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渡船。
墨修尘今日走出了房间。
一旬光阴,墨修尘完全沉浸在修炼之中,甚至都忘记了时间流逝。
苏沐寒曾几次来到他的房门外,察觉到屋内的气机流转,便没打搅他的修炼。
他来到甲板上,本想仰望星河,却发现天地白雪苍茫,此刻他才想起,已经是冬天了。
但渡船上却没有丝毫雪花落下,被法阵阻隔在外。
苏沐寒来到他的身边,默默望着漫天白雪。
墨修尘转头看向她:“确定要陪我走下去?”
苏沐寒同样转头凝视着他的眸光,没有言语。
墨修尘有些吃不消,生怕下一秒对方就一巴掌呼过来,干咳了两声。
而就在墨修尘尴尬之际,两人被甲板上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你们听说了吗?阜阳门被人一剑削去祖师堂,那位祖师更是被斩了阴神!”
“阜阳门就是一个三流门派而已,那位开山祖师虽然是无相境圆满,但是数十年没有寸进,此番招惹到硬茬子,被打脸也是活该。”
“阜阳门这些年仗着元灵山的名声,一直趾高气扬的,对各路修士都看不上眼。”
“这次招惹到元灵山的宿敌,也算让他们吃吃苦头。”
墨修尘神色变了变。
元灵山。
他的记忆中,当年的‘他’想拜入的仙门就是那座元灵山。
却因为他资质太差,被对方送下了山门。
但在墨修尘的印象中,元灵山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宗门才对,至少当初许多没有资质修行的普通人,都是对方修士礼送下山的,甚至还赠予了不少盘缠。
为何这阜阳门的行事作风却如此遭人唾弃呢?
苏沐寒问道:“怎么了?”
墨修尘笑了笑:“没事儿,就是想起一些旧事。”
墨修尘没有多想,毕竟许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象,也不能只听他人的三言两语做出判断。
苏沐寒说道:“此地距离西泽州还有一月,中途我们需要在鹿门郡下船,改乘元灵山的渡船。”
墨修尘闻言一怔,他本来以为与元灵山的交集,最多就是在他人的言语中了。
墨修尘苦笑着摇头。
看过一场大雪,二人各自回房。
墨修尘继续修炼。
如今的他有了那仙府内的‘仙’相助,对于修行路上也不是两眼摸黑的状况。
虽然墨修尘比较特殊,但都超脱不出‘道’的束缚。
他只是比起一般炼气士多了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但养筋开窍这些依旧在这方天地大道内,所以缥缈身形也会时常提点几分。
而墨修尘修炼五脏六腑,那缥缈身形也能给出相应的方法。
这期间,墨修尘也得知了那位‘仙’的真名。
道号青筱,真名王中!
……
曾经仙府坐落的群山之中。
被白雪覆盖的溪流中流淌着黑色雾霭。
那些黑色雾霭中,传出嗤啦声响,仿佛有雷霆在其中孕育。
有修士自上方御风而过,却突兀被一股巨力拉扯坠落,身形被那黑色雾霭消融殆尽,亦有一些未开化的妖兽生灵来溪边汲水,同样难逃命运的无情,皆被那黑色雾霭吞噬消融。
这种情况在仙府被墨修尘收走后的第三日便已经开始了,但由于位置处在群山之间,也少有人至,使得少有目光汇集此地。
随着时日一久,那黑色雾霭从最初的丝丝缕缕汇聚成为如今的一丈左右,不论是修士或者其他生灵皆被其抹杀在其中。
柏子默正在自己的书房内看着书,却眼眸惊变,腾地站起身来,匆忙传讯书院弟子。
两位副山长急忙来到他的院落。
柏子默踏出房门,望着两人说道:“桓孙,庄雨华,你们二人走一趟当初仙府现世之地。”
身形高大的庄雨华疑惑道:“那里不是早就大局已定了,为何还要我与桓孙前往?”
柏子默神色凝重:“那里应该出现了大变故,你二人前去查探即可,切莫擅自动手。”
身形看着比较瘦弱的桓孙看出了柏子默的担忧,便说道:“那座仙府下镇压着某种东西?”
柏子默摇头沉声道:“如今我尚不清楚,只是得到消息,那里有可怕的东西正在孕育,甚至已经死了两位六境炼气士,甚至连元神都被抹杀掉了。”
桓孙与庄雨华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柏子默挥手道:“你们二人速速前去,我得去找一趟南岳山君。”
三人化作流光消失在书院之内。
柏子默御风而行,心中止不住地咒骂着何秋。
不是说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吗?
竟然还有一个烂摊子,真是要将书院拖下水。
希望那里的变故不要太过吓人,否则……
柏子默不敢继续往下想。
……秦骁一行人乘坐大秦战船往帝都而去。
秦骁正在甲板上与士卒吹牛打屁,罗乾虹面色凝重地将一份谍报交到他手中,沉声道:“刚收到的消息,在我们离开后的第三天,妖族便开始聚集攻打镇妖关了。”
秦骁面色一沉:“不是已经签订了契约吗,为何还会如此?”
一名老士卒叹息道:“契约是已经定下了,但是如今并未有上五境妖族进入战场,所以那些妖族并不惧怕,一切都是靠着自己本事而已。”
秦骁破口大骂:“滚他娘的,若是这样,大秦铁骑就该踏平十万大山!”
罗乾虹嗤笑道:“踏平十万大山?你知不知道十万大山有多少妖族,我们自小在那里厮杀,那些妖族是什么德性,你又知不知道?它们不是没脑子,所以别小看妖族,若不是有国师大人布局,如今镇妖关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如今呢,不依然在死人?”秦骁双眼通红。
他很想折返回去,因为他老爹还在那里。
妖族攻城,战场有多危险,他亲眼见识过,他放心不下。
可战船不是他的,他只能站在甲板上,远远眺望镇妖关方向。
……鸢尾在鹿门郡的青梅渡停靠。
墨修尘二人跟随着人流下了渡船。
二人来到渡口集市,走走停停,但并未购买任何物件。
就在二人打算找间客栈留宿之时,身穿白衣的背剑少年穿过人流走向二人。
墨修尘看着那白衣少年,竟是有几分眼熟,此前在仙府虽然打过照面,却是没有太过注意。
可此刻,墨修尘竟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二人相识已久。
白衣少年看了一眼苏沐寒,打了一个稽首:“见过苏姑娘。”
苏沐寒淡然的点了点头。
白衣少年注视着墨修尘,展颜笑道:“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
墨修尘看向苏沐寒,征求她的意见。
苏沐寒说了声好。
于是三人找了一家不那么昂贵的客栈。
墨修尘递出去一颗雪花灵钱,但是掌柜的却说道:“这位客官,这只够付两间房钱。”
墨修尘转头看向白衣少年道:“他自己付钱。”
谁料那白衣少年摇头道:“我身上没有神仙钱。”
墨修尘顿时炸毛了,瞪着白衣少年,然后转身又取出一颗雪花灵钱给掌柜的。
三人上楼之时,墨修尘冲白衣少年说道:“你得挣钱还我,不然晚上老子就拿麻袋给你装了丢到大街上去。”
苏沐寒扯了扯嘴角。
白衣少年愣了愣,而后咧嘴一笑。
墨修尘转头瞪着白衣少年:“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不是没见过王八拳。”
“见过,很早就见过。”白衣少年一点儿不恼,还回答着墨修尘的问题。
苏沐寒此刻有些好奇这白衣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了,身怀《玉清》道法门,而且还是一位境界相当不低的剑修,却如此年轻,放眼大秦之内,凤毛麟角。
大秦仙朝内,有三大宗门。
一为大秦中域之地的玄霄宗,自古多侠气,二为大秦东边的战神宫,是整个北域的兵家炼气士圣地,三就是白衣少年所在的‘道宗’。
这三大宗门哪怕是大秦仙朝朝廷也会对其客气三分,倒不是畏惧宗门内顶尖炼气士,而是没必要与之撕破脸,况且,玄霄宗与道宗对大秦素来颇有帮助。
唯有战神宫,对大秦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
身为道宗弟子,而且此人在宗门内地位辈分绝对不低,可如今却来找墨修尘,甚至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一般。
但墨修尘却不认识此人,这才是苏沐寒疑惑不解的地方。
三人来到三楼,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
小二端来一座酒菜。
墨修尘没有丝毫多余动作,拿起碗筷就开始大快朵颐。
苏沐寒见怪不怪,白衣少年却是问道:“这些年过得很苦?”
墨修尘头也不抬地答道:“苦,也还好。”
然后墨修尘嘴里嚼着饭菜冲二人说道:“别浪费啊,这可都是神仙钱啊。”
“财迷!”苏沐寒白了他一眼,细嚼慢咽地吃着。
白衣少年却是红了眼眶,轻声道:“哥,对不起!”
墨修尘夹菜的筷子颤了颤,缓缓抬头盯着白衣少年的面庞,脑海中的碎片缓缓拼接起来。
这一刻,墨修尘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
是魂穿星河的墨修尘,还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墨修尘,又好像他们早已经不分彼此。
因为此刻,墨修尘有欣慰,也有故人重逢的喜悦。
他颤声道:“小河边、稻田旁、趴着抓鱼钓泥鳅喽……”
白衣少年接着话语:“山成峰来水成江,太阳挂枝头嘞。”
“元锦!”墨修尘笑着落下一滴泪水。
“是我,哥……我回来了!”白衣少年淌着泪水,颤声说道。
墨修尘起身,过去就给了禹元锦肩头一拳,问道:“你这些年都没有个信息,知不知道阿婆担忧得成日成夜睡不着觉,你知不知道那两年阿婆都盼望着你过年回乡,可你呢,连一封书信也不曾有。”
禹元锦低着头,泣不成声。
苏沐寒没有打扰二人,看着这一幕让她觉得很是温馨。
她从来没有在墨修尘身上看到过的一面,那种担心与喜悦欣慰交织的复杂情绪,竟然会一同出现在那个宛若杀神的少年身上。
墨修尘骂完一把将禹元锦抱在怀中,擦去脸上的泪水,不让更多的人看见这一幕,他说道:“傻小子,我们都担心你过得苦,山上修行,人心鬼蜮,你从小又是个鼻涕包,谁都想欺负你,离家这些年,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衣少年哭笑着:“都还好,没受啥苦。”
墨修尘认真地打量着白衣少年,十分欣慰道:“很好,修为可比我这个当兄长的强多了,竟然还是一方大宗门的子弟,不差的。”
苏沐寒却是暗自道:“何止是不差,想要修行道宗《玉清》道法,不仅需要天资,更要无数功德,但这禹元锦却年纪轻轻就得到了法门,那站在他身后的人,在宗门的辈分绝对高得可怕。”
墨修尘坐回位置,给禹元锦不断夹着菜,说道:“吃,如今你哥有些钱,算是一个小暴发户。”
苏沐寒颔首道:“确实!”
禹元锦开心不已,英俊的面庞上,那抹笑意就没消散过。
三人聚集在墨修尘的房间里。
禹元锦翻手取出那柄‘千秋’,递给墨修尘:“哥,这是给你的。”
苏沐寒见到那柄剑哭笑不得。
禹元锦歉意地看向苏沐寒:“苏姑娘,当日很抱歉。”
苏沐寒笑道:“不必,我取剑也是为了这个家伙。”
墨修尘看了看两人,有些尴尬,接过那柄‘千秋’,拔出剑锋,顿时一股灰白的剑气溢散在房间内,杀伐之力扑面而来,比起墨修尘那柄狭刀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苏沐寒眼神一亮,说道:“没曾想,当日还看走眼了,这‘千秋’竟然是法宝品阶。”
墨修尘看了看,然后拔出身后那柄黑色长剑。
‘千秋’竟然发出哀鸣声!
三人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