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鑫春号江南总店。
二楼内室中,两个秀美婀娜女子,春兰秋菊,各擅其丽,交映相辉。
秦可卿一身雪缎软绸小衣,淡青底子粉蓝撒花比甲,下身是条绣梅枝马面裙,纤纤柳腰,盈盈一握,系着条靛蓝腰封汗巾。
午后的阳光从烟霞罗纱窗照入,让室内的光线愈发明亮柔和,照的娉婷婀娜的人儿,娇容绝色,艳如玫蕊,韵致动人。
曲泓秀不像可卿出身官宦之家,闺阁沉浸,起居行止,细巧精致,虽也是俏美惊艳的女子,但对于穿戴衣着,显得清简随意。
上身穿了松绿色单色对襟,里面乳白绉纱立领小衣,白色无绣马面裙,满头秀发盘成利落的纂儿,插了一只简单的银簪,并无其他头饰。
即便是一身柔和静雅的女装,行止举动,依然带着股隽美夺目的英气。
对可卿来说,眼下是她这一生过得最稳妥的日子。
以往她未出阁时,从父从母,嫁入宁国府,身处污损之地,步步谨慎,事事小心,如不是贾琮暗中扶助,不知落得何等下场。
一份内务府的昭令,由内务府衙差快马加急递送总店。
直到贾琮将她送出神京,在金陵做了鑫春号的二掌柜,她再没想到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
而自己又偷偷和宝玉试过几次……。
每到战事发生,内务府会根据下属皇商所营行业,分派粮米、草料、衣甲、铁料等物资的代购和运输。
况且还有曲泓秀这样飒爽能干的女子为伴,让可卿觉得再没比眼下更好的情形了。
如今见王夫人突然叫她过去说话,因已几次做了那羞人的事情,心中未免有些发虚。
而内务府发送给皇商的诏令,多半都是下发这类公用差役之事。
……
她少年时家门诡异,过得凶险跌宕,朝不保夕,直到机缘巧合遇到贾琮,才能脱离前尘,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
其中所耗银钱,会由内务府事先拨银,或者由承事皇商先行垫付。
这半年时间,通过神京私塾送来男女少年,并在江南采买挑选,鑫春号已在江南培植不少得力人手,比起初创时轻松了许多。
这袭人见宝玉在姊妹跟前不顺畅,私下却觉得是个好事,别人且不说,特别是那林姑娘,袭人巴不得他们走得远一些才好。
但这次发过来的内务府诏令有些古怪,外面居然加了密盒火漆,只是防止在传送过程中,出现拆解泄密。
正常情况下,但凡有远见的皇商,在承接这些内务府差役,只会赚一些辛苦钱,借此和皇家和内务府打好关系,以利后途发展。
自食其力,事事从心,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过日子,不用担心宅门龌龊,也不用承受亲情算计。
这几日,负责苏扬两地鑫春分号的王德全,正好从姑苏返回金陵办事,曲泓秀立刻派他在城东郊外,租赁或购买一处场地较大的农庄。
即便眼下无法耳鬓相处,那都是一时的,她可以等待。
这事搁在袭人心中,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多半是她自己做贼心虚,却不知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并不见得就对丈夫侍妾如洪水猛兽。
遇到庙宇、宫室、河堤等工部修造,内务府也会按下属皇商技业专长,分派营造、物料、人工等庶务。
等到地方落实之后,让他白天运送一批鑫春号的货物,到那里临时存放。
内务府皇商在借用官方渠道和信誉,便利行商盈利的同时,也需要承担相应皇家内务差役。
神京北城那座小院里,相濡以沫的两年,她和贾琮之间复杂离奇的关系,已纠葛到牢不可破。
只有内务府发出兵事差役,才会出现这样的密盒火漆规格。
靠着贾琮身份背景和在金陵结下的人脉,鑫春号在江南的生意稳步拓展,将来必定会越来越好。
鑫春号既然名列内务府皇商,作为掌管商号的曲泓秀和秦可卿,自然对内务府的处事规格了解得清楚。
或许是见过太多风雨动荡,她无比珍惜眼下的生活,而这一切是贾琮带给她的,她心中最在意就是好好帮贾琮维持下去。
等到王夫人问宝玉最近不快的原因,袭人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派人去常州等地采购一批粮草物资……。
这几日宝玉心情郁闷,十分不得趣味,也找不到可心的人去诉苦,只能和袭人说了,袭人软语相慰,免不得又和宝玉温存了一回。
以自家二爷对林姑娘一贯千依百顺,迟早会漏了口风,让这林姑娘生出芥蒂,自己还怎么有脸在房中待下去。
等到两人看了密封诏书的内容,心中也十分诧异。
她知道那林姑娘是个精明厉害的,心志清高,不喜被人在她跟前揉沙子,并不像梨香院宝姑娘那样好说话。
直到没过多久,宝珠带来贾琮从神京发出的飞羽传信,她们才真正明白这份诏书的用意。
神京,荣国府,荣禧堂,王夫人卧房。
这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子,老太太最宠的姑娘就是他,将来老太太真将林姑娘和二爷做成亲事。
这几天因贾琮将下金陵公干,迎春让黛玉和探春搬进东府陪伴,后来连来贾府小住的湘云,也住进了迎春的院子。
如果说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贾琮没有时时在自己身边,不过他还这么年轻,总之来日方长……。
相比可卿的细腻多思,曲泓秀性情多了豁达从容。
在这一天的时间中,泓秀和可卿收到两份神京发出,且内容接近的书函。
而贾母也全不拦着,宝玉日常没有了姊妹陪伴说笑,心情整日闷闷不乐,王夫人见了有些担心,便叫了袭人过来问话。
只是袭人自知出身低微,连家生子都不是,而是贾府中途几两银子买来的,心中不免都有自卑。
她虽表面忠厚,但心中攀高枝的心思,却比别的丫鬟炙热,不然也不会在宝玉为未至舞象之年,就偷偷诱导他去试那种事情。
要知道世家大门,比小门小户要重视养身,男子未过舞象之年,也就是十五周岁,是不赞成过早破身,以免损伤根基。
袭人无名无份偷偷和宝玉做种事情,也是冒了风险,要是被人察觉,不要说做姨娘,多半要被撵出府去,
就因为她知道其中厉害,才会在这件事上思虑极重,当然觉得有风险,便想着如何去掐灭。
她知道王夫人不喜林姑娘,这也是正中她的下怀,只是她一直也不得便利,在这上面说什么话。
如今王夫人问起话头,正好让她顺带说出,一是解了自己隐患,二又顺了王夫人的意思,以后在宝玉房里便愈发稳妥。
于是便说道:“宝二爷最近心里不痛快,是因三姑娘和林姑娘,这几日搬去了东府去住,二爷日常找不到姑娘们说话,因此心中不乐。”
王夫人听了眉头一皱,这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原本也不放在心里,但是惹到她的宝玉不快,心中自然有些不高兴。
袭人说道:“其实姑娘们搬去了东府,倒也不是坏事,如今家里的姑娘们都大了,宝姑娘和林姑娘又是姨表姐妹。
二爷的平日对女儿家的举止行动,太太也是知道的,这里面倘若出一点差错,二爷一生的名声就全毁了。
这两年我心里一直悬着这事,又不好对别人说,姑娘们搬去东府,也是个去处……。”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中一凛,其实她何尝不知,自己的宝玉生来喜亲近女儿家,这在大门豪宅里,是极容易闹出事的。
王夫人眼里第一等大事,便是一贯有贤德温良闺名,如今宫中待选博取青云的大女儿。
且宝玉又是元春的同胞亲弟,宝玉如果闹出些内宅男女淫秽之事,那自己大女儿的名声也全毁了。
皇家不可能选一个娘家声名毁损的女子为妃,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元春再在宫中耗费八年,也是绝无可能。
……
所以,那次宝玉调戏金钏,王夫人的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就是怕宝玉勾搭金钏做出丑事,还有便是金钏让宝玉去拿贾环和彩云的奸情,同样犯了王夫人的大忌。
不管是宝玉还是贾环,都是元春的同父弟弟,哪个出了事情,对元春来说都是家门丑闻。
王夫人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出现,这才是他一定要撵出金钏出府的深层原因。
如今袭人说出这样的担忧,却是正好击中了王夫人的心坎,岂能不慎重对待的。
原先他对家里这些姑娘都去了东府,让自己的宝玉影单形只,很有些不服气,那小子的地界就那么香气。
如今听了袭人一番话,这竟然还是一桩好事。
王夫人并不知道袭人心中的算计,只当做她为人温良忠厚,一心一意为了宝玉,愈发对她欣赏贴心。
转而又想到,黛玉是宝玉的表妹,难道就不是贾琮的表妹,他们两个要是闹出事情,也算不到二房身上。
最好那林丫头住到东府不要回来最好,省的哄得自己宝玉痴痴傻傻的。
而且,王夫人听说迎春邀过宝钗,让她在贾琮下金陵时,也搬到东府和姊妹们作伴,只是宝钗谢绝了。
这一桩也让王夫人满意,毕竟是自己相中的儿媳人选,不会去凑东府的热闹,让那小子得脸。
要说宝钗留在西府,会不会被自己儿子痴缠,闹出袭人担心的那些事,王夫人却是不怕的。
大不了到时候一婚一嫁,便什么事情都遮掩过去了,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不好的后果,反而遂了自己的心思,还让老太太无话可说。
且王夫人也打定主意,下回和贾母说起黛玉移居东府之事,便多说些中听的好话,松了老太太的心思,让那个丫头多在东府盘桓。
省得她早早回来,宝玉又变得痴痴傻傻,还扰了宝玉和宝钗的好事。
……
神京北郊,火器司工坊。
这两日贾琮白天照例都去工坊,同时着手南下金陵之前的准备事务。
他的里外举动,在外人看来一切如常,只是关于南下金陵办差,依旧不慌不忙,宫里也不见催促,像是大家都淡忘了此事。
贾琮自然也不知道王夫人和袭人,因各自私心,居然会鬼使神差的助攻,算计让黛玉长居东府,他如知道不知该怎么感谢她们。
两日前,贾琮向金陵寄出最后一封飞羽传信,他可以做的事情都已做了。
火器工坊的改进型红衣大炮调试立刻飞快推进。
那些对外宣称大面积受潮的火药,像是突然得到妥善出路,再也无法拖延营造进度。
满足每炮连射五十弹炮弹子药,被迅速营造并储存。
昨日,工坊所有人一起动手,完成火炮运输转载,以及炮弹子药的装箱密封。
今日辰时,忠靖侯史鼎已调派三百名五军营中军精锐,护送午门改进型火炮南下金陵。
其实按照行程,走海路可能会更加便捷,甚至能够直接抵达松江。
但是根据兵部最近诋报,松江姑苏近海区域,今年常有海盗倭寇出没,走海路存在不小的风险。
并且按照贾琮的想法,火炮先到金陵,再通过陆路运送,虽然会费一些时间,但不予人可乘之机,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
这次跟随新型火炮一起南下,还有佛朗机火炮教习玛德仑。
他在辽东的时候,曾与贾琮在鸦符关大捷中配合默契,让八门佛朗机炮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玛德仑对于火炮的精深了解,让贾琮十分钦佩,辽东大捷之后他便诚邀入大周火器司,负责火炮研习和调试。
玛德仑一直不耐北地寒冷,一直向往移居江南温和之地,这次押运火炮南下,也算得其所哉。
之后玛德仑会留在金陵,协助贾琮开办火器司金陵分部。
贾琮和火器司副监刘士振,将玛德仑送到城北南下官道上,才相互告辞分手。
就在运送火炮的五军营队列在官道上远去。
另外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却从官道北边而来,商队中都是身材健硕粗壮的大汉,其中几辆马车顶棚,还捆着几件厚实的羊皮袄子。
遇上经常南来北往,有些见闻眼界的客商,定会看出商队里的汉子,都有西北男儿气度,而这支商队定是从九边之地贩货而来。
此时,贾琮和刘士振已离开官道,返回北郊火器工坊,自然是有注意到,这支不太起眼的南下商队。
如果贾琮能在官道上多待一些时候,他就会注意到这支商队中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人身材高大健硕,鼻直口阔,颧骨微突,双目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精明干练。
正是当日被贾琮使计逼迫退婚的孙绍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