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蜀军已有了防备吗?”李傕冷嘶了一声,自郭汜领兵前往蜀军营寨夜袭之后,他便遣人备好了酒席,就等郭汜大胜而归,好生庆贺一番,为得之不易的胜利欢庆。
可令李傕没有想到的是,郭汜回来了,但不是大胜而回,而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这一趟,郭汜不仅损失了不少人马,且还折了郭汜帐下的猛将高硕,着实有些狼狈不堪。
李傕惊疑,他前面料定蜀军没有防备,于是让郭汜趁着夜色袭击蜀军营寨,盘算着这一趟就算没有大的建功,但小的斩获肯定还是有的,只是蜀军竟是料到了他们的的夜袭,这未免有些出奇了。
“蜀军料到了我们夜袭,在营中挖掘了土坑,高硕领人冲进营门,几步之后就踏空陷入了土坑,蜀军趁机用强弩攒射,这一仗,白白损失了数百骁勇之士。”郭汜唉声叹气道。
作为先锋的高硕,是郭汜麾下的猛将,而高硕统领的先登士卒,是郭汜麾下一等一的精兵,如今折损了数百勇锐之卒,叫郭汜不免肉疼,毕竟如高硕及能做先登的士卒,在郭汜的麾下也不多。
说到这里,郭汜不免埋怨了一句:“稚然,你的计策过于浅薄,蜀军一眼就看穿了。”
面对郭汜的愤懑和抱怨,李傕并不答话,他只皱着眉头思虑,片刻后,他一拍额头,恶狠狠的咬了一句:“贾文和。”
“贾文和?”郭汜对李傕莫名的一句生出了疑惑,他不知道为何李傕提起了贾诩。
很快,郭汜也反应了过来,他面色不善道:“稚然,你的意思是不是指贾诩在为刘璋小儿出谋画策,坏了我们的夜袭之计。”
李傕默然的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咒骂道:“想必就是那贾文和窥破了我的计策,并向蜀兵提前做了预警,以至于你夜袭失败。”
“是了,也只有贾文和对你我这般了解。”郭汜脸上泛起了怒意,他对贾诩这个吃里扒外的人极是不爽,恨不得将贾诩划拉个百十刀,直直的给剁成肉酱下酒。
蜀兵固然可恶,刘璋小儿固然可恨,但作为同州之人,叛变投顺到刘璋麾下的贾诩和张绣二人,更叫郭汜不喜,乃至于想要食其肉、饮其血。
没有人喜欢叛徒,叛徒也不会讨任何人的喜欢。
李傕和郭汜痛骂了一顿贾诩,但眼下败局已定,他们再怎么痛骂贾诩也没有什么用,对窜逃到蜀军中的贾诩伤不着一根汗毛,只能是过过嘴瘾而已。
“稚然,如今若想坚守,奈何蜀军有飞石车那般的利器,对我们守御不利,但若想出奇,那贾文和必然会窥破我们的计策……而今进不得进,退不得退,你说眼下如何是好?”郭汜像一只无头苍蝇般,问起了李傕的计较。
不待李傕回答,郭汜压低声音道:“稚然,眼下关中我们只孤城长安一座,又是处于没有外援的情况,这是一处死地,不如我们弃军引亲族卫士窜回凉州,凉州天地广阔,事情尚可为之。”
郭汜打起了退堂鼓,他不想在孤立无援的长安城坚守下去,心中认定长安城是一处死地,留在长安城只有死路一条,他好想逃……
李傕耷拉着眼皮,一双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郭汜,脸上是匪夷所思的神色,他呵呵笑了一声:“郭阿多,你莫不糊涂了,病急乱投医,也不是你这么投法。”
面对打起退堂鼓的郭汜,李傕冷笑了一声:“你不至于这般记忆差吧……以前董相国被王允加害,牛辅又被支胡赤儿杀死,那时候我们凉州诸将群雄无主,大家商量着各自散伙,奔回凉州去。”
“说起来,还是贾文和看穿了长安朝廷的虚弱,聚拢了大家,反攻下了长安……而若是我们那时候真的散伙,就像贾文和说的一样,只要一个亭长,就能缚杀我们。”李傕念起了贾诩的好处,他虽是对贾诩背叛一事不耻,但对贾诩的谋略他还是佩服的。
听李傕说起旧日反攻长安的事情,摆出了一桩经典案例来反驳自己,郭汜知道难以说服李傕了,但是郭汜还是殷勤的劝了一句:“稚然,今时不同往日,当时的长安朝廷,哪里比得上如今的刘璋小儿,刘璋小儿兵广将多,士卒甚为骁锐,我们难以对敌,想翻盘太难了。”
“我们倒真不如窜回凉州,况且我们也不是单骑返回,有亲族子弟环护在周身,性命自保无虞也。”郭汜来了劲,他说着说着,越发觉得窜回凉州这件事,既是可行又是不错。
“我们到了凉州,凉州天宽地广,且是我们熟悉的故土,可招诱豪杰、羌胡助阵,到时候同刘璋小儿再一决雌雄。”
“哼。”李傕轻哼了一声,他对郭汜的话十分的不屑,郭汜说起来动听,但说到底是一厢情愿,把事情往好处想。
李傕剖析道:“你我说是窜回凉州,可在凉州豪杰眼里,你我是窜逃回的凉州,不过是一败军之将尔,到那时,哪会有人助阵你我,只怕是人人嫌忌,说不得凉州有豪杰想借你我的项上头颅,去向刘璋小儿换取千金、封侯的赏赐。”
这是一段大实话,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而凉州豪杰,大抵是沾染了夷风,见风使舵的本领一流,逆势而上的劲势却是没有的。
郭汜闻言,喃喃不再出声,李傕的话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而且说不好,就在我们从长安窜回凉州的路上,我们底下的亲族子弟,见着我们走投无路、穷困潦倒,会对你我起了杀心,有心借着你我的头颅,换取千金封侯的富贵。”李傕冷冷的道了一句,这一番话表明,他竟是对自家的亲族都不敢相信。
郭汜面色有些难看,他对李傕的话很是不喜,但他不得不说,李傕描绘的未来有很大的可能性,底下的亲族子弟,难保会有人生出对富贵的贪婪,把刀子伸向他,毕竟刘璋小儿明言只要他和李傕的人头,其余降者不问。
“那你我如何是好。”郭汜摊开双手,他仿佛被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坚定守住,伺机翻盘。”李傕道出了八个字,定下了他们后面行事的大略方阵。
说到坚守,郭汜想起了蜀军的飞石车,他忧虑道:“蜀军飞石车怎么料理,飞石一百五十步,且能砸到城头之上,我们只能挨打不得还手,这三五日下来,军中士气只怕不振。”
“把毛毡挂在城墙上,用毛毡的软绵来抵消飞石的冲击力。”李傕道出了他想好的对策。
郭汜闻言面色一喜,他抚掌道:“还得是你啊,稚然。”
就在李傕和郭汜商谈之时,一名亲卫自帐外通禀了一句,而后在获得李傕和郭汜的同意后踏入帐内,向李傕和郭汜禀告道:“禀将军,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言是昨夜战败被俘,今早得蜀军宽宥释放,彼等心向凉州,如今返回长安助阵。”
“夏都尉遣我来请令,是否要放彼等入城。”
李傕和郭汜闻言,二人不自觉的对上了一眼,眼中尽是狐疑。
郭汜立即问询了一句:“可瞧见他们的模样,是不是真的是我麾下的士卒。”
“这些人抵近城门不远,夏都尉瞧了个仔细,其中有不少熟面孔,却是我军中士卒。”亲卫有问有答。
郭汜脸上狐疑之色稍稍消减,他点了点头道:“既是我麾下士卒,那就先放进城来。”
言罢郭汜朝着李傕笑道:“刘璋小儿假仁假义,竟是释放了这些人,却不知这些人心向我凉州,兜兜转转返回了长安城,又即要同刘璋小儿相抗。”
这里亲卫听得郭汜的命令,他正待领命,可李傕摆了摆手,止住了想领命而去的亲卫。
“怎么了,稚然,有什么问题吗?”郭汜面露疑惑,他不知道李傕缘何阻止了他的命令,归来的即是他军中的士卒,自当放入城内才是。
李傕揪然着面色,他眉宇间的狐疑甚重:“阿多,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有什么不对劲的。”郭汜为人小憨,神经有些大条。
“这些被释放的俘虏会返回长安这件事,你觉得刘璋小儿会猜不到吗?就算刘璋小儿猜不中,那贾文和会不进言吗?”李傕一双眸子精光闪耀,仿佛看穿了一切。
“这是一个阴谋,八成还是出自贾文和之手,想必是贾文和出谋划策,让刘璋小儿释放这些俘虏,这些人中说不得掺入了一些蜀兵,我们若是大开城门,这些人必然会趁机发难,夺取城门。”
“夏育看了,这些都是熟面孔。”郭汜反驳了一句。
李傕冷笑一声:“熟面孔!”
“昨夜被俘到今早,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刘璋小儿招诱,归顺了刘璋小儿也说不定,这些人不可信,更不可能放入城内……若是这些人入了城,只怕你我的性命就危殆了。”
李傕说到最后,他摇头叹了一句。
“那怎么办?”听到事关自家性命,郭汜同李傕一样小心了起来,尽管这些人都是他的麾下士卒,可和他的性命相比,那是无足轻重的。
李傕轻抚长须,他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对着来报信的亲卫发令道:“去,告诉夏育,让他自城头发箭,射杀驱赶这些人,好让刘璋小儿知晓,他的计策浅陋,却是被我识破了。”
亲卫闻言,瞥了一眼郭汜,但见郭汜默然一二刻后点了点头,他忙不迭的领命而去。
待报信的亲卫离去,郭汜向着李傕赞道:“刘璋小儿身处第一层,却不防稚然你已经在第二层了,窥破了他的奸计。”
“那是。”李傕志得意满的道了一句,他的字典里没有谦虚两个字。
‘这一次当可扳回一局。’连番吃亏的李傕心中暗自道了一句。
……
华阴。
宁辑将军段煨细细观阅着间细递来的情报,关于益州牧刘璋和李傕、郭汜争雄的情报,良久,他抚须微笑,向着功曹段誉说道:“功曹,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
一边说着,一边段煨将手中的绢布递给了功曹段誉。
段誉上前双手接过绢布,同样仔细的观阅了起来,不多时,他将绢布放置到段煨面前的案几上,双手一拱,向着段煨道喜:“李傕、郭汜败逃长安,如今孤城一座,形势危殆,朝不保夕也。”
说到这里,段誉庆幸了一句:“若是将军前往长安助阵李傕、郭汜,只怕也会落入李傕、郭汜今日的危局之中,以此可见将军明智见机,非常人所及也。”
段誉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抚掌道:“前番刘益州遣使程郁至此,将军好生招待,不曾慢待,想必刘益州那里是留了名的,若是刘益州得了关中,将军不仅自保无虞,说不得还有一场富贵。”
宁辑将军段煨闻言嘿然一笑,‘先见之明’、‘见事知机’,段誉对他的夸赞很是让他开怀。
“闻得刘益州仁德无双,且信义昭明,是世间无二的明主,而如今李傕、郭汜穷途末路,早晚覆灭,关中将有新主也……我思当遣人问候刘益州,向刘益州表明我的归顺之心,不知功曹愿往否,代我向刘益州表明?”
段煨升起了投效归顺刘璋的心思,前面程郁到此,他只是保证不相助李傕、郭汜,并未真正投效刘璋,而如今刘璋声威正隆,他想着还是早早的投入刘璋麾下才是。
“将军有令,誉自当效命。”段誉拱手领命,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作为使者,携带段煨投效之意到那位刘益州处,于他、于段煨,都是一桩美事也。
“好,那便劳烦功曹去府库看看,挑选几样能入眼的礼品,给刘益州送去。”段煨见段誉慷然领命,他续而吩咐道。
“诺。”段誉应了一声,倒退走了几步,就此向着府库而去,作为段煨的功曹,他对府库中的珍奇异宝是了解的,几步之间,他就在心中就挑选好了礼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