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师弟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怕被别人知道,或许几位上山后,便可见分晓……”
万仞山牵着师弟遗留的三匹马,边说边走在前面带路,走了五六丈,或许是因为山上并无道路,万仞山停下来、将马匹物资重新扶正,后马缰绳栓系于前马尾根,三匹马依次串联。
三姐妹不明所以,梦儿、凌波见大师姐不提,自然也不便追问,等万仞山整理完毕,三姐妹才骑马跟随着万仞山,在苍翠茂盛的林间左右穿行。
没多远,三姐妹的马匹、俱踯躅不已,摇头清鸣、不肯往前走,而万仞山所牵马匹,却不惊不闹,轻甩着尾巴循序渐进。
姐妹三人甚是奇怪,有始以来从未遇见这等悬疑,凤儿稍稍巡视一眼,觉得林间草木光怪陆离,虽然是午后烈日,强光却不能穿透荫翳,所到之处,草叶上满含着小水珠,浓重树荫底下、显得暗淡阴沉。
山林中,依旧湿气甚重,周身寂静无风,然枝叶树干,随人马通过、摇曳有序,间隙却忽大忽小、似有玄机,凝神定睛又复归于平静,一切并无异样。
万仞山也只是微微停顿一下,似乎觉察出三位姑娘的迟疑,侧首吐露一句:“三位尽管放心,此处绝无毒蛇猛兽,切记,你我彼此紧密相随,间隔保持一丈之内则无碍。”
“哦!”凤儿等一听,似乎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刚才你的师弟司飞水,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原来他熟透了这里的环境!呵,这名字配合的真准啊!”梦儿语带嘲讽,好像恍然大悟。
原来,这里是天山派上山道路的入口,以草木七煞阵封住,禽兽虫豸皆不能过,且老早就远远避开。
此地百里荒无人烟,寻常人即便是打柴、打猎也很少到达,偶尔例外、也会被眼前的幻境惊吓绕开,否则一旦执意深入,唯有死路一条。
万仞山所牵这三匹马,那是调教多年适应了环境,而凤儿、凌儿和梦儿的坐骑,已经算是通人性,才走到这般迫不得已的关口,换做寻常马匹物,早先就大叫大闹、惊逃散去。
姬飞凤既然听了万仞山这般说开,也就不再迟疑,轻轻拍了拍马背,果断慈爱地喊了一声“走!”
白龙驹似乎懂得主人的意思,猛地一跃起不再惧怕,紧随前面的一匹枣红马,凌波、梦儿则一一依次跟进。
唯独梦儿的金顶云陡然尖叫不已,似乎倒更关心主人的安危,大概家马终究是因人饲养的,所以,护主之心、比野马格外强烈!
眼看离二师姐快要一丈远了,无奈之下梦儿兰花指轻弹金顶云的后腿关节,惊得坐骑冷不丁窜出去,一下子挤进凌儿和凤儿之间。
不足一丈的距离间隔,突然要容纳一匹马,危急可想而知,令凌波深感意外轻轻嘘了一下。
幸亏黑旋风措置得当猛一停步,昂首收蹄几乎直立了起来,凌波一见担忧黑旋风在这是非之地,惊恐过度难以掌控,百忙中纵身飞起三尺,探玉掌轻抚马脑四周,借此安顿黑旋风,黑马肯定感受到凌波的心意,片刻间重又落下前蹄,跟在金顶云后面。
凌波并不在意师妹的突兀,回到鞍座后,仍然关切地询问:“师妹,怎么啦!”
“师姐,对不住……唉!它胆小……”梦儿伸手指着、金顶云的金黄色的头颅,略一回首心情郁闷地对师姐小声说道。
“啊!胆小的居然还能‘躲’到我的前面,天啦,还没到天山吧!你真把我吓得不轻。”
凌波一听梦儿话语中,多少是为自己的坐骑不称心如意、显得有点不高兴,因而故意调侃。
梦儿噗嗤”一笑接口说:“哎!师姐,我刚才的兰花指,好像只是惊吓了金顶云呀,谁叫它惹我不高兴,难道也吓着你了,我的指功好像没那么大吧?”
“你的功夫都能传给你的徒弟了,难道还不大吗?看看它比你还厉害!”
“好!师姐……你骂我。”
“师妹,你可不能乱说,我可一句也没骂你啊……!”
“两位师妹怎的、如此喋喋不休,此地阴阳嬗变,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万师兄在前面引路,你们当与我多留意些草木痕迹才是,倘使你们一人行走于此,怎么办?”
凌丫头和梦儿因金顶云之故嬉笑饶舌,姬飞凤听了不免嗔怪,觉得在此纠缠逗乐,有些不合时宜。
虽说草木之中,离合神异、瞬息万变,似乎危机四伏,但有天尊剑随身,姬飞凤其实并不真正害怕什么。
尽管她们并未领教过、这草木阵势的玄妙,但三姐妹多少也瞧出些许端倪,就算万仞山有不轨之心,也未必能如愿。更何况、天山派的这个万仞山,怎么看来,也还算是个君子。
初时还勉强通过、一人多高的杂乱灌木,之后又是半人深的长穗狗尾草,和一溜深山披叶羊茅。凤儿有时明明看见、前方不可通行,等到万仞山脚步踏进,这些草木便自动向两边倒伏。
梦儿好奇地回头观望,瞧见二师姐身后一丈外的树枝草叶,轻轻地又恢复原状互相交织,忍不住“咦”地发出一声惊讶,再看凌波师姐面色凝重,不时地点点头,显然她早就察觉。
有万仞山领带前进,三人倒不觉得有何艰难,谁料往后枝叶低矮,骑行很是不便,不得不离鞍牵马穿行通过,万仞山一边走一边解释:
“此处林木远古,无人涉足,我等师兄弟也懒得开道,今番让几位巾帼骑士、佝偻上山,有失风雅、实在抱歉!”
梦儿听他说罢,不免嘀咕几句似有怨言。
众人跟着拐过背阴的一段密林山谷,走了一盏茶功夫山路,尽是丛生过膝的蒿艾,和枝叶交错的无名树种,地势也稍稍有些上升。
至此,万仞山才说道:“好了,几位可以重新骑马,欣赏天山附近的风物美景。”
连续转了几棵高大落叶松,陡然眼前一亮,隐约是来到一座人工修葺的茅草亭,这时周围的青草,明显矮密了几许,已经低于膝盖之下。
细看亭子坐落在高坎上,紧挨着几棵粗壮的榆杨树,浓荫横向舒展极为古朴原始,与众不同的是,草亭极其宽大,看上去似乎有十几年了,亭子四周没有围栏,顶上的茅草也是稀稀拉拉,不过是在树荫底下,倒也没什么异样。
迈步步入亭中,左右是两根长长的条凳,一眼就知是一根粗木劈成,然后榫接于两侧立柱间。
尽管草亭中央留下了一条过道,其中还长着稀疏斑驳的茅草,当真有人马通过时,也不影响其他行人的暂停休息。
一切虽然简陋随意,但木凳的表面却是极为平滑,似乎还有一层光泽,除了木色略呈暗淡外,条凳并未因时间久远、日晒雨淋而风化毛糙,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极有可能是木材自身的油脂、被充分加以利用,显然是特意所为。
几个人依次经过茅草亭,凤儿瞥了一眼,看出木凳是一刀削成,木料似乎与昆仑云杉相同材质,两面俱是光滑平整。
如此制作、除了刀功非同寻常,当然也需相当技巧,三姐妹估测,若非天山派弟子一挥而就,更无他人能在此搭建。
梦儿在草亭之间停了下来,伫足发现东、南、北三面视界无碍,尤其东面是树冠交织的无边翠色,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靓丽赏心悦目,梦儿颇为留恋,自言自语说道:
“这里风景还不错,上下都能看得到,就是替天行道、天山派做的还不够好!不然,我们上天山,也用不着大费周折了,嗳!呆在这里享受翌日的林间晨曦,一定别有一番味道。”
万仞山听出梦儿的一语双关,这次倒并未生气呵呵一笑,说道:“几位有所不知,天山者、乃天之山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谁都能登天上之山,那还了得?天山三关,各位可曾听说?”
不知什么缘故,万仞山边说、边将三匹马一一解开脱离,分别系在草亭邻近的树干上,也不卸下货物,只是拍拍马背、自言自语说道:“在此等候,伙计们!”
三匹马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安排,不急不躁甩了甩耳朵,吃了几片低矮的嫩树叶,随即又低头安详地吃起青草来。
“什么是天山三关?”
这时,凌波牵马已走到前面,经过万仞山身旁一边,不免奇怪而随意问起,一边拈去衣袂残留的草叶,稍稍齐整了一下黑旋风、意欲上马。
万仞山看看三人,似乎并无休息的意思,也就不打算刻意招呼停下,手一挥将马背上的物资,统统提起置放于条凳上,待到卸下最后一袋时,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关照说:
“山上草木不生、雪域荒寒,纵然室内,亦阴冷入骨,诸位的宝马可以留在此地,倘若冒然踏雪扬冰、冲击高寒,恐怕受不了而元气大伤,或耽误未来行程……”
万仞山确实不知道、这三姐妹来自昆仑,只道是于阗国的几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偶然学了一点寻常武师所教的拳脚路子,携手出门游历江湖、洗漱心情而已,甚或兴致上头、不知天高,效仿起武林大侠,行除暴安良之风。
而凤儿三姐妹的武功,早已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修为已不是万仞山所能窥透,任它什么奇寒极阴之地,也不过是等闲玩物。
几个人闻言、略微一怔,不得不停下来,凤儿望了望梦儿,想起于阗国的意外惊险,和方才的顽劣淘气,觉得将小师妹留下来看管马匹,委实有些不放心。
再看看凌儿师妹,觉得若是教她在此地等候,那么到了山上,万一遇见司飞水,便无人对证。
犹豫之间凤儿往前看,道路已然比先前要好走得多,尤其野草稀疏,不及足踝,山道看起来、也更像是一条路了,心想我们在山上呆的时间不长,这番路上可加快些步伐,若是不耽搁,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姬飞凤对万仞山说:
“有劳万师兄,可否加快行程,我们姐妹还有其他事,至于马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不过试着探问一下,不会打扰多久,不论成不成,天黑之前、肯定得下山。”
“好!几位既然这么说,万某焉能不遵,只是本门的腾挪凌空之术,在下学的不精,恐怕要让三位笑话了。”
万仞山一边说,一边已运足内息,左脚一点,右手在林间虚空拍击,人影便已飞出草亭,凌丫头的黑旋风在前,凤儿的白龙驹在后,梦儿夹在中间,在窄窄的山道上慢跑。
起初,两旁偶尔还能看到散落的高山草甸,等到穿过榆树、杨树、红柳等杂木林,一炷香之际,就连枯草也看不见了,转而生长着成片的云杉和塔松,这是高山海拔的植物分布的常态。
“万师兄,你方才说‘天山三关’是什么,我们孤陋寡闻,恐当见笑。”
凤儿心想,万一真的与天山派撕破脸,这‘天山三关’多半是他要挟己方的钥匙,以自己看来,先前的草木阵就是一关,至于另外两关,不得而知。
“呵呵!诸位方才随我穿行的便是天山第一关----草木七煞阵,西域附近寻常的牧人称其为‘死林’,别说是人、就连飞禽走兽,跑错了路,也逃不出去,最终毒死林中……”
万仞山一听姬飞凤问起,当然乐的悉数告知,他倒不觉得、是泄露什么秘密,正好让自己谦虚地夸耀一下、天山派的独到之处。
“毒死林中?难道那些茅草和树叶都有毒吗……”梦儿忍不住奇怪追问。
“姑娘无需担忧,我们走的是草木七煞阵的生门,草木自然无毒,若是走入死门,有毒的草木摇曳相击、支离破碎,茎皮折损就会随时分泌、甚或流出毒液。动物不小心吃了,必会被毒死,寻常人肌肤完好、沾染了或许还能无恙,如果因擦破皮毛,哪怕是极细微的创口,也会因此中毒,毒素千百种,时间一长、可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