娲皇宗的众弟子没想到师父这么跳脱,有种所托非人的感觉,但比起之前东游西荡,随便找个地方自己想办法修炼的日子,能白吃白喝还有零花钱拿,学正经的道法,怎么想都觉得幸运——仔细想想,师父不在家,大家岂不是更自在。
想通了这些,十个师兄弟都快活了不少,各自选定住所,开始了美好的新生活。
楚毓茗已经不想跟神逸计较请假的事情了,他不在的日子里,找楚天合作的公司也不在少数,而这帮公司看上去都对找神逸的兴趣更浓,通俗点说,就是他面子太大了。
托他的福,这些面子生意聚沙成塔,楚天过阿莫的业务规模和股价都蹭蹭上涨,神逸不回来,楚毓茗也不催,一旦回来了,立刻便推推搡搡让他去把积攒的客户见了。
楚天国贸的楼下有家咖啡馆,神逸被迫营业,天天在这里跟上下游的合作伙伴在这里喝咖啡聊是非,忙得不可开交,周报顺理成章写满了各种见客户的记录,说也好笑,因为他而来的业务有一大堆,神逸自己却不知道公司的哪些业务跟他有关系,直到那天写季报了,安瑜奇给了神逸一张表,上面罗列着奔他来的项目名录,以及合作方名称,方便他把季报写出来。
而尴尬的是,神逸看着这张表,却仍旧对不上号,搞不清楚哪一个项目及其合作方对应了哪个仙门。
有钱赚的情况下,楚毓茗当然不会吹毛求疵,各个仙门也只想混个脸熟,每个人都很满意。只有神逸,深深为自己在工作上的无能而感到惭愧,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份殊荣。
于是乎一段时间以来,坐惯了火箭的神逸开始反思一个问题:“我配吗?”
这事把林文潇也无从插手,不是分析不出他的“症结”,而是当神逸自发自愿这么思考,虽然陷入某些自我否定的倾向里,却并没有为此而多么痛苦时,林文潇是插不上手的。
神逸质疑了很多事情,配不配这个岗位,配不配公司发的工资,配不配得到现有的尊重,配不配被徒弟们喊师父。
有些答案是肯定的,有些则是否定的,有些时候,他会一边思考一边跑回娲皇宗指点徒弟们修行,把积累的问题处理完又一溜烟跑回家里,因为他也要思考他配不配做林文潇的丈夫。
这好像有点魔怔,但想这些事其实对他而言还挺有趣的。神逸细细浏览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要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然后果然发现人是喜欢自欺欺人的,喜欢放大自己的贡献,喜欢反复强调某一项成功的意义。想着想着他陷入某种抽离般的状态,仿佛有一个精神上的自己凭空诞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肉体上的自己盲目的打转。
其实这些状态都相当的不妙,但可能是跟林文潇相处的那一百年里,打下了足够好的底子,他能够乐在其中的看自己犯迷糊。既不羞耻,也不嘲弄。
想着想着,他发现自己升级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也不知道周记写了多少篇,反正他这一段时间没修炼,但是升级了,修为回升到了炼虚中期,但是奇怪的是,也并没因此重新得到一个可用的分身,班还是得自己去上。
无所谓,上班是件好事,劳动本身是快乐的,被剥削才不快乐。
对了,等等,好像是这个点,被剥削的人不快乐。
神逸如饮醇酒,迷迷糊糊,如灵光乍现般思考,没有着力于修行,但修为恢复的感觉越发明晰了。
忽然有一天,马奕峰来访,说是要谈一件旧事,神逸以为是说三十七度酒吧卖酒的事情,然而马奕峰摆手否认道:“我就知道你忘了,我说的是再过几个月就重阳节了。”
“重阳节怎样?”神逸仍然没转过弯,迷迷糊糊反问。
“三年之期已到!”马奕峰再一次提醒,但神逸的脑筋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般不可救药,问了一句:“怎么,你要摊牌你是龙王?”
马奕峰气得咬牙切齿,拿出一张珍藏的穿界符甩了甩:“道外化境,你还去不去。”
神逸眼睛一亮:“去!当然去!哦哦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你到时候再提醒我一下,我怕我又忘了。”
马奕峰被他这个迷糊劲搞得心态爆炸,大口干了一杯冰美式,又匆匆告别。不怪老马来的突兀,他知道神逸修为突飞猛进之后,怀疑这厮还肯不肯去道外化境了,本来想顺便商量下要不要做些什么准备之类的,然而看他这个傻劲,也不像是能商量的样子,估摸着这货现在艺高人胆大,便懒得再跟他废话了。
马奕峰的修炼速度比较像个人,现在是金丹中期,实在是他守身如玉,又总不好意思跟老婆提什么双修之类的疯话蠢话,只能老老实实练功,来了一趟合欢宗,风头出过,辛苦受过,时隔三年,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就是玄望真人指给合欢宗凑人头的。
不过合欢道法的确对伏魔心经帮助极大,他现在根基牢固,气息平和,再没有了刚极易折的倾向。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春有百花秋有月,夏天有女大学生穿短裙,林文潇大五开学后不久,天气渐渐凉下来,教室和宿舍也渐渐凉了下来,这一年大家都忙着实践实习,不怎么在学校里待,林文潇已经定好了毕业论文的选题,不着急做,便也离校去了南山区福利院住下来。
高院长给林文潇安排了单独的宿舍,也默许了神逸把水晶符拿来安置在宿舍里,但林文潇为了孩子们随时能找到她,很去少往水晶符里躲清闲,即便真去,也会在外面留一个空灵之眼当门铃使。
在这里当老师是个轻松快乐的事情,因为有三尊大神坐镇,孩子们轻易不会生病,外界的危险闯不进来,连极端的天气都不多见。只需要把孩子们教好,陪他们玩好就行了,最费事的也不过是从市上把上中学的孩子接回来,听他们诉苦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神逸自发当起了运输大队长,定期采买物资送到福利院,经过了几个月关于配不配的思考之后,他隐隐约约找到了答案,那个答案让他非常安心——他通通都不配。
他现在拥有的财富、地位、修为、幸福生活,他都配不上,属于是晚辈何德何能,竟然被这么大的馅饼砸在了头上那种不配,他找不出任何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让他把自己享有的一切合理化,因为他就是一个算上衣服不到一百五十斤的人,付出了差不多的努力,凭着良心做了差不多的事情,就得到了这一切。
他听不惯成功人士讲的那些大道理,他只知道,换一个人,付出和他差不多的努力,吃和他差不多的苦做差不多的好事,得不到这些。比如王小胖、马奕峰、哪怕是老五,都得不到他眼下拥有的这份幸运。
命运的厚匮他无以为报,所以只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