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一只炙热的掌贴在自己身上游走,江春月眉头皱了皱,意识不甚清晰,听到耳边传来男人沉重的呼吸……
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她不是一块砚台吗?
向来只有她压别的份,怎么今天感觉有些古怪。
身体似乎也变得热了起来。
感受到身前一凉,江春月越发觉得不对,情急之下,江春月眼睛都还没睁开,手已经向前挥了出去。
“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江春月猛然睁开眼睛。
入目的便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庞。
男人面如冠玉,眉形疏朗,鼻梁高挺,嘴唇轻薄,尽显读书人的温润,和一点清纯的少年气,只是现在他那张白皙俊脸之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巴掌印。
他双眸还有未退却的迷蒙欲色,和刚升起的不可思议,似乎对洞房花烛夜被妻子打一巴掌的事很难接受。
江春月愣住了。
这是……程玉璋?
怎么会呢,她记得自己明明死了好多年了,死后灵魂寄在顾总兵家的砚台上,每日听着顾总兵讲大奸臣程玉璋如何暴虐成性,上位的路尸骨累累,新皇出征,他与一众势力扶持年仅四岁的小皇帝登基,玩弄权术,权倾朝野。
作为大奸臣程玉璋的糟糠妻,江春月庆幸自己在他没发达之前就死了,不然肯定下场凄惨。
毕竟一开始,程玉璋不是心甘情愿娶她的。
看着仍然双手撑在她两侧,衣襟大开,露出雪白却有肌肉的胸膛,正盯着她的奸臣,江春月内心狂跳。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与他大眼瞪小眼,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能将她掐死似的。
程玉璋看了她良久,眼中的情/欲渐渐退却,他忽的翻身,撩开粗布帐子,下床走了。
江春月紧张的揪着身前的薄被,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听到木门开合的声音,然后是院子里的水井转动时发出的响动……
江春月愣住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
她拥被坐起,眼珠慢慢转动,看了眼破旧的帐顶,身上盖着的洗的发白的粗布薄被,不少地方还打了补丁。
侧头,她发现了一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大红色绣鸳鸯枕巾。
又看到帐子外明亮的烛光,她不由得伸手拨开帐子,桌子上是同样显眼的一对龙凤喜烛。
“轰隆”一声,江春月脑瓜嗡嗡响。
她好像回到了刚跟程玉璋成亲的那晚!
怪不得程玉璋看着那么年轻,甚至带点少年气,被自己打了一巴掌也只是走了。
认识到这个问题,江春月想一头撞死在床柱上。
这玩笑也开的太大发了吧。
老天让她死一回还不行,竟再来一遍!
救命。
这可是日后会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奸臣,程玉璋啊!
江春月感觉手脚冰凉,她丧气的坐了一会,叹一口气,伸手系好了小衣,又整理好中衣,再次躺了下来。
她不是前世那个傻到极致的十六岁小姑娘了。
盯着床帐顶上一方小小的囍字,江春月回忆着当年嫁给程玉璋时候的事情。
如果不是后来王氏带着她的女儿,自己的庶妹江听澜,一起去程府看她,她死也不会知道自己这场莫名其妙的婚姻,是父亲的侧室王氏一手策划的阴谋。
她本是德阳府随州知州江政禹的嫡长女,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生母冯青红在生下弟弟不久就死了。
就在七八天以前,父亲江政禹出发去竹溪给元配冯氏祭扫。每年这个时候,江政禹都会带着元配的一双儿女千里迢迢去祭奠。
只是今年,她因为想参加姨娘王氏说的赏花会,称病没去。
假装生病,还是王氏教给她的。
祭扫路途遥远,来回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江春月的境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氏带她去了赏花会,赏花会上,王氏还纵容她饮了桃花酿,醉醺醺的,被下人扶着回来,回到府上时,恰逢江府捐资的几位秀才、童生来府上拜谢,又不知怎么地,江春月迷迷糊糊之间,跟其中一位躺到了厢房的床上,衣衫不整,还被王氏及她的表妹撞破。
她也不过一个闺阁女子,生母又去世的早,她对这样的事情感到害怕又羞耻。
王氏骂了她,又安慰她,说若是想保留名声,就趁此嫁给那位秀才就是了,王氏会帮她操办一切。
她还说为了防止被人猜疑,就少给些嫁妆,低调些,等日后再慢慢多给。
她对王氏十分信任,她的亲生母亲冯氏,是个实打实的乡野女子,江政禹高中之后,又纳了姨娘王氏等人,元配冯氏病死后,江府的管家权,也落到了姨娘王氏身上。
虽然江政禹一直未将她扶为正室,可是江府没有其他女人,江政禹的其他两房妾室一个疯癫一个病死,江政禹又无心续弦,孩子们都只能由她教养,江府内务也由她来管。
王氏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叫江听澜。
王氏对待江春月,比对自己亲生女儿都好,有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总是第一时间给江春月,还悄悄说只给了她,让她别声张。
平日里若是犯了什么错,王氏也从不训斥她,反而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管教的非常严格。
如今想来,王氏对她,哪里是真好,分明是在捧杀她,故意让她养成骄纵的性子。
前世的她被王氏教养的半点心眼都没有,不管是让她嫁给程玉璋,还是不给她嫁妆,她都傻傻的以为王氏是为了她好。
现在想想,哪有一个四品官员的嫡女,就这么简单被侧室给嫁给一个穷秀才的。
自己前世缠绵病榻,王氏与江听澜生怕她死不了,将这些事全都道出,那眼里蛰伏多年的狠毒模样有多决绝,她至今还记得。
但凡她重生的时机再早一点点,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惜……
想到刚才程玉璋翻身而去,丝毫不拖泥带水,再想想后来自己追随他去了京城后每日过的胆战心惊,夫妻关系也变得淡薄,后来郁郁寡欢,缠绵病榻,年纪轻轻就死了。
江春月开始想法子。
她翻了个身,对着墙面,盯着墙面映着的淡淡烛光。
好在也不算太晚。
前世程玉璋去科考中了之后,久久没有回来,她等不及,去了京城寻他。
若非她腆着脸上赶着人家,估计当时两人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所以她只要等到程玉璋去科考了,她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到时候拿着钱两开个铺子,找个听话的如意小郎君,过个普通的日子不也美滋滋。
想着想着,江春月两眼黏在一起,嘴角弯弯,睡着了。
院子里的程玉璋打了一桶井水。
虽是夏夜,但随州夜凉如水,一想到刚才所见之美景,从未经历过这些的程玉璋就感觉到身体燥热无比,只能用冰凉的井水往身体上浇。
这场婚事,不难看得出他是被算计了。
作为被江府捐资的秀才,来的路上,还听几个同窗说起江府的嫡长女江春月来,无一不是名声差、性子差、粗鲁无礼,蛮横嚣张,属实不是什么良配,相反江府的庶女江听澜据说婉约端正,颇有官家女儿的模样。
谁知道只几天功夫,那位名声不好的江春月,就成了他的妻子。
他不可能只一杯酒就喝醉,还躺到人家厢房的床上去,没有半点记忆。
所以,那日江府那位女主人赏的酒,有问题。
可无论怎样,他确实污了江春月的名声,身为男人,他只能认下。
他隐约有了一个猜测,是否是这位王姨娘,趁着江知州不在府上,故意陷害嫡长女,以两人的身份差距,王姨娘即便是压下这件事情,江春月仍然能嫁给身世不错的良配,退一步讲,就是嫁给他,也不应该在江知州还没回来时擅自做主把她嫁了,仪式更是简化随意。
或许,江春月也是个可怜的女孩。
不管如何,既然嫁给他,他要好好待她。
新婚夜前,他看过册子,草草扫了几眼,圆房这事也就那样。
他现在心中只有圣贤书,想考取功名,为民谋利,接济寒士。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江春月名声不好,人却长得如花似玉,清艳绝绝,令他惊艳不已,她一双杏眼盈着水望向自己的时候,程玉璋只觉得心乱如麻。
刚揭了喜帕,江春月哭哭啼啼的,瞪着一双杏眼警告他,让他往后要对她好,不然她母亲就会找人剁了他的手指。
新房里,新娘子威胁要剁掉新郎手指头。
可娇人啼哭,声音都是软的,说出来的话不像是警告,倒像是撒娇,听得他心生怜爱,对她的动作都轻了不少。
她不知道自己说狠话的时候,身子都是颤抖的吗。
明明这么胆小,表现的却挺凶。
或许外界传闻不是真的。
程玉璋拿过元帕垫在她身下,她紧紧闭着眼睛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他逐渐被点燃、沉沦,却不想一个耳光,将他打回了现实。
他看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眸中还带着薄薄的泪,可是内底却冷极了,被她看一眼,他身上的热意散了一半。
是他想多了。
看来江家这位嫡女,跟传闻中没什么区别。
想到自己刚才心神荡漾的模样,程玉璋就想再给自己一巴掌。
洗完凉水澡,他穿好衣服,慢吞吞回到卧房,盯着床看了许久,没见她动半分,忍不住撩开床帐,就看到她睡得正香,甚至还一只腿压住被子骑抱在怀里。
程玉璋皱了皱眉。
既然新婚妻子厌恶他,他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她再怎么样,也是江家嫡女,等江知州回来,不知道有没有变故。
他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书生罢了。
新婚夜,新郎官程玉璋信念满满的踏入自己的书房,点灯熬油,学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