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之中,十几人缓缓向马车的方向逼近,但当马车附近的侍卫纷纷抽出明晃晃的刀时,这些人停下脚步,不敢再向前。
老者张安此时才将目光移到这些人身上,他们骨瘦如柴,嘴唇发白,走路时脚步都有虚晃,一脚深一脚浅,似乎马上就要摔倒一般。
“父亲,应是此地逃荒的百姓。”
中年人在确定是荒民之后,马车继续前进,那群荒民也只敢远远眺望,不敢上前。
许知南也在马车内观察,这些荒民中有人皮肤白净,显然是富家子弟,但身上却披着破旧的衣裳。
“应是遭遇了劫持……”
许知南想起“前一晚”的事情,百姓被延军强行赶出临安,大批大批的人无家可归。
对于这些人来说,不仅一夜之间失去了家产,还有许多人身患重病,丢失了健康。
但是他们的出现对于匪寇来说,未必是坏事,不少人出城时身揣金银,最不济那锦衣华服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都说那北元残暴,入城行屠城恶事,谁想那延军竟也行此恶事!”
张安愤愤不平,显然早已知临安之事,叹声道:“这些百姓何其无辜。”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许知南并未告知老者瘟疫的起源,他未曾想将所有的罪名安在杨恒身上,也未曾想理解吴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将成千上万的百姓性命当作游戏的筹码。
马车在村子不远处停下,不时地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向这边移过来,但当这些目光对上高大侍卫凶狠的目光时便打消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大牛,去村里换些吃食。”
“是。”
“小心这些荒民。”
名为大牛的侍卫点点头,腰间挎着刀,向村子里走去。
许知南也在此时告别,走下马车抱拳道:“多谢张老,我与妹妹也到了安家村,就不继续叨唠了。”
老者挥挥手,手下的人塞给一些干粮给许知南,许知南推迟了一下,但老者却假装生气,问道:“小友这是看不上我等的出粮。”
许知南只好收下一些,道:“多谢张老,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者慈祥笑道:“那小友有缘再见。”
许知南露出笑容,“有缘。”
老者道:“那再见?”
“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看的周围人有些莫名其妙。
清明如同一个跟屁虫一般跟在许知南身后,两人换了方向进村,雪路上留下一排排脚印。
待许知南与清明消失与视野之中,中年人来到还在目送两人离去的老者不解问道:“父亲,为何要带他们一起同行?这两人看着古怪,且可能身携瘟疫……”
老者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问道:“此次染上瘟疫的人多吗?”
中年人答道:“十之七八。”
“因瘟疫死的人多吗?”
“十之五六?”
“错。”
老者轻轻摇头,目光望向雪地之中,吃雪充饥的百姓,道:“他们大多是饿病而死,无饭吃,无药医,所以才死。”
“可这与接上他们有何关系?”
老者笑了笑道:“结份善缘罢了。”
中年人皱眉,“两个孩子而已,这善缘有何用?”
老者恨铁不成钢的打了一下中年人,怒道:“就知道练武,练练练,脑子都练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不想一下,丰城这地界这么乱,又大雪封山,你怎么没饿死,怎么没得被那瘟疫毒死!”
老者一行人早在几日前便已经染上那瘟疫,但那瘟疫却不致死,只是让人浑身无力,头晕脑胀几日。
当然,那是老者在服用大量医药之后才好的如此之快,早早有踏上了行程。
不过在染上瘟疫之后,老者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如之前一般好了,不时的手腕脚腕会有酸痛感。
至于侍卫几人却只是简单的服用了几副治疗风寒的药物,没过三日便好了。
而身为武者的中年人,甚至连药物都没有服用,在雪地里脑袋蒙蒙的打了一套拳后,两个时辰后便好了。
中年人挠挠头,问道:“为什么?”
“气煞我也!孺子不可教也!”
老者彻底没了与中年人交谈的兴致,他十分想扒开中年人的脑袋看看里面是脑子还是肌肉?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道:“因为死的都是无权无势的穷人!”
老者轻轻摸摸小男孩的脑袋,甚是欣慰。
那两个孩子出现的时候虽然滑稽了些,但那少年的言行举止不可能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只是个很少出山的山户。
更让老者在意的是那个看起来有些痴呆的少女。
她,为什么能知道这场雪马上会停?
老者抬头,望着已经彻底从云中升起的太阳,久久不言。
“你到底怎么知道雪会停的?”
村子里,许知南双手扯着清明的脸蛋,清明大眼睛呆呆的望着许知南,并不说话。
“你又跟我装傻是吧!”
许知南双手松开,清明肉乎乎的脸蛋刚缩回去,许知南便有上手去揉搓,将清明的小脸蛋揉捏成圆形。
清明被许知南揉捏的有些不舒服,用小手轻拍了一下许知南的手,但许知南反而更加生气,揉捏的动作更大了,清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唉。”
反抗不了,只能默默忍受。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我也不逼你了。”
许知南最后轻轻摸了摸清明脑袋,道:“只是……别让我失望。”
清明眨巴着大眼睛,此刻的她有些像个泥娃娃。
许知南说完往村子里继续走去,他想要看一下村里的具体情况,顺便拜访一位老友,清明则是迈着小短腿,跟在清明的身后。
“好心人,求求你救救我家的娃儿吧。”
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妇人扑跪在许知南身前,“我家的娃儿已经好久莫得饭吃了,咳咳…如何…如果再……再没有饭吃,会死的啊!”
老妇人抱着许知南的腿哭泣着。
许知南轻轻点点头,问道:“你家孩子呢?”
“这边,这边。”
老妇人边弯腰咳嗽着,边给许知南引着路。
在路上,许知南也在打量着村里的情况。
大雪封山,瘟疫传播,许知南本以为会看到横尸遍地的景象,却未曾想到这里村子虽然破落,村民神色恍惚,但却并没有看到白骨露于野的场景。
“大娘,瘟疫传播,为何这里却少见人死于瘟疫?”
“你有所不知,这次瘟疫虽然传播范围很广,传播速度很快,但只要多服用一些草药熬过病发的几日就能保住这条衰命。”
大娘指了指后山的方向,继续道:“别看我们安家村穷,种的粮食不多,但那后山上可长着金子。每年丰城会来不少的伙计,去收购我们山上的药材。不知公子得了瘟疫没有?如果身体不适,可以来我这里喝些草药。”
安家村背靠的那座山的确如大家所说的那般,山上的草药极多。
在那座山的另一头便是湖家村,木子然便就在湖家村附近,之所以给木子然选了那个地方,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湖家村村民以捕鱼为生,少于外人往来,第二点便是山上有草药可摘采,也适合种植。
“多谢大娘,不过我与妹妹早已熬过此瘟疫,现在虽然身体仍有些不适,但却没了大碍。”
许知南婉言拒绝,谢了大娘的好意。
七扭八拐,大家带着许知南与清明绕到村庄的破旧的房屋外面。
来的路上,许知南可闻到淡淡的草药香,也能听到村民不时传来的咳嗽声。
轻轻动了动鼻子,许知南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抬眼看去,一处人家的屋檐上竟然还挂着灌肠。
许知南问道:“大娘,最近丰城大乱,应该少有人来此吧?”
大娘骂道:“这群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打来打去的,都绝了我们村的生意。”
“大娘,既然都绝了生意,村里的粮……”
“呜呜呜……”
大娘掩着面哭泣,“正因为如此,也没商队进来用粮换药材了,索性平日里还存了一些。不然……不然早就饿死在这了。还好我碰到了公子,我那孙子也有救了。”
忽然,许知南停下脚步,道:“大娘,实不相瞒,我乃是一个木匠,兜袋里装的是一些小木具,并无粮食。”
大娘的脸色瞬间阴沉,直勾勾的盯着许知南,声音冰冷,“公子莫不是和我这个老东西开玩笑?”
用了一个把戏,许知南主动将兜袋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果然没有粮食。
晃了晃空空的兜袋,许知南歉意道:“大娘尽可放心,我虽然身上没有粮食,但却有一膀子气力,给我点时间,去山上打个野兔什么的不成问题。”
大娘双眼眯起,原本慈祥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许知南却仿若没有看见一般,问道:“大娘,为何不继续走了?娃儿要紧,我也学过一些医术,虽不能止饿,但可以让娃儿早些睡去,让娃儿少费些气力。”
大娘的嘴角勾出一个渗人的微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阴森森道:“这不是有粮食吗?”
“哦?”
“多好的肉啊。”
大娘盯着许知南的白净的脸蛋,伸出舌头舔了舔发红的嘴唇,“像你这样富家公子,肉又嫩又新鲜,吃起来肯定比吃羊肉还香!”
许知南冷笑道:“不装了吗?”
“肉……”
大娘流着口水,面目扭曲的打量着许知南的身体各个部位。
大娘拍了拍手,屋子的门打开,几个手里拿着菜刀镰刀的人走了出来,围住许知南与清明两人。
众人的神色已经癫狂,其中一人的嘴角还挂着血丝,望着许知南嘿嘿的笑着。
他们露出一种变态至极的目光,仿若站在中间的不是人,而是一只会说话的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