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说,祖师爷是天下第一喽!”小家伙肥头肥脑、稚气未脱,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卫远高问道。
卫远高的神色顿时庄重、虔诚起来,望着远处的大海没有回答,许久才点点头。
卫名扬见爷爷点头,越发不依不饶,一派打破沙锅问到底激情追来:“爷爷,那祖师爷一定会飞喽?”
“那是自然的,祖师爷横飞千丈、纵越千尺,可是无所不能啊!”
“爷爷,昆仑山高不高、冷不冷?”
“嗯!很高!也很冷。”老家伙回归追忆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有这里高么?有这里冷么?”
名扬一边往上看岩洞,一边伸出手指上下比画,卫远高思绪被彻底打乱,抬头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爷爷,你会不会飞啊?”小家伙见爷爷没回话,跟着又追问。
“爷爷老了,力气不够,飞不起来了。”
卫远高唯一没有对孙子说实话的,就是自己武功被废一事,说到这里,他愧疚的老脸、终于红开了,那是因为他的谎言,和现在的境况,是无情的因果自我伤害。
名扬却没读懂爷爷的表情,继续对卫远高说:“爷爷,那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祖师爷爷?”
老家伙脸红得更厉害了,讪讪地说道:“祖师爷……多半已不在人世了,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去见祖师爷?”
“我要跟祖师爷爷学……飞!”
卫远高一听孙子此言吓了一跳,正想问他怎么来的念头,却见名扬神色委顿、低下脑袋自言自语:
“祖师爷不在人世,难道他已经修炼成了神仙!”
忽然一抬头喜道:“爷爷,你为什么不教我呢,我要是能飞上去一定把你背走,我们就不用在这里叹气了,好么?”
卫远高闻言垂下头颅、不再言语,名扬以为爷爷担心,害怕自己调皮,万一弄不好跌下来,是以语气更加坚定保证说:
“爷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不会让您半道摔下来的!”
小家伙却哪里知道,卫远高想的不是这些,而是一直以来、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从此与武林隔绝,不在亡命江湖朝生暮死,情愿做刀光剑影之外的平民百姓,尽管平民百姓也不见得就幸福长寿。
更何况昆仑派的武功,虽然不同凡响,但却不是人人都能修成的,万一出了点意外走火入魔,自己又武功尽失,想及时指点解救都不可能,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修炼这门功夫一帆风顺、天然而成的实在不多,非得师父亲临现场审时度势,随时破解魔障,才不至于形同赌博听天由命,且自己五六十年来没有亲身体会,虽不曾遗忘却也异常生疏,须得花一番工夫重新回忆拾取,至于自己被师父驱逐废黜,能不能私下传授武功,在此与世隔绝的洞穴里,生死不定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因此过了好长时间,才点点头说道:
“孩子啊,不是爷爷不愿教你,实在是这门功夫太过凶险,爷爷又年纪大了,老朽昏聩丢三落四,万一拿捏不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姓卫的不就断了后么!”
“爷爷,我们在这里都四个多月了,出也出不去,就是有的吃有的喝、活一千岁一万岁,就有后了么?”
卫名扬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似乎触动了卫远高某根神经,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说:
“是啊!这样耗着也不是事,那就试试看,瞧瞧老天爷会不会原谅我卫氏一门……”
“爷爷你真好!我一定会让老天爷大吃一惊的,你没当成天下第一,我一定做天下第一……”
卫名扬虽然没听懂整个含义,但一见爷爷同意教自己,立马开心的不得了,竟然信誓旦旦地对卫远高表态。
还没等话说完就被爷爷训斥:
“胡说,什么天下第一,小小年纪就好高骛远,名缰利锁害人害己,天下第一是谁都能做的么,你若是有这些想法,迟早会把小命丢掉,爷爷也不想教你什么功夫了!往后好好地多活出每一天,现在想来也是你的一个进步!”
卫名扬没想到爷爷会发这么大火,连忙低声细语地认错:
“爷爷,是我不好,我认错可以么?你不要生气,哦!名扬再也不会去做天下第一了,你要是不相信……你就……骗骗我……嗯,就故意教错我也行。”
说完两手拽着卫远高的衣袖,不停地摇晃哀求,卫远高一听心底一软,忍不住老泪纵横,想到儿子惨死、媳妇多半亦已不在人间,小孙子从此丧失了父母之爱,实在不忍再重言疾词伤害他。
天越来越冷,爷孙俩虽然早就作好准备,但平日收集的不少鸟毛和枯草,还是无法抵御严寒,何况石洞宽口正朝向北面,海风源源不断地灌入凹陷,境况恶劣已然难以承受。
若是不巧再遇上大雪,小孩子能不能熬过?卫远高确是很担忧,尤其是卫名扬现在、已冷的不敢出洞,整天见不着太阳、萎靡不振,连饮食都打不起精神。
想到几日前孙子所说的话,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当年在昆仑山师父传授的太极功,不但能御寒、还是习武练气的基本功,练成了往后在这里,过冬不成问题。
然而唯一令卫远高堪忧的是,数十年来不曾习练,荒废久远易出纰漏,而他自己武功既废、难以揣摩尝试引领,让卫名扬自学无异于与死神共舞,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老家伙权衡得失,最后还是决定冒冒风险。
于是,老家伙对卫名扬说道:
“名扬啊!爷爷想过了,反正咱爷孙俩在这里闲着无事,你既然想学祖师爷的功夫,爷爷今天就教你,就是有一点要注意,很多细节爷爷记不大清楚了,万一出了岔子,你要及时停下才行,爷爷老了帮不了你,全靠你自己……”
名扬一听爷爷愿意教自己,立马从茅草堆里爬出来,不待卫远高说完兴冲冲道:
“爷爷我懂,我会的!”
三步并作两步连蹦带跳,来到卫远高身边做好准备,却听爷爷不厌其烦地继续说:
“本门的所有武艺源起太极功,能不能学成就看你有没有耐心,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不要急,心气一定要平衡……”
卫远高一边说、一边讲解起吐纳内息之法,花了三天时间,把筋脉穴道和五脏肌骨等名称、位置,以及内外上下的导气过程一一详细剖析。
卫名扬听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卫老头也感到惊讶,觉得小孙子还真是学武的料。
卫远高见孙子甚是投入且领悟也快,因此等到第四天,他决定让名扬坐地行功,为了不出或少出意外,卫远高将太极功一步一步、一段一段让其习练,而自己则在一旁准备饮食。
果然一个月下来,卫名扬神气活现,虽然外面风雪覆盖,但名扬已不当一回事了,看来太极功初见成效,估计如此下去不出四年,即可修炼重生功轮回功了。
春去秋来,爷孙俩在岩洞也没别的兴趣,除了寻找出路,便是钓鱼逮鸟制作准备食物,也难怪,洞里找不到一块土壤,想抓个虫子玩耍都不容易。
只有岩石隙缝里、长期积累的灰尘,勉强养育着零星的几棵、比小孩手指还细的灌木,算是这临时家园的唯一景观。可叹岩洞周围没有大点的树木,不然这爷孙俩,早就做出木筏漂流远走了。
石洞里整整呆了两年,这一天,下了不小的雨,名扬练罢太极功觉得浑身是劲,掌臂一挥照着石壁打去,石屑纷飞塌下一大片。
跟着轰隆隆震动,从崖顶上方坠落下、一大团疑似土石块之类,直到砸向岩洞前面不远的海面。
爷孙俩察觉慌忙躲避,浮沉之际望去好像是树木的枝叶,忽然,卫远高似乎想起什么来,连忙下海游过去,细看果然是一棵树冠半边上翘、枝干扭曲的怪树。
其实这棵树长在海岸高崖之上,悬空突兀原本已不牢固,被石壁碎裂振动拉断根系掉进大海,卫远高大喜,费力将树木拽回岩洞边。
名扬也帮着爷爷、将树木拉上岸,好在卫名扬太极功练成,纵然是腰身粗的大树,也不在话下。
卫远高一边称赞名扬练得不错,一边用仅有的一把刀切割树枝,那是两年前峨眉派、四海派等诸人,在茶庄采摘瓜果大吃大喝后。
因几人无钱结账,在文天教的逼迫下,崆峒派气恨不过,权当抵押留下的信物,本意是警告卫老二一家,准备借此问罪并顺便取回的。
谁知后来孙子卫名扬不听劝,偷偷将匕首藏在身边,因为造型精致小巧,颇受名扬喜爱,因此也就带在了身边。
尽管如此,爷孙俩还是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才将这棵大树制成木筏,卫远高不乏对孙子名扬夸道:“孩子啊,这太极功你练得比爷爷年轻时强了……”
卫名扬不待爷爷说完,就急忙追问心中的疑惑:
“爷爷,可我现在还是飞不起来,就是觉的力气比以前大好多好多,攀爬蹦弹倒是又快又高,这山崖我试过还是上不去,差好多。”
“那是自然,这太极功是基本功,有了它练习拳脚刀剑方才显示威力,甚至重生功、轮回功,只要机缘巧合亦能突破藩篱,至于呼风唤雨、飞雪扬冰、引雷导电,自不在话下。”
“爷爷,那你就快些教我会飞的功夫,呆在这里都快两年了,我憋都憋死了……”
“名扬啊!不是爷爷不愿教,我昆仑派的天地重生功,虽然不同凡响却是路途险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弄不好到头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爷爷老朽武功尽失,可救不了你!”
“爷爷,我不怕,奶奶自小就说我命好得很,注定有神人保佑,太极功我都练成了,什么重生功轮回功,未必我卫名扬就学不会,这洞里横竖不过三四十丈,也没什么可玩,练练功倒是蛮有趣的,等我学成了,把那些坏蛋统统打死。”
“不可!名扬啊,爷爷教你可以,但你须记住,若是练成神功,万不可用来杀人,虽然这些人想杀你我爷孙俩,皆因当初爷爷有错在先,这仇怨到此为止,万万不可循环交结流传,否则你我就永远呆在此处,爷爷宁愿看你无功终老一生。”
卫名扬扭头望着爷爷,停了一会儿说:“爷爷,我听你的话,永不杀人!”
“好孙子,这我就放心了,只是这天地重生功,练起来恐怕费劲得多,两三年甚至四五年、也说不定,你可不能急躁,不然会出乱子的!”
“爷爷我懂,你放心便是,看看我练得太极功,不就一年么?什么事也没有!”
“好!我想也不会有事的,那你坐好先将太极功梳理一下,这‘天地重生功’总分三层,须得循序渐进,首先练得是人重生、然后再练是地重生、最后是练天重生,双掌抚膝吐气屏息,凝神聚精闭目静心……”
卫远高一步一步指点,卫名扬一步一个脚印,跟进模仿习练,一年后已修炼至地重生末了,卫远高估算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左右名扬就能出功。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这地重生末尾节点上,名扬始终不能过关,已经在此耽搁三个月,每次卫名扬练到此处时,就会脸色通红汗流如雨,其内心之痛苦谁都不清楚。
名扬当然也不知道缘故,还以为是练功的必由之路,何况在修习太极功时,也有偶尔的不适,是以并未当做一回事,终于在第四个月,因不断冲关突然晕倒、不省人事。
卫远高大骇,只道是自己记忆有错,令孙子走火入魔,遂紧抱着名扬的躯体大哭:
“孩子啊!都是爷爷不好,害你重生不得,爷爷老朽太甚,不知分寸铸成大错……”
卫远高嚎啕不已,不时地摇晃孙子的滚热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