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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ᅟᅠ‌‍‎‏风起三川 第二十四章 牛刀小试

    铁马铸行传承之久,完全不亚于正庆年间成立的远兴镖局。据传铸行前身自前朝便已是名扬一方的老字号,百年来是历久弥新,规模愈发扩大。如今放眼天下排得上名的铸号,铁马铸行也能稳稳占住前三的一席之地。而今能够在行司的庇护下,扎根立足三川道,得以让铁马的名声再进一步,“铁马铸”也成为了人们赞美兵器铸造精良的代名词。

    铸行坐落于洛河西畔,依山而建,建筑主体占地近三百余亩,规模不可谓不浩大。举目望去,宅院一眼看不到头,怕是七进有余,房屋排组间夹有数个宽大的铸造场,人员熙攘却又不觉杂乱,只因铸行并不似其他铸号一般采用的是通壁穿墙的大作坊,而是一座座独立间隔的大院,在整齐院落样式的同时,更显铸行之气派。

    能挣得如此名望,铸行靠的不仅是精湛的锻造技术,更是门下森严的规矩。锻打的规矩,收徒的规矩,乃至原料收购和成品出售的规矩都是有板有眼,任何人僭越不得。

    铸行一向只收罗天下品相极佳的材料,自每次掌房师傅起火开炉前,须得配备十数名学徒于一旁待命伺候。起炉、烧料、敷土、锻打、淬火、打磨等等工序,众人各司其职,必须严格按照师傅的指挥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加以完成,任何步骤稍有偏颇,则出货必有瑕疵,一律当作废品处理。

    至于各房铁匠,那都是经过数十年锻造生涯才磨砺而成的一把好手。寻常学徒入了铸行开始,须得按部就班,从最没技术含量的烧炭生火做起,辗转各字号之间,把整个锻打流程尽数熟稔于心,这才勉强有资格升任副手帮工。其中有天分,肯吃苦者,或有机会博得大师傅们的垂青,在经过专业的考验之后,获得正式拜师学艺的资格。如此一来二去,多少也要十余年光景,待得学艺有成,能够起炉锻造了,尚需自己打出一柄合格的兵刃,被铸行的伙计们戏称为“套马鞍”,用作自掌一房的敲门砖,这才算是出了师,被大家正式认可为铁马铸行的锻造师傅。

    而如此晋升成为的锻造师傅,也仅仅只是铸行中最为初级的匠师,由此可见铁马铸行之精益求精,也难怪人们对其赞誉有加了。如此繁复的流程,是每一位铸行的学徒想要成为师傅都必须经历的,哪怕是辰字号大师傅之子宁礼也不例外。

    几人当即小心翼翼地摸向七进的里院,平日这儿的“锦”字号铸房并不常开,相较于外头六进的铸房显得有些冷清,房屋附院的锻造场上也多堆砌着煤炭、木剑模子等杂物,倒是一个偷闲的好去处,几人想要演武交流,自然需要这样一个空旷的场地。

    小阿五走在前头,蹑手蹑脚地来到里院的侧门前,扒着门缝瞅了好一会,确认无人在内这才招呼后头三人一声推开院门。这也怪不得小阿五做贼似的小心,平日但有上工,学徒们都是得去铸房帮手的,如今是托张承枫的福,几人才得以溜出来偷闲半日,掌房的师傅们一向喜爱憨厚老实的张承枫,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在外院打牌。但若是几人不安分到处闲逛,被院内之人瞅见便说不过去了,定会被召回内院伺候打铁。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在不说破的情况下互相行个方便,并不算如何出格,可你若不能察言观色,参透其中奥妙,摆上了台面明说,那便是坏了规矩的大事儿,也就马虎不得了。

    四人摸进锦字号铸房的大院,眼瞅四下无人,便于一旁的货堆翻箱倒柜起来。不多时便挑拣出几柄参模用的木剑,尽被尘埃封闭,几人也不嫌弃,宁礼兀自取了一把木刀,众人拿起家伙便要小试身手。

    宁礼和小阿五也是好奇张承枫近年来居于抚岳,于杨叔的教导下有无长进,更兼听到张承枫向几人讲述古城事变的来龙去脉,一番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之下,三人听得是胆战心惊,却也暗自佩服张承枫临危不乱,大难不死。

    “当真不要紧?方歇息了三日,若是腿脚还没好利索,我们来日比过也成啊。”

    “不打紧,你瞅我这生龙活虎的样儿,哪有伤病?再说了,动一动好得更快不是么。”

    马三自知实力低人一等,不用旁人招呼自觉关上小门,攀上院落一角望风去了。小阿五适才在牌桌上连点双炮,被张承枫好生嬉弄一番,本就想寻机报复,当下撸起袖管拎着一把木剑就来叫阵。

    “可先说好,点到为止,枫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可别因为磕磕碰碰伤了和气。”宁礼同二人讲清规则,取一块碎砖在地上画出痕迹,一个不大不小的圈正好罩住二人,但有倒地不起、退出圈外者即为战败。

    二人见了礼,也不废话便动起手来。

    小阿五从小性子野,个子不高,但身形矫健,动如猿猴,一开场便仗着速度优势欺身而进。张承枫性子较温和,虽然习得风雷剑法,但毕竟只得其形不得其义,再加上洞窟数日与李洪的对战,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以守待攻的习惯,更倾向于被动地防守反击,见招拆招。见小阿五阔步抢近,也不作思虑就先连退数步,待得小阿五来势稍缓,忽然顺势向右侧转身一周,风雷四式银瓶乍破挥手而出,好巧不巧正中小阿五持剑抢进的右手。

    “啪”一声清响,一旁的宁礼和远处墙角上偷偷观瞧的马三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场中一人的木剑已是脱手飞出。

    小阿五也是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右手已被张承枫用剑背狠狠拍击了一下,当时手背吃痛,木剑自然撒手而去。

    “咦,这般轻巧?”

    或许只是撞了大运。在场的三人都这么想道。

    他们并不知道,就连张承枫自己也没有察觉,经过古城一事,他与西风被困河滩数日,其反应和应变能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出手也变得果断迅猛起来。若说剑法熟练程度,或许在短短几天里还得不到长足进步,但对于张承枫来说,古城的每一场争斗都是生死搏命之战,即便是在河滩的数日,有着西风的指点下,他但凡一个疏忽,被对手抓住破绽,那都将迎来致命的打击。在此等战况下,武人的精神和身体反应机能将会得到极大程度的锻炼,一旦进入战斗,便会高度警惕,时刻准备做出反应。在二人实力相仿的情况下,对小阿五这样从小在铸行长大,鲜有实战经历的人来说,又怎么会是经历过生死搏斗的张承枫的对手呢?

    不要紧,这才哪到哪,我还没输呢!

    小阿五瞥见张承枫身后不远的红线,甩了甩有些麻木的右手,脚下暗自运劲准备再度发起进攻。他本身其实并不好剑法,双拳才是小阿五最得心应手的武器。

    小阿五三十六路洛水长拳劈面打来,张承枫使出点墨剑法从容应之。点墨剑法出自早年一位以文证道的书生,他在书法挥毫间悟得此剑,一点一划,泼墨淋漓,好似笔走龙蛇,刚劲有力,故得此名。因其招式简洁明了,暗合书法行文之意,被大多数文人墨客所喜,且一招一式简单易学,颇有养生之效,渐渐走进了千家万户。

    小阿五见一时抢攻不下,突然生起了耍赖的念头,蹲身后撤,双手成勾分于前后,缩脖塌肩,圆背含胸,活像一只猿猴。瞅准张承枫剑势收尾间隙,突然向前一个纵身,右脚跨步向前,身形左拧,仗着木剑不会割手,猛地一手抓住张承枫的剑身,另一手去抱张承枫膝窝,一头撞向其腹部,竟是使得一招“猿猴钻洞”之法。

    张承枫哪里想得到小阿五不按套路出招,木剑已被制住,腿脚又被人抱起,当时下盘不稳就要摔倒。可小阿五不似张承枫这般身强体壮,他也没想到放倒张承枫竟然如此之难,一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其向后掀去。哪成想用力过猛,一头撞去没刹住身形,在撂倒张承枫之前,自己先是被对手用膝顺势一顶摔出了圈外,一头栽在杂物堆中,模样甚是滑稽。

    宁礼二人在一旁看得大笑不已。宁礼一边忍俊不禁地将小阿五拉出货堆,一边又感叹于张承枫的应变能力之强,实力似乎也比以前大有精进。

    “这可作不得数,你小子投机取巧我可都看在眼里,要是换了真剑看你还敢如此托大,早划烂你的手!”

    小阿五自然不服气,叫嚷着要与张承枫再来比过,宁礼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在一旁瞧了许久,自己也是手痒难耐,迫不及待就要与张承枫切磋一二,于是便叫二人休息片刻,自己换下小阿五登台应战。

    适才的战斗确实是有些许运气因素,结束过快,几人都知小阿五还留有他手,可张承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前番几轮的相互对招,张承枫都是表现得游刃有余,可想其实力必定远不止此,或许已是能够到丁等上位的巅峰之境。当下宁礼不敢怠慢,横刀在前,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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