可谓交心之言。
这主要是因为俺里蒙克未崛起前一直在地方上了,与朝中没有那么多联系,所以他算是皇帝的孤臣,因此有些事情当然可已对他说。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他越是勤勉,国事越是衰危?就连他的儿子,最看重的太子,也因为剿贼不利,被他亲手下令废弃,幽禁。
为何自己要承受这么多?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流下泪来:“天灾不断,赤地千里,反贼屡剿不止,百姓人相食,朕束手无策。有臣子言,此为气数,朕也认为是气数,只是……朕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看他伤心流泪,拉布嚎啕大哭,跪下道:“奴婢等该死,不能为圣上分忧。”
众人也是跪下,默默流泪,周边各怯薛与太监也是同哭,一时哭声四起,阁楼那边,也传来抽泣之声。
俺里蒙克也有些心酸,他叹息说道:“臣请皇上不必过于自责,天下大乱,也非皇上之错。”
他看着老皇帝,看上去似乎已经风烛残年。
唉!可怜可叹啊!
不可否认,皇帝性格方面有些缺陷,也过于急躁,不过大元眼前这个样子,也不能全部怪罪于他,皇帝只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别人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不了。
最无情是帝皇家,最可怜也是帝皇家啊!
不怎么通文墨的俺里蒙克竟然也文邹邹了一句。
种种庞大的利益团体,是非常可怕的。任何将有的动作,都会引起反弹。甚至动荡国之基础。
只有身处局中,才明白此中的艰难,每行一步,各方面的围攻与压力,会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后将触犯者压为肉饼为止,便若后世各国改革,是越改越好。还是越改越烂?
百分之百,都是越改越糟,一直到崩溃为止,这就是身处局中的无奈。
他说道:“如圣上所言,陛下殚精竭虑为国,最为勤勉,对国事,陛下无愧于心,不必过于自责。”
皇帝恢复了平静,说道:“如卿之言,只是朕不明白,为何国事如此?”
俺里蒙克叹道:“大元从上到下己然腐烂,根基已毁,就好像我们蒙古人的马,如果病重只能杀了,难道还能救活不成?不如杀了他,培育小马。”
皇帝点了点头,俺里蒙克的说话,让他听了很舒服,而且解说明白,不象某些大臣,沾染上了汉人的习性,一上来就骂,骂了半天,还不知道他骂什么,除了让自己暴跳如雷,没有别的用处。
同时心中一动,俺里蒙克不但征杀战场,便是治国文略,也颇为了得。
他叹道:“话虽如此,只是国事如此,朕每思之,总是焦虑万分,惟恐负了祖宗传下的江山基业。”
俺里蒙克说道:“唉,长生天会保佑圣上的!”
皇帝有些不明白俺里蒙克之意,却还能听出俺里蒙克至少是忠诚与他的
他对俺里蒙克越看越顺眼,寻思良久,终于,还是看了拉布一眼。
拉布一咬牙,就象要被砍头似的过来,他胖滚滚的身躯挪到俺里蒙克身旁,笑嘻嘻道:“俺里蒙克丞相,请借一步说话。”
俺里蒙克有些奇怪:“公公,你要干嘛?”
向皇帝告了一声罪,随拉布走了几步,二人停止,拉布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俺里蒙克看他吞吞吐吐,感觉不好开口的样子,颇为奇怪,他目光一扫,却见皇帝似乎很注意这方,见俺里蒙克看来,又若无其事的转开,还有对面阁楼上,一样有关切目光投来。
终于,拉布笑嘻嘻道:“丞相知道月鲁公主吧?印象如何?”
俺里蒙克说道:“当然,虽然未曾亲见,但听说公主国色天香,品貌无双。”
拉布笑得脸上开了花,低声道:“丞相忠义无双,英勇无敌,公主颇为仰慕。”
俺里蒙克一惊,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拉布的话,不由犹豫道:“可是,我已经有了妻室!”
公主身份何等娇贵,绝对不可能嫁给他做妾。
“嗨,他们汉人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我们蒙古人。”拉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再说了,就是咱家,也知道丞相的志向不是在大都做个闲人,可朝廷上有人不放心丞相,但若是丞相和皇帝成了一家人,谁还能不放心丞相呢?谁还敢不放心丞相呢?”
眼见俺里蒙克犹豫,拉布笑了两声:“大人,圣上特设的江南六省丞相一职位,可就看着大人啊!”
俺里蒙克暗叹一声,江南六省?还有几个在大元手中。
可转瞬过后,他的目光便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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