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仞山说完,连声高喊:“师弟,五师弟,出来……你出来……,这姑娘说的是否属实?快来此与我讲个清楚。”
等了一小会儿,万仞山终于忍不住,松开了三匹驮满杂物的马缰,什么也顾不得,气急败坏地在山脚四周飞窜,一边寻找、一边不停地大叫大喊。
“岂止是亲眼所见,若不是我也学过、那么一点三招两式,恐怕早被你的五师弟送往幽冥,纵然逃过阎王,也逃不脱郎中和药店,哼!什么偷盗哄骗不屑为之,自古以来,欺世盗名之辈多得去了,越是自命不凡,越会剑走偏锋、出人意料!不过,万师兄说的兴许是真的,根大树茂、枯枝败叶难免……”
凌儿想起当日,在七凤楼顶层的楼阶一侧,易容后的司飞水,与自己拳来脚往时,那种种挑衅张扬的言语和神情,凌丫头不免有些气愤,把天山派给狠狠刻薄一顿。
万仞山一言不发、牙齿紧咬,在苍翠间盘绕巡行了好几个来回,清高自傲的神态,早已丢到九霄云外,手中的纸扇、不知何时也已收藏起来。
而今凌儿的一番奚落之言,其实他也没听进多少,似乎还在生气五师弟的逃避,没给自己在几个姑娘面前挣回面子,令天山派直不起腰。
“几位若是不信,可随万某上山一观,便知一二。”
凌丫头望了望师姐,不知她是什么想法,凤儿瞧梦儿追赶司飞水未归,四下回望不见人影,正待犹豫慎思,耳畔传来微弱声响,一转头红影已飞卷过来,正是小师妹。
只见小师妹梦儿、手里提着一只火狐,满心欢喜右臂衣袖挥开,似红霞冉冉落在金顶云背上,望着凤儿和凌儿嘻嘻一笑:
“师姐,这火狐挺惹人爱的,我想以后带到山上养着,咱山上要是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岂不是雪中灵火、看着多暖和,省的二师姐要把黑毛还给小少爷,到那时岂不冷清……”
凤儿不等梦儿说完,就白了她一眼,嗔道:
“我们这一路行进中原,期间怎可回山,这火狐带在身边、多有不便,若是照看不周,害了它的性命,岂不愧疚!方才万师兄邀请我们去天山一观,盛情难拒、却之不恭,我意已决,却不知你去了哪里,大家正在等你……”
话说间,众人就见从东面、飞奔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名青年男子,眼神炯炯颌下无须,面颜白皙、五官得体,貌似文质彬彬,嘴角却噙着一丝坚毅。
其人衣锦熠熠、华冠织彩,顶戴一尾雕翎,手拿弓箭,脚蹬深纹绣花马靴,背后箭壶插着数支白翎金箭,尤为与众不同的是,坐下的那一匹雪青马。
此马与梦儿的金顶云高低仿佛,更加相同的是,马脑顶部也是一圈的鬃毛披散,只是颜色不是金黄色,而是红黄黑白紫等颜色间杂。
这个骑马打猎的英俊青年,正是高昌国大王子白清最,因受封属地在龟兹城,所以,在多数时候他是游猎守护在这方圆附近。
等大王子赶到了东北面的山脚一看,原来这里竟有三四个男女在争论什么,白清最连忙将弓箭、插入背后行囊,跳下马来,稳步走到红衣姑娘梦儿跟前。
大王子躬身低首,双手合于胸口,虔诚对梦中的女郎说道:
“美丽优雅的姑娘,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捉拿红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箭……我射的箭,是不是伤害了您,若是如此,我万分歉疚,愿请太……龟兹国的名医,为您亲手医治伤口,敝人将日夜亲临照料……”
梦儿不等王子说完,一抬手从袖口弹出羽箭,逍遥二指夹住箭身,但见丽人手指不动,而箭矢却轻轻旋转了半圈,情景如魔幻一般,惊呆随王子同行的一伙猎人。
梦儿似有得意对白清最说:“是这个么?还给你!”
说完逍遥二指一错动,银羽金箭脱手而出。
白清最闻言抬头,发现自己的白翎金箭就在眼前,而梦中情人神完气足、一派悠闲,身康体健并无异状,王子不由“啊!”地一声惊呼,却见金箭已不徐不疾飞过来,平稳得有如施加了魔法一般。
白清最由此更加坚信,眼前的红衣姑娘,就是老天爷梦中暗示的天山女神——阿伊妲,于是双手珍重接过,激动中不免颤声说道:
“谢天谢地!总算让我放心得下,我……我想敬请几位贵客,到我们的龟兹城中游历休憩,品龟兹国最香的珍珠奶;听龟兹国最妙的琵琶乐;赏龟兹国最神的小天舞。若非如此,我白清最寝食难安终生遗憾,美丽纯洁的女神,如果您是真的原谅我,就接受我最诚挚的邀请和谢意!”
梦儿见此人不似作假,耳听他说得一套一套,随口好奇问道:“你是什么人?”
“尊敬的女神,鄙人姓白,大名叫白清最,龟兹人,是这一带有名的猎户,今天与几位同行朋友出来比猎,幸好我先射中……不!幸好没有射中……只是为此而造成无意的惊吓,仍然令我无法坦然行止,唯有请几位贵客光临舍下,才能化解我的歉疚。”
凤儿、凌波和万仞山皆已看出,这个自称是龟兹国的年轻人,身份隐约不同凡响,其身后不远处,呈半圆形站立着七、八个弓箭缠腰男子。
尽管这些人年岁都不大,且系清一色的整齐野猎行装,但神情恭敬且目不斜视,没有随意欢快的放松姿态,全然不像白清最所说的同行朋友。
众人都看出梦儿的问话,让白清最紧张不小,看来这个叫白清最的青年,绝非寻常大户家的公子少爷,好像是因为自己的误射、险些伤了人,他心中不安、特来此问候并道歉。
到后来,凤儿和凌儿更是面面相觑,己方正打算与小师妹同赴天山,了解雪红马与嫪四贤者和司飞水,到底是怎样的前因后果,谁料得、又冒出一个白清最来。
梦儿见白清最言称自己为女神,神态表情彬彬有礼、极尽谦恭,不免脸色娇羞,稍停一会儿,她微微红着脸说道:
“对不起白公子,我们姐妹三人,正准备与这位万师兄、齐上天山问讯,至于龟兹国的风土人情,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他日闲暇、再行打扰,再说你的金箭,也没有伤着我啊!你也不用心神不宁、过意不去。”
白清最一听,大失所望,缓缓低下了头颅,右手不停地摩挲着、梦儿刚刚归还给他的那支银羽金箭,似乎有万种心思难以说清,王子犹豫片刻,终于将金箭放入箭壶。
而后,大王子平淡地说出两个字:“好吧……”
白清最一手牵过雪青马,无精打采地转过身,看也不看身旁的随从,独自向东而去。
万仞山等诸人见状,似乎看出、这位白公子有些爱慕梦儿姑娘,但又隐约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大家都是初次相见,彼此尚不知对方名姓,更不知身份来路,直接谈情说爱,无异于拉郎配。
众人皆知,自古以来所谓一见钟情,大抵是秀才文人笔下的故事而已,其穿凿附会机缘巧合太甚,是经不起推敲、当不得真的。
然他今见白清最神情怏怏地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也觉得颇不是味儿,万仞山正想替三位姑娘、即将上天山解释说明些什么,忽然见梦儿已开口招呼对方。
“喂!……”
白清最牵马、已走出五六丈远,一听梦儿喊声,心中一个激灵,连忙回头一瞧,只见刚才的那位红衣姑娘——梦中的阿伊妲,左手正提溜着红狐的耳朵,右手时不时地在胸前、扇摇着红狐火焰似的大尾巴,一副可爱纯真的表情,那语气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
“白公子,这只火狐送给你吧,我本想自己留着……挺好玩的,你不要伤害它,或许……”
梦儿当初见白清最、听完自己一番话后,黯然转身离开,她觉得有点不过意,想起师姐反对自己带火狐同行,再说自己也不知、如何照料饲养火狐,不如送给白清最,或许能令他空跑的狩猎心情有所好转。
梦儿原意是想表达、自己以后从中原归来时,倘若时间充裕、再来取走,但细想给人家的东西,再要回来有些不妥,脸一红遂打住话语。
白清最一听果然大喜,丢下缰绳来不及掀搭,急忙转身快步回走,待到了梦儿的马前。
王子瞧见红狐眼珠滴溜溜乱转,及至他伸手欲接近拿住,红狐止不住“吱吱”直叫,腿脚不停抓挠抗拒,完全一副不驯服的表情。
梦儿一边随手、轻抚火狐的柔软茸毛,一边假意嗔道:
“你个小心眼!不会有人伤你的,我若是有时间,兴许会来看你,世人都说灵狐有九尾,你就乖乖的听话,灵一个给我看看,要是三个月、还长不出九条尾巴,哼!我就不理你了,你就从此陪小白哥哥一辈子吧!”
凤儿、凌儿以及万仞山,骤然听闻梦儿调笑红狐与小白哥哥之语,不免一起严肃失守,但觉滑稽不堪、一派莞尔之状。
白清最似乎毫不介意,小心翼翼靠近,一手握住红狐的后腿,一手轻轻提著红狐的双耳。
果然这只红狐极具灵性,丝毫也不挣扎,白清最怀拥着灵狐,似乎看到了希望,眼放光彩激动地对梦儿说:
“善良美丽的姑娘!请放心,我会替您照看好这只灵狐,它一定会长出九条尾巴来的,我一定照您说的去做,直到您亲自来迎取。”
白清最说完,怀抱着火狐,依依不舍地离开梦儿,走到自己的雪青马侧畔,一手接过随从手中的缰绳,抬脚翻身跃上坐骑,当即蹬鞍远去。
所谓九尾灵狐,不过是传说而已,梦儿所言不过是游戏之言,包括万仞山在内诸人,见白清最极为虔诚倒像是誓言一般,不免深感诧异。
几个人目送白清最一行离去,凤儿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万仞山:“万师兄,我们此番上山,会不会打扰令师清修,倘若不便……”
凤儿心知到了山上,若是遇见天山派掌门何无剑,多半还是得自报家门,不然让他看出来,多少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同道中人还是先称呼万师兄为好,就算不小心被识破,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家师一个月前、应邀赶赴峨眉走访,临行之际,并未说何时回山,一切事务暂且权由二师兄、西迟冰代为处置。”
“哦!如此来说,我们就先拜会一下西迟冰师兄,说不定令师弟早已到了山上,没准还给你一个惊喜。”
“嗳!你这么说倒也有可能,两年前,五师弟曾带回一副芸香紫金珠,令师父惊喜不止,这番惬意时常挂在嘴边,弄得我们师兄弟几个很是尴尬。去年底,居然弄了一个象牙如意送给了二师兄,难道这次当真又带回、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嗯!大师兄外出未归,保不定该轮到我了,嘿嘿……”
万仞山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觉得小师弟的精灵,确实引得师父格外垂青,想他入门最后,几位师兄仍然多是关心,从未有甚妒忌。
相反,他们常在师父面前美言司飞水,而今听凤儿一说,不免联想起来,仔细推测、末了似笑非笑了两声,不知是因刚才的气急解嘲,还是为小师弟的突然失踪、而作的婉转注释。
“但愿如此!那我们也算不虚此行,真没想到,你的师弟跑的比九尾灵狐还快……”
梦儿言语之中还未释然,之前,她并不知道司飞水会竭力逃避,况且自己只是想问清一些事,也没有定要追上、强人所难的意愿。
再说,梦儿对整个过程毫不知情,也没想太多,凤儿、凌波也只是根据在于阗国,和大食人的交手经历推测而已,不然,以其性格非捉住此人不可,就算他想跑、也未必能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