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天听到的一老一少所说,凤儿深感颇为玄幻、心生疑窦,于是脚下轻点,素袖横飞、玉手翻覆空摆,重生功涌动,须臾之间,人已到了剑池附近。
相传虎丘中、最神秘的古迹是剑池,剑池下面就是埋葬吴王阖闾的墓,剑池宽约十六丈,涧水深约四丈。
旁边刻有“虎丘剑池”四个浑厚遒劲的大字,那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之子颜頵所书,而石崖左壁上的“剑池”二字篆文,则是大书法家王羲之所书。
清澈碧透的剑池岸边,有几块稍大的顽石散落在四周陪伴,两棵大树郁郁葱葱、相知相惜,默默无语地守候,除了剑池上空游离的烟岚薄雾,看不出有半点神奇之处。
凤儿遂又在剑池上空、交叉飞渡数次,欲一览究竟终一无所获,于是径直回到凌香阁,坐于石凳上静候小师妹。
时天已放晴朝阳笼罩下,虎丘呈现一派神妙奇幻的仙境,隐隐约约似有人语,凤儿缓缓站起向东移步,走不多远就闻浓香扑鼻,有声音低低传来:
“宁愿芳华人世泪,不随寂寞广寒宫。小芹,你说嫦娥在桂宫里、是不是很孤单,她一定是没有想好、就私下匆忙决定,哎,抛弃感情的生命,就算和天地一样长远,又有什么意义!这木樨花仙逃离月宫,真的是很需要勇气的……”
“小姐,你不要老是这样,倒像是紫娟从说书那里、听来的什么睹物伤怀,老爷一向说过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离开海州都四年了,那个微生公子对小姐根本不是真心,他成天就是什么公主啊、家国什么的。这么多了,你连他人影儿都不曾见到,什么远走高飞,都是骗人的鬼话,小姐还这么惦记他,真是着魔太深了。本地的关知府的公子,今年高中头名举人,欣闻小姐才貌双全,都登门来了三四回,而你都不肯见面,听说人家可比你还小一岁,老爷早就点头同意了,说什么风流……”
俏丫鬟小芹一时记不清、老爷的说辞,一旁的小姐面无表情地、替她道出下文:
“哼!不就是风流倜傥、前途无量,门当户对、千载难逢吗……”
“对!对!对!老爷当时就是这么夸的,其实以小姐的花容月貌,不愁嫁不出去,可老爷太太时常让我们、劝劝你别寻死觅活,还特意关照我带了两块月饼,后天就是中秋节,你三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会饿坏身子的。
你还是吃一点吧!不然,老爷会怪罪我们作奴婢的,不就是桂花开了吗?它又香不过小姐,又不会说话让人开心,值得你早早地赶来看它么!何况,咱院子里也有桂树,开出的花朵儿,也不比虎丘寺的差,再说,就是真的等微生公子,也要养好身子才是……”
丫鬟说着,趁势扭头寻看花枝对面,那是一个穿红绸衣的女孩面含微笑,正用手轻轻拉扯、将桂花粉蕊移放在鼻尖前,使劲深嗅并美美地享受、这舒服醉人的香气。
俏丫鬟看见似有不悦,停住了话头、绕走两步后,才不高不低清脆喊道:
“阿娟,你站在那里闻什么,也不过来说几句好听的话,劝劝小姐,小姐是来散散心的,你也是来散心的吗?真不像话!倒像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一喊,把那个叫阿娟的小丫头,惊吓了一大跳,慌忙睁开眼,松开花枝,急匆匆跑到小姐身边,正准备向小姐赔罪,却被俏丫鬟赶着从身后拉扯住,显然,俏丫鬟是怕这不识事的丫头吓着小姐。
“嗯!你不懂,公子他前些天来过这里,在凌香阁只呆了一个时辰……啊!你们不要跟老爷瞎说。”
小姐面带红晕,依然沉浸在回忆中,好像没听见丫鬟们的争论。
“啊!是真的……?他说过何时和小姐……”
“他说等把仇人赶尽杀绝、再来接我,不然就是害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不能逼他……”
“可那要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等到小姐变成了老太太,再兑现娶亲做新娘子吧?”
“他是有大志向的人,只要他心里有我,这个日子就一定不会遥远!”小姐似乎是自说自话,但显然已铁了心继续等待。
凤儿一听,原来是富家小姐散心来着,附近原是几株桂花开得正香,才想起已临近中秋,她不免心里一惊,向旁边绕走。
姬飞凤想起小时候、和爹娘哥哥在一起,分食香甜月饼,至今记忆犹新,眼睑不禁湿润起来,唯略以衣袖揭拭。
而凤儿的内心、亟盼能尽快寻找父母亲人,怎奈师命未竟只得隐忍,况且小师妹迟迟未到,令自己有些忐忑不安,万一……凤儿不敢往下想,倘若是真的不知道下落,那怎么跟师父解释。
或许是中秋佳节之际,家家户户忙于团聚的缘故,虎丘山游人不多,直到午时,也不曾有四五人。
凤儿踱步虎丘寺塔,寺庙残损宝塔依然,静悄悄空无一人,径直顶端练起灵犀功,神游千里,寻觅梦儿师妹期盼惊喜。
约莫一盏茶工夫,方收功起身遥望四野,太阳依旧高高,山林懒散倦意浮动、不见鸟鸣鸟飞,一种不祥的意境涌上心来。
匆匆离开虎丘塔,经过凌香阁时,姬飞凤仍然心有不甘,犹豫了片刻后,坐下来抽出玉箫,这是在西域寻访无尘师叔时,窝难多的阿妈送还给她的白玉箫,凤儿仔细地抚拭了几下,才递于唇边轻轻试吹。
良久箫音弥散,整个虎丘随轮回功的叠加融入,这支《逍遥游》飞扬自在、越飘越远,回荡在百里方圆,似乎连太湖的潮水,都跟着箫曲涌动不息。
直到日影西斜、四面乌云渐渐重来,这一切俨然昭示着、一种无法预知的事实已经来临。
果不其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须臾暴雨倾盆,凤儿藏起玉箫忍不住担忧,小师妹会不会被雨水淋湿,想起天山脚下,三人急急淋雨,如同落汤鸡情形,嘴角泛起不经意的微笑,不由自主浅吟:
“长风逐路天水洒,鬓乱何处对镜妆?小师妹,你来迟了!不,你来早了,这可不是夜晚,旁人看见会笑话的,我可没催你哦,须不能怪我奥!”
风势稍停惊醒姬飞凤,借着天色昏暗使出重生功,从凌香阁飞起穿梭于暴雨中,不到半柱香,就落在旅馆顶层廊亭中。
站在旅馆观景阁里,凤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件事怎么跟师父解说,是暂时隐瞒不报,还是等找到小师妹后再禀,她一时难以作出取舍,在廊亭四周不住徘徊,直到雨停才想起,应将最近听说的事告诉师父,由师父安排是为妥当。
一轮命功结束,子夜临近,开启灵犀功与师父沟通对话:听江湖人说,金秋蜀岗秋老前辈近日暴亡,尚不知真假,另小师妹去神武通交涉,事成反不知下落,弟子不敢隐瞒本欲竭力寻找,自知罪责难推请师父发落。
天玄掌门回应,令其先查清金秋蜀岗之事是否属实,再去寻找梦儿,一有结果务必告知,不必拘泥子夜、午时亦可通报。
师父的答复、稍稍安定凤儿烦乱的思绪,至天明结账之际,凤儿问明白了店主,有关广陵所在的远近和所需时辰,以白龙驹的脚力,近六百里距离,半日可达,师父既有安排,姬飞凤片刻不敢耽误。
在午时过了一刻,她才到达扬州城外,问明蜀岗方向,不消一盏茶即到地头,远远便看见一座庄园,绿荫环绕大门紧闭,大门口挂着一对白纸灯笼极为显眼。
东面不远是一个修长开阔的湖面,湖滨一隅却是荷叶招展、楚楚动人,微风过处,满是荷花飘香,姬飞凤徘徊四顾,不由下马欣赏起这缤纷的白莲来,虽然已是中秋刚过,但这里的白莲,似乎正是盛开之时。
惊喜恰逢之余,凤儿已来到主家大门前,只觉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再抬眼一瞧门楣上方,四个浓重的镏金阴文“金秋之家”,字体龙飞凤舞,入眼极为熟悉。
凤儿猛然想起,这字体与祖师爷在昆仑山上、精心修砌的翛然阁同出一辙,只是牌匾上“家”字模糊不清,且门匾有细斜裂纹,似乎受到撞击等外力的敲打,凤儿百思不得其解。
她当然不知道,眼前的金丝楠木门匾,乃是当年金鸿影与秋意浓成婚时,昆仑山的天玄祖师爷南回天,亲身选料、亲手打造并亲自赠送祝贺。
而所提的匾名与普通人家的祈盼的‘百年好合’、‘琴瑟和谐’等颇为不同,南求显然另有深意表达,然眼前左右两白色灯笼,暗示其家当下有重孝,由此看来,凤儿听闻的江湖传言不假。
院墙虽然不高,却也足有一人半高,站着是怎么也不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凤儿走近拉了拉黄铜门环,响了几声,却半晌也没有人开门,没办法,她又不好大声呼喊,那显得太没有礼貌。
姬飞凤凝神细听,也不见有什么异动,她一时愁眉不展,自问师父、太师父每每来此,不知用何高招,难道秋家当真出了大事,竟然回避起来。
正在胡乱猜测之际,有脚步声传来,凤儿听出明显是两个人赶来,就听有人说道:
“古哥,你快去开门,瞧瞧是谁来?别让人再把门弄坏了!”
随即门栓轻响,半边门开了一个大缝,一只脑袋探出来张望,唯见大门外站着个白衣姑娘。家佣略微怔愣片刻,随即又对外来人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发现姑娘的身后面,还有一匹俊美养眼的白马,古哥怀疑是不是这姑娘敲错了门。
“古哥你老站着干嘛,当真没人是风吹响的门环?”
“是个女的,没见过……”
古哥咕噜一句扬州方言,随即拉开了门,有意闪避在一旁,似乎是等待同来的长者,再上前最后确认一下。
凤儿先是瞧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开门,正要开口请教,却见对方让开了,随后出来一个穿着体面、岁数稍大的男人。
看到凤儿牵马立于门外,此人当即开口就问:“请问姑娘要找谁?”
“昆仑山上、天涯门人,劳烦大叔通报一下。”
凤儿看其模样,估摸此人是个管家,因此直言相告。
男子装模作样点了点头,似乎明白对凤儿说了一句:“姑娘请稍等一下,待老身先去问问、少主人在否?”
管家转身刚走,古哥就迅速将大门关起撑好,好像怕什么吃人的恶魔冲进大门,没多久就听脚步声杂乱,有声音不停催促:“快!快!快开门,快请贵客进来。”
门迅速打开,凤儿寻声一看,却是一陌生男子,似乎不到三十岁,除了刚才的管家以及两个家丁,另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陪同,除管家和家丁外,余人一概白衣白裤,显然是在服丧之中,早有家丁上前,接过白龙驹的缰绳。
凤儿上前一步施礼:“请问可是秋师兄,小妹姬飞凤途经扬州,奉师父之命,前来拜望蜀岗尊长,冒昧唐突之处还请海涵。”
男子抱拳还礼,而后开口不住道歉:“失礼失礼!蜀岗秋实迎接来迟,这是胞妹秋怡、秋兰,还请姬师妹原谅!请!”
“哦!两位姐姐既然在此,请受小妹一拜!”凤儿说罢,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礼。
“姬师妹千里迢迢,受尽风霜之苦,蜀岗受之有愧,快请到里间就坐!”
昆仑蜀岗是世交,凤儿自不敢怠慢,一行人经过几个大厅,凤儿感觉四周是极其沉闷的寂静,几个人转弯抹角,来到一处厢房,主人招待姬飞凤在八仙桌边坐下。
不大一会儿,有丫鬟上茶,又有几个年轻男女,随秋实走过来,俱是白袍素衣,凤儿连忙起身站起,隐隐觉得、先前听说的江湖传闻多半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