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黛玉院。
窗户上刚换了霞影纱,午后柔柔的阳光照入,在屋里留下如烟似雾的光影。
那光影投射在黛玉身上,让窈窕婀娜的身影,更增几分说不出的朦胧美态。
紫鹃端上暖茶,问道:“姑娘从东府回来,那林大娘可是有什么说法?”
黛玉微笑道:“她受了偏房那些人的请托,想把田产投献到三哥名下,不过被三哥回绝了,因为这事存了风险。”
紫鹃也不懂这事风险到底在哪里,不过三爷这么聪明的人,事事明白,怎么做自然是没错的。
却见自己姑娘突然从袖子里拿出条手帕子,轻轻展开,一个人对着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紫鹃却认出,那手帕子不是姑娘家常用的。
……
即便是自家人富贵惯了,一下子也万万清减不下去。
贾母更是一脸懊丧,她出阁前是侯门千金,出嫁后是国公夫人,一辈子都富贵之极的命数,实在是享尽了高乐荣耀的日子。
而且我听外头人说关外的地很便宜,本省买一千亩,在关外只怕是能翻倍。”
而实际情况之下,还要加上各种损耗,造成的亏空只多不会少。
王熙凤心思灵活,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这琮老三毕竟是读书人,好活泛的心思啊。
贾母听了心中愈发不快,说道:“这小子也是个败家的,要置办田产总归在本省,或者江南富贵之地,偏偏去买关外的田地。
眼下皇上的新政只是本省和江南,关外这种没人烟的地方,必定是不行新政的。
其实就算少了三成多收入,荣国府每年入账银两,对中等之家来说,依然是个非常庞大的数目。
刚才王熙凤把新政颁布之后,荣国所蓄田产夏冬两税缴纳田赋之事,和贾母等人都说了一遍。
这时,林之孝家的进了荣庆堂,把去东府和贾琮商议田产投献之事,和贾母回禀了一遍。
关外还不推行新政,只怕他的免税田数,在那些地方都不用打成三折,同样多银子还能在那里多买田产,这算盘是真够精明的。
一旁的旺儿媳妇突然说道:“老太太,最近我在外头听多了田产和田赋的事,多少知道了一些事情。
临老本觉得依旧能这样逍遥度日,没想到朝廷出了什么新政,眼看着斩断了国公府一小半的家底,贾母别提多心疼了。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王夫人、贾政等人都在座。
这几年老天爷不赏脸,各类天灾时有发生,田亩上的收成本就不如往年,再亏空出这么多田赋,每年入不敷出是躲不过去了。
在座各人都神情凝重,朝廷新政试行之后,按照方才账面计算,荣国的每年的收银,竟直接减少了三成有余。
那种荒僻无人的地界,置这么多地,这不是胡闹吗,他这家业得的是不是太容易了些,让他这么作践银子!”
贾政见多了贾琮这两年出色之处,觉得贾琮即便行事有些反常,总归有他自己一番道理,必定不会无的放矢。
说道:“老太太,琮儿一向处事稳妥,他会去买关外的田地,或许是关外的地,有我们不知道的好处?”
但是架不住堂堂国公府要养活这么多人,多年的豪富排场嚼头又不能随便消减,不要说让外头看了大失体面,见不得人。
只是那种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听说都是不种地的,他买到更多的地又有什么用?
贾政听了旺儿媳妇的话,脸上已带出笑容,说道:“其中果然有奥秘,我就说琮哥儿这么做,必定是有个缘故。”
贾母有些膈应的看了眼,自己老天真的儿子,凡是那小子做的事,自己这儿子都觉得有道理,都觉得顺眼,就是和自己的宝玉过不去。
不过贾母听了旺儿媳妇的话,倒也觉得贾琮不是在胡闹,也算有些章法。
……
只是眼下贾家也不可能去学贾琮,在辽东这种地方大肆买地。
因为贾家手头这上万亩良田,可不是说脱手就脱手的。
这其中有几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祖产岂能轻易抛弃,另外还有不少是门生故旧、各家老亲投献之地,哪一桩都不是轻动得了的。
贾母知道凤姐一向心眼多,问道:“凤丫头,如今你掌着家里的事情,你说说该有什么办法应对。”
王熙凤这人最懂得观风看势,对银子的事情更是敏感,其实她来之前,心中就有了些盘算,只是她自己不好拿主意。
她也就等着贾母这句话,才好把想到的点子说出来。
“老太太,要按照朝廷新法缴纳田税,一下子会亏空出这么多银子,必定不是我们一家是这样的。
不如我们也先缓缓,不急着交上去,先看看别家是怎么办的,再办也不迟的……。”
贾母一听这话,也觉得大有道理,对贾政问道:“政儿,如今家里也就你做着堂官,伱说说这法子可还使得到?”
贾政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子,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主要是他能为平庸,身份又特殊,两党人士都不会拉他入伙……。
所以贾政对新法并无明显喜恶之感,只觉得既是皇上颁布的,敷衍应对好像有些不妥。
不过,他虽然不通俗务,却知道家中每年凭空少三四成银子,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所以心里一时踌躇,根本拿不定主意,也不敢说凤姐的法子不行。
“老太太,家中可不止我一个堂官,琮哥儿也是实职,官职还在我之上,他常有入宫,和圣上多有奏对,不如叫他来问个主意?”
……
如今,贾母和自己这孙子愈发置气,因自己在他面前事事落在下风。
你就看这小子封爵以来,做的每一件事,不是和自己扭着来。
而这小子又事事占着道理,让人半点挑不出毛病,贾母这辈子就没遇上过这样的后辈,束手束脚到极点,实在太过闷气。
寻常情况她是绝不会让他到跟前的,连方才族人投献之事,她都是让林之孝家的去传话,省得又被这小子搞出不自在。
不过眼下这可是家门中大事,那小子也确实是个有主意的,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让鸳鸯赶紧去东府叫人。
贾琮进了荣庆堂之后,王熙凤便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还把缓交夏税观望风向的法子,也说了给贾琮听。
王熙凤虽精明强干,心思机巧,但毕竟只是个内宅妇人,朝廷政局当中的风险轻重,她哪里又能懂几分。
所以,她想得出这种左道法子,能不能这样办,心里也是没底的。
……
其实方才林之孝家的过来说投献之事,贾琮便知新法颁布试行,随着夏税来临,其威力便开始峥嵘显现。
官绅免税田亩减少,大量投献土地被弃献,无数中人之家顾挖空心思,四处寻找投献路径。
其中各类污言怨声,必定喧嚣市井。
世家大族不甘缴纳大笔田赋税款,企图保持原有的奢侈富贵,他们会千方百计寻找各种办法避税。
随着夏税征收不断增压,愈来愈多的不满和摩擦就会爆发出来。
那些官绅虽然因为新法,利益受到巨大损失,但却远没到无以为续的地步,他们所要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挣扎。
难道官绅阶层还会因此造反不成,在贾琮看来其中可能性极小。
所以最后的赢家,必定还是嘉昭帝,唯一的问题就是新法实施的过程中,到底需要流多少鲜血。
所以,王熙凤这种拖延缴纳夏税的办法,企图观望而蒙混过关,完全于事无补,甚至还会引来祸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