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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犯华夏者下场如此

    “赶死啊你们,都慢点!”

    仙摩托艇在水面上轰鸣而过,拖曳着身后的小木船,小木船上,两个兵士站稳了下盘,一前一后地充当着人肉压舱石,时不时喝骂前头的船夫们,“开慢点!慢点!这船水泥要是翻了有你们好果子吃!讨债鬼!”

    讨债鬼们嬉笑着保证,“放心!误不了你们的事!”

    “这不是前头就到了吗!”

    摩托艇慢了下来,两个运输兵解开绳索,摩托艇便往两边开去,两个兵士掏出船桨,一前一后的划动了一会儿,感觉到小舢板底部碰到了沙滩,便跳下船将木船往里继续再推动一段路,这时,拿着木板的挑夫们便跟着凑了上来。

    “是水泥!”

    这些运输兵是特别被挑出来的,他们会说闽南土话,不过话说回来,买活军手底下的兵丁,会说本地各种土话的人也是很多的,因为只有最优秀,各方面素质最强的人会被挑选进部队,再加上待遇的确又好,众人趋之若鹜,理所当然,他们这里汇聚了不少能人异士,而且,为了挣个好前程,大家都很拼命,能被挑选来参加南洋远行的士兵,那是优秀中的优秀,即便刚上船时还不会说闽南土话,但一年的时间下来,他们怎么不会学呢?想要在南洋做出点成绩的话,闽南土话、广府白话、南方官话,这三种话那是必须要会说的。

    于是,这些本地华人中挑选出来的挑夫,便感到买活军的军人已经完全摆脱了传统士兵‘有理说不清,有力没有脑’的莽夫形象,这让他们相当的吃惊,这些军人们,作战勇猛,个个都是十人敌般的勇夫,别看许多士兵身量不高,身材也不是那一味膀大腰圆的死壮,但是身上的肉,一摸就知道,坚硬如铁,打起巷战来眼疾手快,那些弗朗机士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光是枪法都没法比!

    若是在狭窄的巷子里,双方都不敢开枪,也没了兵器,被迫要进行肉搏的话,那就更不必说了,弗朗机士兵的个头都不算太高,但他们结实有力,和涧内的渔民搏斗时,单对单,战斗力是不输的,多对多,弗朗机人要更好,因为他们经受过专门的训练。但和买活军的兵打起来呢?

    “我一个小擒拿术,声都没吭就倒下了!”

    就如同士兵之间彼此吹嘘的说法,当真是几个拳脚就分出了胜负,买活军的兵士一看就是练过的,招招致命,都是阴损的招数,戳招子、劈脖子,哪怕是女兵也一样凶狠善战,涧内的华人中流传着黄队长身先士卒的传说,据说这个黄队长,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最是好一个生撕敌寇,用敌寇的心肝肺来下酒——

    这些不管是不是真的,但黄队长在巷战中的表现是真叫人印象深刻,她领的那两支女队,心细如发,搜索的是地形最复杂的第八区,那是贫民窟,窝棚叠着窝棚,可以藏匿人的地方很多。长兵器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总得有人去掀开烂草席搜索俘虏,因此也遭遇到不少肉搏战,

    按华人向导的说法,这些买活军的女兵,比女土人还要更凶,一见到敌人,如狼似虎,撩阴腿先上,重抽一脚,扭身一个肘击,对方当即吐血的都有,随后立刻抽身翻滚退开,身后战友此时已找好戳击角度,挺矛便上,两下就把敌人刺个对穿!

    这哪里还是人啊,这是主杀戮的天兵天将啊!本以为弗朗机人的军队已经是天下无敌了,敏朝的士兵是完全无法抗衡的,可华人们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组织性的优越,弗朗机士兵接受的训练,更多的还是列队、听鼓点,冲锋之流,华人们偷看他们操练时,最多也就是看到他们捉对厮杀,习练武器和搏击,他们哪里想得到,小队之间还有这样宛如本能的精密配合,还有这样一套搏击术,如此实用,出手就能直接瓦解敌人的反抗能力?

    这些华人们,还不知道机器的意思,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会这样形容的——杀戮机器!半点不假!精确、实用,没有半分多余,不带丝毫情绪,既然谢六姐颁布了‘杀无赦’令,见到弗朗机士兵就杀,敢于反抗的土人、黑奴,买活军的兵丁殴打起来也不会留手,只有当即投降的‘非弗朗机士兵’,才会得到被俘虏的待遇。

    除此以外,妇孺不杀,若是示意他们去教堂汇合,金银缴获归公,军队分毫不肯私留,他们说,这东西在买活军境内不如钞票好用——买活军境外呢?他们又能有什么能让人看上的好东西!

    这种金钱观、执行力,是华人们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买活军的效率也令人不可置信,按道理来说,巷战一般都要打个三天,完全拿下这座城市之后,为了奖赏士兵们,也是为了安抚他们在战斗中的受到的挫折和创伤,在美尼勒城这样的敌境,主将往往会放纵士兵们屠城——杀人、强奸、抢掠!

    这样的狂欢往往会持续数日,等到狂欢结束,城中残存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屠城往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搜索在城中窝藏的残兵,这些士兵在为自己的钱袋子打算时,对民宅会搜索得比之前要仔细得多,这期间可以顺带发现藏匿的残兵。

    一次攻城战,前前后后没有几个月都算是短的,即便最后攻方取胜,入城后收拾首尾也要小半个月,期间人们是无法正常工作的,也会有很多人因为没饭吃而不得不各显神通,城中会有一段非常混乱的时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但是,在买活军这里,事情就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了。

    买活军用三天时间就将整个城市犁了两遍,缴获了成筐的财宝,没有一个妇女被强奸,一个孩童被杀死,所有的杀戮都在秩序中进行,这反而是比屠城更可怕的事情,任何一个华人,心中不由得都浮现了一个想法:弗朗机人好意思叫自己无敌舰队吗?这才是真正的无敌军队吧?

    有这样可怕的纪律性,这样强大的战斗力,还有岛船、仙飞上使,有射程远、火力强、机动性更好的火铳和火砲……这样的军队,是不是要比鞑靼人的骑兵更加可怕,他们走到哪里,是不是就能把谢六姐的意志传播到哪里?

    拥有这样一支军队,谁能与谢六姐为敌?!

    涧内的华人中,已然兴起了加入军队的风潮,人们怀着无限的热情想要参军,即便被暂时婉拒,也是热情不减,他们放下一切顾虑和计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美尼勒城的重建中——不屠城,不烧杀掳掠,买活军清扫完城区的第二天,就宣布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倒是立刻就要搞起建设,要建起码头来了!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修造建筑的狂人……此外,还发疯一样的喜欢给人上课,华人们很快被‘编户齐民’,拥有了自己的身份凭证,随后,船上下来了一批新兵丁,全是老师——扫盲班开起来了,买活军不但雇佣华人们来给他们做工,而且立刻就要给他们上课,他们是容不得一个睁眼瞎存在的。

    涧内的华人中,识字的一向相当的少,私塾老师在涧内是受到极大尊崇的,如果他们能识字,那倒也不用下南洋来挣生活了,但是,华夏的传统如此,不识字的人,不会因此鄙薄知识的重要,扫盲班的开设让他们欢欣鼓舞,哪怕他们对自己的信心不足,却也在晚上回家休息时,恐吓着自己的儿女,“我们怕是不成了,一辈子卖力气的命,你们可好好学!不要钱的课都还上不好,你就等着吃笋烧肉!”

    涧内是城内唯一一个没被战火波及的地方,但是,城内的生产活动也暂停了,不论原是大商户、匠人、小生意人,现在都解下衣衫,挽起裤脚,卖力地去做挑夫——把粮食、水泥挑上岸。去做通译——为买活军约束俘虏们,建设俘虏营。

    去做城头工——清理战争的余痕,平整土地,准备建设新的码头,当然也少不了码头上的防御工事……此外,他们还戴上口罩,指挥着黑人奴兵们一起,在城外架起火堆烧尸,一具具光脱脱好像白条鱼一样的无头躯体被投入火堆之中,城外传来的黑烟直冲云霄,一股带着焦糊味的肉香传遍了全城,涧内的华人们这几天都自发的吃素,他们闻到荤腥的味道有点想呕吐。

    被烧毁的是尸身,头颅则被割了下来,经过买活军的主持简单用石灰水硝制,华人们中最胆大的那些参与其中,而弗朗机俘虏中,身份被确认是商人、文书这些文职的,逃过一死,但是他们也有工作,那就是挑着担子,把这些败军的头颅运到城外的一座小山丘顶端,在那里垒起高塔——人头浮屠,汉人们也叫它‘京观’。

    一万人的京观,需要木架进行加固,是不可能全靠自己堆成的,木匠们被找了出来,在山顶敲敲打打,一层层空心木台很快被搭了起来,人头被倒进中间,填充空洞,周围的木台也很快被摆满,小山丘因此瞬间长高了十几米,哪怕距离王城还有几里路,都可以在丛林中见到这座高耸的京观。

    在京观下方,有一面一人多高的石碑,石匠们用一种仙器在上头快速地镌刻着文字,速度比普通的石匠要快得多了。涧内的华人好奇地请教买活军的士兵,“上头都说了什么?正面那几个大字?”

    正面只有六个大字,含义并不深奥,非常的口语化,是【我看谁敢排华】,‘我看谁敢排华’碑的背面,则记载了这一次复仇行动的始末,从二十年前的屠杀说起,统计了华人的伤亡,记载了这一次弗朗机人尸首的数量,它用汉语、拼音、弗朗机语三种文字组成,所以这块碑必须做得很大,它是买活军从鸡笼岛运来的——吕宋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么好的石材呢!

    半个月后,买活军的工程,有些已经走上正规,开了个头,有些则接近尾声,高高的京观化成了城外的一道黑影,那上头终日有鸟兽徘徊,石碑也立了起来,在石碑一边,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垂挂着鲜红的长幅,传递华人的声音,【犯华夏者下场如此!】

    在城内,贫民窟被拆得差不多了,原址建成了规模庞大的俘虏营——美尼勒城的俘虏还是为数不少的,这些俘虏也必须要上扫盲班,必须要为谢六姐做活,他们能不能像壕镜的俘虏一样,有被释放自由的一天,目前还无人知道。

    马丽雅修女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乘着小舢板,和她的同僚兼领导莫祈平一起,挽着裤腿,拎着鞋子走上沙滩,来到美尼勒城的,他们眺望着天边的尖塔黑影,望着那满目疮痍,到处都在施工的港口,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一种玄妙的感觉,美尼勒城他们都来过,这里的景象当然和上回造访时大不相同了。

    “这港口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马丽雅说,她的话里含有轻微的讥讽,莫祈平也很明白她的意思,马丽雅是在嘲笑他临阵脱逃,没有见过壕镜被攻打后的样子。

    “马丽雅,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他有些无奈地说,“和平共处——互相帮助,嗯?”

    马丽雅对他假笑了一下,“当然,当然。”他们的确是互相帮助,但是也并不遮掩对彼此的不喜欢。

    “想好了该怎么开展工作吗?”莫祈平换了个话题。

    “你的看法呢?”

    “得先看看本地居民的情绪如何,这和壕镜的情况不太一样,听说他们还处理了教堂——思路可能还是要换一换——”

    两个弗朗机人一边说着汉语,一边向岸边等候的接待人走去,因为拿着鞋,他们没有互相握手,只是彼此行了注目礼,“夏队长。”

    “这段时间要蒙你照顾了!”

    “客气,客气,好说,好说。”统战队长夏禄也非常和气的笑了起来,“你们来得正好,六姐今天上岸了,教堂门口会有个处决仪式——走,这对我们的工作很重要,可不要错过了。”

    两个弗朗机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彼此又友好了起来,动作一致地对夏禄露出了非常亲善的笑容。

    “当然,那还等什么呢?快走吧!”

    “夏队长,久仰大名了,今天终于能够见面,我们感到非常荣幸……”

    伴随着热络的攀谈声,几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林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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