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哗啦!
一处洞穴内水滴滴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洞内阴暗潮湿,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成群的蝙蝠倒挂在钟乳石上,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除了比老鼠多一对翅膀,别无二意。
昏暗潮湿的深处,还隐藏着吐着信子的毒蛇,缓缓扭动着身躯移动。
一口咬住一只不幸闯进洞穴的老鼠,身体急忙缠绕在老鼠身上,直到再也没有了动静,这才张开血盆大口,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下吞去,一直到还剩下一截尾巴留就嘴巴外面,不时晃动两下。
洞穴的深处站立着一个身影,五指在潮湿的青苔石壁上,留下深深的抓痕,青色的青苔上夹杂着长长的红印。
昏暗的洞穴散发着高冷,少女的脸颊流着泪,哭泣声被吹进洞穴的山风抚平。
少女的手指不停地在石壁上晃动,仔细一看还是能够看出是什么的。
血迹垂下,借着昏暗不明的光线,原来少女正是后母山仙母降世刘彩柒的侍女鸿雁。
鸿雁在周围的石壁上,用手抓出数百道抓痕,触目惊心。
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几个字:
“鸿雁飞升,暮霞为衣。”
鸿雁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有消去,摸着脸上隐隐犯痛的五指印,鸿雁浑身颤抖,紧咬着牙齿,死死不愿哭出声来。
石壁上的手掌缓慢紧握,一大块岩石掉落脚边磕出血来,仍是没有动弹半分。
手心中的碎石化作粉末,随着山风落在各处。
鸿雁振臂一挥,整座山体剧烈晃动起来。
眼角的泪水不住地流下,嘴皮合不上,露出洁白的牙根。
牙齿紧闭,压制着哽咽的声音,就是不哭出声。
忽然洞穴中响起骇人听闻的阴森笑声。
“刘彩柒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说你是仙母降世,大道合一那一刻就可以鸡犬升天,后母山捡了天大的便宜。可笑!我俩修为不相上下,凭什么你是高高在上的仙母,我就只能是一个侍女?凭什么你受人尊重,你就能给人带来祥瑞?我却只能受人白眼,还不如一个外门长老的孙子?”
“你想赶我走?我偏不,我倒要好好看看你是如何带来祥瑞的?如何让仙母山那群蠢货鸡犬升天的?我在你身边伺候了那么久,你居然嫉妒我修为和你不相上下就想赶我走?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就要像一只苍蝇一样让你心烦意乱,让你恶心又不能说出来。”
“原来高高在上,身份高贵的仙母,修行天赋也就那样。都比不过我一个妓女的孩子。对,没错,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修行天赋比你高,你怕我后来者居上,抢夺了你仙母的位子。对、对,没错,就是这样,不然你为什么赶我走?你就是嫉妒我,害怕我!哈哈哈。”
鸿雁跪倒在地,癫狂大笑,似乎心魔入体,渐入魔道。
鸿雁四百年前只是一个在青楼长大的姑娘。将来的命运也只是和自己的母亲无异。
等到人老珠黄就会被赶出去,或者高价卖给娶不着媳妇的庄稼汉,几个兄弟一个媳妇,最后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若不是六十年前,刘彩柒将鸿雁带出,怕是到她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
自己为什么为走上道仙之路,还要从遇见刘彩柒说起。
自己的母亲被几十个从边关回来的兵撇,一晚上弄得大小便失禁,再也没有客人愿意点她,青楼里的妈妈只能让她去打扫卫生。
后来不知怎么了,神志开始不清,经常疯言疯语,只能光在后院的柴房里,不被饿死就行。
她却好像该死一样,溜出柴房,打扰了一位达官贵人的雅兴,被打死在了门外。
自己为了生存,也只能偷偷找到青楼里的妈妈,开始尝试接客。
自己十六的那年开始尝试接客。
第一位客人是一个书生,已经来就走在桌子上摇头晃脑,子曰子曰个不停。
给鸿雁听得心烦意乱,还不忘问问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自己看着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书生,心中充满鄙视。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哪有男人不吃肉?
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男人什么德性,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公子,来妓院不吃肉,读圣贤书来了?”
书生腼腆一笑,道:“姑娘怕是误会了,小生是来赶考的,附近的酒店都住满了学子,我无计可施才来此凑合一晚。再说了,圣贤教给我们的道理,我实在是不敢忘,所以还请姑娘不要误会于我。”
鸿雁心中冷笑,想吃肉,却还要面子,算了,姑奶奶主动点给你。
不等书生反应过来,鸿雁骑在书生身上,搂住脖子,任凭他如何推拒,就是不放手。
最后无可奈何,书生顺从了。
第二天,一个人趁着天还没亮,就灰头土脸地偷偷溜走了。
鸿雁躲在被窝里实在憋不住,笑个不停。
事后才想起来,书生还没有给钱呢!
这可让楼里的那些姑娘笑坏了,第一次就这样打了水漂了。
以后怕是只会有进无出。
这可让鸿雁把那个书生骂透了。
书生也好像真的遭了报应一样,一连好几年都没有中举。
居然有一次书生实在走投无路,跑来向自己借钱。
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
“什么?你居然像一个妓女借钱,你们读书人不是很自视清高的吗?”鸿雁生气质问道。
最后实在遭不住姐妹们看笑话,只能借给书生回去的盘缠。
后来好像赖上自己一样,每一年来,总是会向自己借银子,后来借的数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至于为什么又会死心塌地,没有后果地借给他,自己也不知道。
好像是因为一句话:
鸿雁我不考了,我要帮你赎身,我要娶你。
自己也知道自古书生的话,信不得。可自己却好像着了魔一样,还是会借钱给他,就只因为一句话。
最后一次借钱,书生是说要在金城安置房子,将二老接来,然后和自己结婚。只不过还差一千两。
后来自己称宰相之子睡着之时,偷走了一千两交给了书生。
至此,书生下落不明。
自己也因为东窗事发,从二楼跌落,相府的下人又将自己抬到门外,打断了手脚。
就在快被打死的时候,被路过的刘彩柒救了下来。
她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刘彩柒的怀中抱着一个衣衫褴褛,嘤嘤啼哭的婴儿。
身后还跟着几个八九岁大点的女孩,手牵着手防止发生意外。
最前面的两个女孩,看着洁白的裙子被自己弄脏,羞愧地低下头,生怕刘彩柒丢下自己。
而刘彩柒只是温柔一笑,毫不介意。
刘彩柒用三粒二转壮阳丹救下鸿雁一条性命,并将她带回了后母山。
刚开始的鸿雁并不领情,对于刘彩柒的关心嗤之以鼻,丝毫教化不了。
对于一起在山上的几名女子爱搭不理,成天和山上的道仙厮混,不理修行。
而跟自己同一时间来到后母山的女子,有的已经离开,在道界解救着苦难的女子,就像刘娘娘当初解救她们一样。有的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无怨无悔。
而鸿雁用自己的身子换来了一个惊天秘密。
只要刘娘娘有朝一日大道合一,直入十道,整个后母山都会“因祸得福”,飞升到天庭任职,毕竟天庭神职空缺。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所以不论刘彩柒如何劝说,给予承诺,鸿雁就是无动于衷,赖在山上也不修行。
刘彩柒每次也只能叹息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鸿雁在山上混一天是一天,今天在大师兄的房间,明天就在小师弟的房间。居无定所,自己的房间都已经布满了灰尘。
刘彩柒曾经对鸿雁说过:“你的修行天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要肯下功夫,就可以成为道界第一位女子道仙。”
鸿雁却不服气,顶嘴问道:“第一位女子道仙,那你呢?你就像一座高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更别说逾越了。”
刘彩柒也想过驱赶,反正她已经学会了保命的手段,只要不遇见道仙,就没有什么问题。
却因为宗门上下弟子的包庇,刘彩七也无可奈何,为了教导她,只能将她留在身边。
但这也让她心生怨恨,认为是刘彩七限制了她的自由。
宗门弟子虽有怨言,却也不像鸿雁一般敢怒敢言。
直到有一天,刘彩柒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扒下鸿雁的一层皮,才有所收敛。
对谁也不似从前那般耐心温柔。
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少有,只剩下冰冷的沉默,和紧锁的眉头,以及越发严厉,雷厉风行的手段。
在刘彩柒严厉的教导之下,鸿雁的修为逆天增长,随着修为的增长,心中的怨恨也随着增长。
借着切磋的名义,鸿雁向刘彩柒一掌打去。
刘彩柒只是不冷不热的一巴掌,就像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原来,自己来一巴掌都扛不住,心中的嫉妒又由怨而生,开始拼命修行,只为将来有一天超过她。
经过几百年的努力,自己终于超过了不可一世的仙母,而身为她却始终在原地踏步。
鸿雁想过,为何自己不能杀了她,自己成为仙母?这条大道又不止她一人能够行走。
刘彩柒自己也从未说过这条大道,别人不能走。
趁着夜色,鸿雁躲在暗处一掌打出,而刘彩柒仅仅只是一个回头,冰冷的眼神,就将鸿雁吓退数十米远。
逃回房间,自己的境界反而下降了一个层次。
面对刘彩柒的指责,自己也不敢对视狡辩,只能虔诚跪倒在地,表明自己修行基础没有打好,反而降了境界。
从此以后,心境大乱,境界再也没有了提升的迹象。
洞穴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倒塌,里面的鸿雁不知生死。
——
深山一条百米之高的瀑布,气势恢宏雾气腾腾,仿佛仙境一般缭绕,空气中夹杂着水汽,身处其中的人,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看见若隐若现的仙女,在翩翩起舞,最后依偎自己的胸膛,摒弃肉体,得道成仙。
瀑布下的水潭如潜龙在渊深不见底,雾气缭绕,自成一方。
水潭周边的树木全都挂着厚厚的冰锥,垂于水面。
金甲神人坐立于水潭中间的一块巨石之上,雾气快速凝结融化,像一条有生命的小鱼一样,快速钻入体内。
上万条水鱼拼命游入体内,不一会的功夫,所有的水气都消失不见。
金甲神人的身体冒着大量的热气,也开始出现裂缝,左臂整块掉入水中,身体骤然破碎,纷纷散落于水潭之中,只留下一团金色的光芒。
岸上昏迷不醒的章鬲虚弱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声如老牛。
金甲神人扛着章鬲来到这里,不顾浑身是伤的章鬲,随手丢在地上。
整个来到一块山体前,双手插入其中,撕扯下一大块岩石。手中的岩石如熟肉一般,轻而易举,撕扯而下。
金甲神人奋力向水潭扔去,溅起巨丈波澜。
奋力一跃,跳至巨石之上,盘腿而坐,吸收着山间稀薄的黄紫气。附近的苍天巨树,肉眼可见的枯萎腐靡。
水雾中空气稀薄,寒气入骨,久带则会窒息。
原本就半死不活的章鬲,意识渐渐消散。还好这个金甲神人足够贪心,吸收掉了,附近所有的黄紫气。
由于在吸收黄紫气的时候,过于着急,顺便吸入了大量水汽,身体内的水汽无法快速排除,以后撑爆了寄生的石体,现出了本身动弹不得。
章鬲虚弱地站起身,模糊的视线望着巨石上被冰封的金光,暗暗发笑。
“凡人救下本座,饶你不死!”那团冰封住的金光,命令道。
“山高水长,江湖再见。道仙在老夫眼里狗都不如!”
“哈哈哈哈哈!”
离开之前章鬲还不忘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向水面,溅起层层浪花。
折下一根树枝,一瘸一拐潇洒离去。
只留下金甲神人无奈的怒吼:“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忘恩负义?那小姐你就好好等着我,千万别一个人先走了!哈哈哈。”
——
董清秋吃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面条,呼呼吹着,大口吃了下去,瞪大眼睛还不忘比出一个大拇指。
“嗯!真的是太好吃了,要不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还真想再吃点。”董清秋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夸赞道。
孙鸢尴尬一笑,说道:“嘿嘿!你喜欢吃,你就多吃一点。”
站起身将碗里的面,一股脑倒进了董清秋碗里,随即快速转身将碗,拿开不给一点后悔的余地。
孙鸢蹲在董清秋身边,讪讪一笑,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大口吃面的男人。
口中的面条嚼了几下,董清秋耐着性子问道:“孙鸢。”
“嗯。”
“家里有什么调料吗?”
“你什么意思?不好吃?”孙鸢歪头瞪着他说道。
董清秋尴尬一笑,昧着良心解释道:“面很好吃,就是水太多了。”
孙鸢接过董清秋手里的碗,走到门外,将碗里的水倒掉一大半,又递给了董清秋。
“好了,现在水少了。”
董清秋眼皮直跳,假笑道:“家里没有盐之类的吗?我口味重,吃得比较重。”
孙鸢轻轻挑眉,双手托腮,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董清秋急忙摆手说道:“我的意思是说,面白,水也白,来点油花都没有。这碗面除了面和水,什么都没有。”
孙鸢听后,嘿嘿笑道:“不然我那碗给你吃干嘛?我也吃不下去。嘿嘿!”
董清秋惊呆了,不敢相信地说道:“我以为你是成心的,没想到你是故意的。”
“这能怪我吗?家里什么都没有,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了。”孙鸢气愤说道。
董清秋心头疑虑更大了,但看着生气的孙鸢,何尝又不是一个机会?
董清秋急忙顺手放下手里的碗,站起身一巴掌拍在孙鸢的肩头,抬头说道:“咱们出去走一走吧,不然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走出那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孙鸢轻轻关上房门,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小房子和一旁的铁匠铺,淡然一笑。
孙鸢双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摩挲着手指,偷偷看了眼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董清秋,伸出手轻轻在他右耳弹了一下。
“哈哈!来抓我啊!”孙鸢在前面顽皮笑道。
董清秋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是不放手。
“道歉。”
“我不。”
“那我就不放了。”
“不放就不放呗!你以为我稀罕?”
孙鸢心满意足地和董清秋并排而走。
孙鸢手腕扭了扭,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孙鸢歪头问道:“怎么走得这么着急呀?”
董清秋依旧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凑到孙鸢耳边小声说道:“就刚刚见到的那个大小姐,得了花柳病要去看,小小年纪不检点,得了这种病,你说什么好?”
这次孙鸢倒是没有太大的敌意,眯着眼睛,也学着董清秋说话。
“那你也小心点,不然该说什么好?你不死,我都会杀了你。”
董清秋弱弱地咽下一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身旁孙鸢总是给自己一种怕老婆的感觉。
“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爹娘的坟?”孙鸢突然沉声,说道。
“不用了吧?”
孙鸢没有说话,拉着董清秋的手,走进了深山。
一直到暮色昏暗,天边最后一抹残红消失,两人手牵着手,站在一座好像刚刚除过草的土堆前。
坟的周围还有好多白森森的头骨,有的头骨上裂开一条裂缝。
密密麻麻散布在各处,周边的小路也看起来荒废很久,那又会是谁在清理着坟头上的杂草。
董清秋看了眼孙鸢,又看着眼前的坟,默不作声,像是排斥着什么。
孙鸢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用手拉了拉董清秋的手,示意他也跪下来。
董清秋虽然疑惑,但还是跪了下来。
一阵山风吹来,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声音,消失不见。
孙鸢率先磕头,董清秋也随之磕头。
又一阵清风吹过。
这次,孙鸢、董清秋一同磕头。
又吹过一阵微风,董清秋向孙鸢靠了靠,手挽着手,重重磕头。
孙鸢激动地流下眼泪,扶起董清秋,为他扫去膝上泥土,留下男儿黄金,平步青云。
望着前方漆黑一片,路途遥远,董清秋背起孙鸢,脚踩青云容颜易老,留下昔日情爱,不敢忘却。
妻贤助我凌云志,我自携妻平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