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北,春华楼,二楼雅厢。
微胖少年推门进去,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就是一顿猛灌。
刚才喝了不少酒,又挖空心思,说了一堆蛊惑的人话,真的有些口渴了。
雅厢的窗口处,背对着他,站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正在眺望窗外的风景。
乌黑如墨的头发,用根羊脂玉簪子琯成发髻,一身银竹暗纹月白软袍,腰系九宝玉带,手摇一把墨竹折扇,说不尽的清雅潇洒。
可是微胖少年看着他风姿卓绝的背影,却愈来愈觉得,自己这个至交同窗,似乎有些不像好人。
真没见过如此费尽心思,决意搅黄自己长姐亲事的。
那少年回过身来,正是贾琮。
“怎么样,我教你的法子,那些话你都和她说了吗?”
历来打蛇七寸,只要让他知道攀亲之事,无一利而有百害,还会断送掉他的前程和性命,他自然会知难而退。
贾琮用你好无耻的目光看着蔡孝宇,说道:“这幅字我可不是给你这么用的。”
蔡孝宇一脸惊喜的接过,小心的展开欣赏,颇为惊叹的说道:“琮兄弟,我可从没听说你抄写过诗经,这大概是外头唯一的一部吧。
“琮兄弟,我信得过你,才帮你这个忙,如今这些人贪图权势,也算寻常,但你如此耗费心思,急着断了这门亲事,可是还有其他原因?”
贾琮脸色有些郑重,说道:“这人凶狠狡诈,实是虎狼无耻之辈,我姐姐如嫁给他,可不止是遇人不淑,连性命都要丢了!”
说着贾琮拿出一个卷轴递给蔡孝宇,说道:“这是我亲手抄录的一卷诗经,你可不要嫌弃。”
自从你被封了威远伯,你的字可是愈发值钱了,我想就凭这幅字,够我在春华楼吃上几年的席面了。”
你是不知道,我三姐和礼部右侍郎黄宏沧之女是极好的闺蜜,这位黄小姐虽逊色于当年的秦小姐,但也是少见的绝色。
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送你一件东西。”
蔡孝宇有些苦笑道:“我为了给你帮忙,每天去逛十六楼,刚才还和那姓孙的信口开河,要是让我爹知道,非打得我半死不可。”
蔡孝宇有些尴尬的呵呵一笑。
贾琮冷笑道:“这几日我花了不少心思,打听得很清楚,孙绍祖眼下在兵部侯缺,他与我贾家攀亲,无非是贪图贾家的权势。
贾琮皱眉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帮我,你也没少去过十六楼……。”
蔡孝宇惊讶的看着贾琮:“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把这姓孙的吓了半死,我很肯定,现在就算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娶你姐!”
我送了这幅字给我三姐,让我三姐给我撮合撮合,哈哈。”
“我已派人跟了他四五天,发现他每日都在十六楼鬼混,你蔡三公子身份尊贵,除了你之外,别人说这番话,还真不容易让他相信。
贾琮一听这话,脸上也浮现得意的笑,越发让蔡孝宇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蔡孝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完全无视贾琮鄙视的目光:“放心我不会拿它换席面的,我准备送给我三姐,她最喜欢你的的诗词书法。
“这点小事,能难得住我蔡孝宇,只是你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居然被伱想出这样的法子,怎么就知道这些话能制住他?”
如果他还有反复,我自然还有办法对付!”
蔡孝宇听他说得厉害,也吓了一跳,不过他素来信服贾琮的本事,知道他会怎么说,必定不是毫无根由,不过也不打算细问。
蔡孝宇问道:“那就想让我怎么用?”
贾琮笑道:“万一让你爹发现,你每日去逛十六楼,想要打你半死之时,你就献上这幅字,就说我送老大人斧正,多半就能免你皮肉之苦。”
蔡孝宇:“……。”
……
荣庆堂是贾母起居之所,也是贾府中最受人关注的地方。
贾府数代鼎盛大族,人口众多,眼多口杂,因此荣庆堂中发生的事,一向是瞒不住人的。
也就一天时间,关于贾母欲让贾琮供养尤氏、贾蓉等人,又让贾琮当众严词拒绝等事,很快传遍贾府。
尤氏听了羞愤不止,不过她也无可奈何,谁让她现在孤苦无依,只能让贾母等人拿来作伐。
不过尤氏心中未必没有失望,毕竟如今谁都看得出,贾琮世袭罔替伯爵,迟早会成为贾家最具权势之人。
她一个被削去诰命的没落之人,又怎么没生出依附荫庇之心。
只是贾琮的言行传出,尤氏也是见过世事之人,便知道贾琮内心刚毅无诟,眼里更揉不得沙子,不是自己这样的能沾惹的。
她想起倒是当初的蓉儿媳妇秦可卿,才能入这位少年伯爵的眼中,只是自从上次听说可卿走失,便再也没有音讯,生死不知……。
至于宁国一脉的的贾效、贾蔷等子弟,在听说贾琮受封世袭罔替威远伯,皇帝还把原宁国府赏了给他。
便生出想以贾琮得了宁国府的由头,靠着族亲和宁国子弟的关系,上门攀附,甚至见势讹诈分润些好处。
但直到贾琮连原宁国府当家太太和少爷,都毫不留情拒之门外,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关系更疏远的。
多半也就知道这个少年封爵的族亲,心思手段精明狠辣,滴水不漏,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也就不敢再起什么觊觎念头。
至于其他一些不思劳作,只想啃食他人余荫的贾家偏房子弟,多半也息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而荣国中的诸多家仆,很多都是数代家生,在富贵势利之家待了几辈子,早就熏出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
贾母能想到的,很多家生刁仆多半也能想到。
在他们眼里,贾琮虽然封了伯爵,可还是老太太的孙子,贾琮的伯爵再大也打不过他老子的侯爵。
将来的威远伯府不过是荣国府的分支罢了。
不过不少有见识的家仆,还是知道爵位带上世袭罔替是何等尊贵。
他们也知道将来东府重开,以老太太的一贯治家的法子,一定会分派一些得力的奴才,去管理以前的东府,如今的伯爵府。
那位三爷读书和打战都是厉害得紧,不过毕竟是个爷们,哪里还会管家,况且年纪还小,又没有成亲,府上还没有太太治家。
这对大部分奴才来说,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去处,很多荣国府的奴才丫鬟,都巴望着能被老太太分派到伯爵府做事。
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两头得利,好处多多的美事。
可是从荣庆堂传出来的话,却是琮三爷根本不愿意用府上旧人,而是自己新买了几十个家奴使唤。
荣国府满府的奴才,琮三爷只向老太太要了厨房的柳嫂,原因是柳嫂是三爷心腹大丫鬟五儿的娘。
于是这几日,柳嫂成了满府奴才羡慕嫉妒的焦点,不知多少各种来路的家奴,给柳嫂说好话,邀约吃请。
只是柳嫂早得了五儿的交待,知道三爷单把她要到了伯爵府,完全是看在自己女儿的情分上。
这几年随着贾琮的荣辱起伏,府上奴才捧高踩低的事,曾经起落了几次。
作为五儿的亲娘,柳嫂也见多了周围人的嘴脸,自然也不会被这些人轻易蒙蔽过去,这个关口愈发谨言慎行。
而且五儿还特别交代,三爷只让柳嫂一人过来,所有帮手打杂,一律新配。
贾琮这一系列做派,很快就让府上这些家奴绝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位年纪轻轻的三爷,哪里是不会管家的。
心里的门户比府上的二奶奶,还要严实精明一百倍,这还没开府呢,就已把伯爵府经营得铁桶一样,连针都插不进去。
所以贾琮当日在荣庆堂的作为,实在为他开府立居,省却了一大堆麻烦,也无形之中和荣国划下了界限。
因贾琮封爵,在荣国府引起的各种暗涌,就此平息下去,而崭新的伯爵府,在紧张的改制改造中,渐渐接近完工……。
……
贾母以往百试百灵,无往不利,叱咤后宅数十年的手段,遇到这个一贯不省心的孙子,如此折戟沉沙,心情自然很是不好。
不过她最近开始担心另外一家事,那就是自己二孙女迎春的婚事。
五月就已和孙家换过庚帖,下过聘礼,本来约定前日就要过门议定婚期。
但是东路院邢夫人传来消息,孙绍祖耽搁了时间,前日没有上门,也没有送口信过来说明缘由。
贾母是见多了世故之人,对这种婚姻之事最是敏锐,便猜到其中必定出了什么差错。
迎春定亲下聘之事,已经传扬出去,如果出了差错,可是会妨害到自己孙女的闺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