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无穷幻想之际,忽有人高喊:“强贼欲逃,快且抓住!”
有几个身强力大的和尚,迅速按住两人,并又找来绳索,左三道右三道、干脆捆个结结实实。
盖因二人筋骨尚未恢复、行动不便,本欲乘机潜逃,孰料画虎不成,这下纵使体力完好,挣脱这许多绳索,也是痴心妄想!
“施主如此精明之人,若非仙人指点,老衲险些上了你的当!咝……然老衲终不明,尔等为何痴迷于玄奘法师的本经?”
弘信老和尚似有所悟,说了这番话意图求解,却在殷远志听来颇含嘲弄之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幸好午夜的月光虽然照耀,终究明亮有限,殷远志面色上却看不出来。
秦蛮好却忍不住问:“大哥,玄奘法师是武林中的那方高手,怎的从未听说,可比得上我神武通的六位法师?”
殷远志虽是一介武夫,好歹年少时读过几天私塾,略知一二,于是答道:“这玄奘法师、听说是前朝的一个取经和尚,应该不会武功,不过……”
“不过什么?”秦蛮好接着追问。
“不过他有不少徒弟,好像……也不会武功,但若是日日修、天天练,保不准练出个天眼通、天耳通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何以少林寺的和尚,武功那么高强。听说很多练功调气的法门,都在经书中记载着,只是那经书原文,偏偏我中原人不曾识得,唯独这个玄奘和尚能认识,所以他要是……”
殷远志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不说了,对秦平头使了使眼神,秦平头心领神会,望着老和尚坏笑,心想此中机密、不能告诉你们,不然会坏了大事。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唉!你等定是受他人蛊惑,错拜佛门、误烧檀香,想我玄奘大师、乃大唐罕有的三藏法师,其俗家姓陈名袆、出生于洛阳,乃是史无前例、历经千辛万苦西天取经,而最终修成正果的得道高僧,焉是你等眼中的赳赳武夫、碌碌过客!这慈恩寺乃是三藏法师的圆满之地,你等无知之徒,因此骚扰我佛门净土,广明,明日可将二人送官便是,唉……”
首座僧弘义叹息摇头,驻足片刻即行离开,一群僧人终于再不争论,四大班首先后归去,其余僧人也各自回房就寝。
有几个广字辈的僧人,惊奇地面上精光闪烁的遗物,细看尚有淡淡轻烟,触手之处冰冷彻骨,瞬间即有些许潮湿,原本干燥的地表周围竟不少湿润,才知是一支冰晶。
其时,尚不过刚刚入秋,夜晚虽已寒凉,然离冰天雪地还差不少日月,故此冰锥如不是天然,则纯系人为凝练而成。
一名年岁颇小的和尚,拾起尚未融化完的小冰晶,自顾疑问:“阿弥陀佛!这难道就是被他们反反复复、称之为‘武功’的东西?”
随之走过来一位、看似年长的僧人,见状斥道:
“广真!你怎么又痴痴呆呆的,这种妖邪之术纯属障眼法,实乃虚幻景物,与我佛门宏旨背道而驰,我等须当远离才是,切不可效仿迷失本性,广清师弟,你以为呢?”
说到后来,年长僧人似乎底气不足,于是又稍微转头,问站在广真身后另一名、信眉低首的灰衣僧。
此人名叫广清,与广真是同门师兄,两人系一师之徒,年长的僧人显然是在等待、广清师弟的附和。
广清闻讯连忙合掌稽首:“回告师兄,这冰冷之物,小僧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妥,出家人不打诳语,广真师弟以为天降寒冰,或许仅属巧合而已……”
“哼!你二人入寺许多年,三藏法师的《唯识论》,竟然一点都未领悟,若是师父知道,定然罚你二人重头再来,真不知你们平时念的什么经?怪不得世俗之人,常说我们有口无心啊!”年长的僧人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明亮的月光之下,两个小和尚念念有词,直到三更将尽,才准备同归禅房休息,刚转过两个弯,就听见广明师兄卧室、隔壁传来呻吟声。
“哎吆……疼死我了!他妈的这些混球和尚,什么慈悲为怀?放屁!”
“哈哈哈!秦老弟,忍忍吧!这里的和尚是吃肉的,不是吃素的,你他妈就是喊破嗓门,也没人理你!”殷远志自嘲道。
广清、广真两人对望一眼,心想广明师兄定是睡得很沉,不然听见了喊声,应有安排才是,两人不忍打扰径自穿过,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谁知,里面却传来叫骂声:“敲什么敲?不知道你老子的手脚捆了么!甭看就知道是个蠢头和尚,白长了两只手,就是用都用不对地方,就是念经十有八九、有口无心,多半常被师兄训斥……”
秦蛮好虽然不学无术,但平日里出入花街柳巷,常与姐姐妹妹们打情骂俏驾轻就熟,甜言蜜语、卖嘴饶舌哄骗惯了,就算是一两银子没有,时不时也能睡她个通宵。
他走南闯北,历经世态炎凉、各色人等混多了,知道什么人说什么话。因此,秦蛮好一听到寺僧敲门,便竭尽刻薄讽刺挖苦之能挑逗。
他自顾自说着,却见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推门进入,烛光照映在僧人的脸上,红彤彤的一大片,也不知是因羞愧、还是紧张。
“秦施主果然识人如鉴,小僧确实蠢笨……”
广真心想刚才师兄斥问,莫不是给他听见不成,不过细细一比较时差不对,距离也超出常规。
秦蛮好更觉奇怪,暗道自己的讥刺,居然被对方信以为真,他不知之前所发生的事,因此小和尚的赞誉,他听起来反而觉得、有点无味。
“施主是不是伤得很重?要不要……”广真不知所措地问道。
“伤得重不重,看看胳臂肘就知道了……哎呦!咝……”秦蛮好被捆多时,四肢极不舒服,说话有气无力,挨不搭理的。
广真举着蜡烛,转到秦蛮好身后面,一瞧膀臂的衣袖上浸了不少鲜血,似乎还不曾凝结他心里着实吓了一跳。
小和尚平生除了吃斋念经,从未见过血腥场面,更不曾与人打斗雄辩,连走路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因踩死一只蚂蚁,而与西天极乐无缘,是以在众僧之间,他毫不出色,此时看到血色,广真确然有点慌张。
“你、你、你……会……不会死吧!”
“幸好碰见你这个小和尚,一时半刻是死不掉的,不然是挨不到天亮的。”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广清师兄,有什么办法能止住……”
“阿弥陀佛!广真师弟,这须经监院弘慈师叔同意提药,方能救治……救治这位秦施主……”广清胆小怕事,见此情状、心生退怯。
“罗罗嗦嗦、婆婆妈妈的!本来以为碰见你这个小和尚,老子就不得死了,没想到这么没出息,简直就是一个木鱼,快把我胳臂的绳子松开,撕掉袖口布包住创口,再用纱带好好绑扎住、就行了!”
“啊!是吗?”广真说完,双手抖抖索索地忙活着,花了好长时间才解开绳子,又花了好长时间,才包好伤口。
“这么笨的人,幸亏是做和尚,老天爷没糟蹋你,妈的!若是给你娶房媳妇,等上这么长时间都不成事,媳妇就是不发疯、也会上吊自杀……”
“阿弥陀佛!施主说笑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唯佛祖是因缘,至于娶妻生子,施主才是有缘之人,果真上吊自杀,那……那可是施主的罪过!”
“去去去……奶奶的,绕来绕去……你竟还绕到老子头上,老子妻妾成群,女人们争风吃醋、上吊自杀,管我什么事?”秦蛮好闻言脸色大红,恬不知耻骂道。
不待小和尚说话,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哎!怪来怪去、全是那小妖精害的,老子轻功还没练到滚瓜烂熟,就硬让老子腾云驾雾。看看!跌得头破血流,若不是殷大哥在下面、垫底力挺着,老子命都保不住!”
“阿弥陀佛!佛门之中、施主如此胡言乱语,罪过罪过!那女施主乃劝人向善,实属功德无量!”
“你懂个屁!你要是聪明的话,也不会在这里当和尚了!……嗯,不过……不过小和尚心地不坏!不然的话,老子今晚和殷大哥、怕是回不去喽!”
说完掸了掸身上的灰,生气地踢了一脚、如同手腕一般粗硬的绳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咝”了一声,骂道:
“疼死我了!妈的个逼,用这么粗的绳子、招待老子和殷大哥,这帮秃驴纯粹当我们是猪,现在看来,你们是一群蠢得、不能再蠢的秃驴!”
“两位莫怪!只因一时匆忙,师兄们找不到合适的绳索,情急之间、想起本寺在后山养了几头黄牛,平日里时有打斗,这绳便是用来拉扯分隔莽牛的,不曾想到把施主勒伤了,多有得罪!”
见秦蛮好手腕红肿、血迹遍布袖口,广真心里多少有愧,因此,直言告之、以求谅解。
他估计师兄们本意、并非真的想要弄伤他人,实属仓促行事,没掌握分寸,若是用这样粗硬的绳子捆人,一定是很痛的。
直到费了好大力气和工夫,广真才解开绳索,尽管这当口,姓秦的一番谩骂不歇,两个小和尚也就、只当他是解些气而已。
绳索一松,秦蛮好轻轻抽出酸痛的手腕和胳膊,皱眉挤眼四下晃悠,摆弄摆弄筋骨、依旧骂骂咧咧,完事后歪歪扭扭、走到殷远志背后,三下五去二,松开了绑绳。
他一边帮忙撤绳,一边问道:“殷大哥!怎么样?还行吧,这帮蠢秃!竟敢用牛绳捆英雄,待会儿我们拿牛绳,也捆几个蠢秃试试!”
广清闻言见势不妙,忙欲上前制止:
“施主万万不可!此人不曾有伤,无需包扎,若是有个闪失,监院师叔问起,我二人恐难交差。”
殷远志此刻功力、恢复十之三四,苦于绳索捆绑难以挣脱,何况此前,梦儿并非有意要伤害,阴阳轮回功运转之余,只稍微用了二成力、并化解二人的攻势,然后借力使力将两人、摔飞送到众僧跟前。
“小和尚,不用担心,好交差得很!好心会有好报的,你做了好事,地狱是去不了的。虽然你有点蠢,但聪明的人大多是、又尖又滑的坏蛋,遇不到也好,哈!比方说我殷某人……”
殷远志话未说完,一指重复快捷点出,封住哑穴和风市,广清顿时愣在当场,说又说不出、走又走不得,形状有些滑稽,广真却是惊讶无比。
“你……你……你用什么妖法……害得广清师兄、这般怪异……师兄!你……你不要紧吧!”
广真哆哆嗦嗦、责问殷远志,同时来到师兄面前,一会听听胸口,一会摸摸鼻息,一会抱着腰身,试探着广清的反应。
“小和尚别乱碰,弄砸了他不死、也要掉层皮,什么妖法?告诉你这就是功夫,懂吗!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我这是帮他呢,省得挨老和尚打板子,当真让老子用牛绳拴驴么!老子可没这闲工夫,便宜他了!”
殷远志不冷不热地挖苦二人。
“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没什么大不了,省得他大喊大叫,让老子烦神,你么!就老实一点,跟咱哥俩走一遭,不然多一个哑巴、多一个木偶,也没什么好玩。”
秦蛮好见广真小和尚,给殷大哥吓的缩手而立,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唯手臂颤抖不停,想到事未办成,这小和尚或许还有用处,当真错乱了神经,那是废物一个,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何况,小和尚亲自救出自己,再者,神武通已不是昔日的打杀抢拿门派了,要是死伤了人或走漏风声,给尊主或是长老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