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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 血税新解,与改流归土

    浏阳门,是长沙府东南方向的一座城门。

    在成熟军官的喝令下,

    训练时长不太长的客团新兵们扛着燧发枪,大踏步向前。

    鼓点绵密,旌旗飘扬~

    这一仗是客团首次实战。

    很关键!

    昨夜,

    内部进行了斗志动员。

    围绕一个主题:

    客团能否跻身主力野战军序列,就看其战场表现了。

    ……

    英德客家出身的步兵营中尉林川,此刻嗓子是哑的,眼睛是红的。

    因为,

    昨晚他特别亢奋,走遍了营区,号召所有人死战。

    效果不错,

    从此刻方阵士兵们的狂热情绪就能看出来。

    血税理论——任何一个群体想在所属帝国内部取得相对靠前的优待,都要交纳“血税”。

    因为资源有限,各个群体不可能一视同仁。

    为帝国流过血,对帝国贡献大~

    方可前排就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得到优待。

    古今中外,

    类似的例子很多,无需赘叙。

    ……

    有血税交纳记录,且有掀桌子的实力,叫中坚群体。

    没有血税记录,却有掀桌子的实力,叫负中坚群体。

    后者,

    必将迎来帝国连绵不绝的敲打。

    稍有不服,武力围剿随即跟进。

    工于算计的绍兴籍军法官们,只将血税思维的前半部分灌输给了客家军官。

    军官们回营后再传授给士兵。

    从而完成了2个步兵团的深度战前动员。

    所有士兵默默接受。

    因为,

    底层出来的人都明白,生存资源是有限的!

    ……

    “客家弟兄们,前进。”

    “杀杀,杀。”

    方阵狂热的呼喊声,促使长沙城头的炮声提前响起。

    各式火炮喷出火焰,

    实心弹呼啸飞出,砸在地面弹跳杀敌。

    大部分炮弹落空,

    偶尔有一两发炮弹弹跳着砸进客团方阵,残肢断臂夹杂着泥土被高高抛起,然后落下。

    林川抹了一把脸,手掌温热。

    不知是谁的血浆喷到了自己脸上。

    他抬眼望去,

    见走在自己前面旗手的军帽上,耷拉着一块泛着血丝的未知生物组织~

    瞬间喉部一紧,

    强烈的呕吐感直冲脑门。

    他咬紧牙关,抑制住拔脚逃离方阵的冲动。

    忍着心跳过速,脚下发软,头顶发凉各种不适感,挺起头颅,举起佩剑,

    破音高呼:

    “杀,杀进长沙城。”

    所属步兵营士兵跟着高呼。

    处于集体之中,勇气可以共济。

    ……

    长沙城,

    城墙被各种火器发射时产生的白烟笼罩~

    清军的火器普及率令人诧异。

    实际上从天聪年间起,一直在逐步提高火器装备率。到了雍正年间,八旗兵打仗几乎全依赖火器。

    所谓的重视骑射,

    并不完全是宣传的障眼法。

    八旗内部强调射箭训练就和现代军队强调刺刀劈刺一样,本质上是为了培养士兵的勇武精神,而不是真的有多大的战场作用。

    射箭又贵、又累,成本高的离谱。

    火器便宜,省力。

    弓箭手个个脊椎变形,疼起来无解。

    火枪手打完仗,咧开嘴露出大白牙,和乌漆嘛黑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稍微打过仗的人都知道该选哪样~

    只不过,

    自道光开始,

    皇帝们被祖先们精心编织的谎言忽悠瘸了,搞起了武器的文艺复兴,热衷大刀长矛。

    黑色幽默!

    ……

    轻骑兵军团3500骑按兵不动。

    偶有战马蹄子刨土,打响鼻。

    “训练有素”的评价,恰如其分。

    不过,

    功劳不属于吴军骑士,而属于那些土尔扈特俘虏。

    他们训马、养马的经验非常厉害。

    但是,

    陛下依旧没有松口,不许将土尔扈特人编入战兵序列。

    原因很简单:

    不放心。

    拥有战马的骑士一旦叛逃,成功率很大。

    陛下光脚混迹苏州府时,热爱冒险~

    如今穿着黄金战靴,自然厌恶风险。

    正如前面说的,

    底色改不掉。

    陛下的底色是一个厌恶风险、喜欢搂钱、重视规则的江苏人。

    ……

    马背上,兀思买岿然不动。

    千里镜中,

    战况正酣。

    客团新兵推着壕车全速奔跑。

    长沙城头,枪炮齐鸣。

    在炮火的收割下,客团步兵不断中弹倒下。

    长沙绿营炮兵素养中规中矩,炮术合格。

    炮队中有1名游击将军和3名千总、把总参加过金川战役,军事素养还在。

    游击将军鲍勇举着盾探出头稍微一观察,

    随即蹲下:

    “敌距1里,楔子再进一截。”

    ……

    炮手立马抡起木槌,哐哐两下。

    位于火炮尾部的木楔前进一截,炮口压低一度~

    引线呲呲引燃,

    沉闷的炮声再度响起~

    众人合力将笨重的炮车向后拉动。

    1名炮手手持蘸水炮刷,快步走到炮口前面,

    长炮刷怼入炮膛,反复来回,清理炮膛内的火药残渣和火星。

    一股股水蒸气从炮口腾起~

    “炮膛太热。”

    旁边1炮手立马脱下号褂浸水后覆盖在炮膛上,大团水蒸气腾起。

    ……

    游击将军鲍勇走过来,手往炮筒表面微微一按,快速抽开。

    吼道:

    “继续,装霰弹。”

    “嗻。”

    职业经验,十分宝贵。

    就好比监理摸一下红包,就知道工程质量是否过关。

    鲍勇摸一下炮筒,就知道火炮会不会炸膛。

    无他,手熟。

    炮手们奋力将火炮复位,推到垛口。

    邦~

    吴军反击的一发炮弹恰好撞上这门重型劈山炮。

    金属高速碰撞产生巨大噪音,

    5丈之内,所有人严重耳鸣。

    1名摔倒在地的炮手惊恐的望着重达600斤的炮筒高高弹起,然后砸向自己。

    好似一个百余斤的西瓜炸裂。

    红色的西瓜汁溅射~

    死亡艺术过于惨烈,周围人惊恐逃离。

    ……

    吴军的20门大炮终于就位了。

    这批炮是马鞍山军工厂出品,崭新的灰口铁6磅加农炮。

    1名炮兵中尉大吼:

    “自由炮击,当面100丈内的垛口、箭楼、敌台全部给他轰平。”

    如此自信,

    是因为他带来的全是长身管火炮。

    于3里之外,展开遥遥炮击。

    非直瞄,

    而是利用弹道抛物线的后半程,轰击城墙垛口。

    对于清军而言,

    这就是黑科技!

    鲍勇傻了,火炮还有这么玩的?

    他自诩长沙城最懂火炮第一人,如今看来还是大意了。

    ……

    被清军火力压制、伤亡惨重的客团终于缓过一口气。

    众人将壕车连接,横着铺设木板,砸入钉子。

    逐步填平护城河障碍。

    这一攻城战术大约从战国时期就已出现,永不过时。

    因为城池护城河挖的再宽,

    在一二城门处也需刻意缩短护城河宽度,否则没有与之匹配长度的吊桥。

    总不能,

    每天划着船出入城门吧?

    那样,

    敌人没来,先把自己人累死了。

    大城池除了军事防御,还是要考虑居民生活、商业来往便利的。

    ……

    长沙城本就年久失修,哪儿禁得起这种烈度的炮击。

    垛口中弹,

    一碎一片,质量比武昌明显差了许多。

    没了垛口,

    绿营兵很难坚持防守。

    就好比人站在天台边上,脚下就是抬着云梯冲上来的吴军。

    许多溃兵沿着城墙往两头逃跑。

    曾涤也急了,

    拎着刀冲上城墙,揪着鲍勇,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怎么回事?”

    “曾大人,没办法,吴贼有妖炮。”

    “妖你妈妈个头。”

    鲍勇又挨了俩耳光,耳鸣。

    心想,

    曾大人手劲如此大,到底是哪科进士?

    ……

    1刻钟后,

    浏阳门岌岌可危,吴军顺着云梯攀爬,数次几乎突上城墙。

    曾涤调来了一批土司兵。

    黑瘦矮小,凶悍,不怵肉搏。

    而绿营兵的一大特点就是,畏惧短兵肉搏。

    战况进入了焦灼僵持。

    兀思买透过千里镜,看的清清楚楚。

    一方面,

    被客团的凶悍意志所震撼。

    一方面,

    感慨手里步兵数量太少,假如把第1派遣军配给自己,这会一起进攻,长沙必破。

    ……

    “总指挥,我们怎么办?”

    “等!”

    兀思买的小眼睛,凶光毕露。

    他不傻,

    将宝贵的骑兵投入攻城?

    陛下知道了肯定暴怒,撤职都是轻的。

    陛下积攒了这么久才攒了这点家当,宝贵的很。

    战马全靠战场缴获。

    因为战争和疾病,战马的高损耗率是外行想不到的。

    兀思买,

    人在湖南战场,

    心却飘到了北方草原,心想,唯有控制了河套地区,才能大规模培养战马。

    ……

    “大人,我等请战。”

    1名土尔扈特中年汉子快步走来,他手按左匈,态度恭顺。

    “你们也要攻城?”

    “是。”

    见兀思买犹豫,汉子又说道:

    “我等向长生天起誓,效忠江南汗,愿为江南汗冲锋陷阵。”

    兀思买灵光一闪,产生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1刻钟后,

    500名土尔扈特马夫完成了武装,多数人装备刀盾,少数人手持长矛。

    兀思买想了想,

    又拨给了他们200杆短枪。

    近距离肉搏,

    左手短枪,右手大刀的战术特别好。

    近距离遇敌,先轰一枪。

    什么盾牌盔甲也挡不住暴虐的铅弹,一轰一个准~

    ……

    刚要投入战场,

    位于东侧靠北的另外一处城门,小吴门突然开启~

    曾涤将湘军团练投入了战场!

    身为湖南团练大臣,

    他将团练的三分之一兵力布置在家乡沅州府。另外三分之二带到了长沙,协助巡抚孙士毅守城。

    乾隆突然调整湖南巡抚,主要是看中了曾涤的土司姻亲。

    可以说,

    这是一次谨慎又大胆的试点。

    历代大一统王朝搞了上千年改土归流,搞不好在乾隆这来个急刹车,然后开倒车。

    搞出现象级的——改流归土!

    一切,

    只为了给吴国添堵。

    乾隆宁愿对付500个悍土司,也不愿对付1个吴国。

    土司们没有正治头脑,不会理财,也无法号召汉人追随。

    ……

    兀思买一愣,

    连忙抓起千里镜,见小吴门涌出的千余清兵未穿号褂,服装杂乱。

    立马猜到是团练。

    再看里面夹杂着很多古怪打扮的家伙,一看就知是土兵。

    他指着当面的土尔扈特人,

    说道:

    “你们赶到火炮阵地右侧,护卫住火炮,就算大功一件。明白了吗?”

    “遵命。”

    500土尔扈特刀盾兵开始快速移动。

    而兀思买,却下达了一个堪称疯狂的命令:

    “后撤!”

    ……

    传令兵再三确认后,才敢吹响牛角。

    瞬间,

    正在攀爬进攻的2个客团懵了,后撤过程变的混乱不堪。

    长沙守军振奋。

    曾涤望着城外乱糟糟的场景,纠结不已。

    此时,出城兵力仅有敢死队800人。

    不够!

    远不够达成一次史诗级的惊天打逆转。

    “大哥,增兵吧。”

    “抚台,良机啊。”

    一群人望着城外一方追一方逃的罕见场景,纷纷热血上头。

    只能说,

    湘人还是有点霸蛮的。

    或许还有个重要因素,湘军和吴军从未交过手,不熟悉。

    彼此之间有误解。

    ……

    曾涤的三角眼透着残忍嗜血,

    抽出佩刀:

    “吴贼败了,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曾某人癫起来,神经病都自愧不如~

    他下令打开小吴门、浏阳门、黄道门,长沙守军倾巢而出,3万绿营加 1万团练,全部出城。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吱嘎推开。

    乌泱泱的清兵嚎叫,拥挤着出城~

    曾氏兄弟领衔,骑马举刀。

    望着身边狂热挤着出门的兵丁,

    高呼:

    “抚台大人有令,退吴贼后,准屠湘潭县城,3天不封刀,金帛女子任尔取。”

    清军情绪瞬间抬升到了极致。

    土兵更是亢奋,发出各种类兽嚎叫,抒发心中喜悦。

    癫!

    太癫了。

    ……

    当然,

    绿营兵当中也有少数湘潭县城人,此刻脑瓜子嗡嗡的。

    1名老家在湘潭县城的绿营千总,当场向上官悲愤抗议,十几人追随抗议。

    曾家老九狞笑,

    抽刀喝骂:

    “同情吴贼,杀,算你们的首级战功。”

    瞬间,

    这十几个抗议兵丁被枪戳刀砍,成为了第一批牺牲品。

    湘军团练无所谓,

    即使有湘潭人,也都来自偏僻乡村。

    他们脸上跃跃欲试,毕竟自己这辈子还没去过县城,想带刀进城逛逛,尝一尝特色美食火培鱼。

    人和人的悲欢从来不共通。

    有时候,

    别人的悲,或许是自己的乐。

    ……

    事实证明,

    勇气会传染,傻气也会传染。

    所有人都莫名的自信且亢奋。

    由于短时出城流量太大,

    不时有人被挤落护城河,在水里狼狈扑腾,惹的友军哈哈大笑,好像落水者很倒霉的样子。

    吴军客团撤退的有点狼狈~

    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云梯丢弃,队形散乱。

    毫不意外,已经出现了溃败的先兆。

    毕竟,

    普通士兵谁会去猜主帅的心思是诈败还是真败。

    ……

    中尉林川望着孤零零的火炮阵地,以及在其右侧布防的数百名土尔扈特刀盾兵。

    又抬头远眺,

    见己方在骑兵往东南方向撤退,后面烟尘滚滚。

    心中陡生一个疯狂想法。

    富贵险中求!

    一次性,将客家人的血税交满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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