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银湾城大教堂反射着淡淡的荧光,其后门却是被塔楼阴影遮盖,异常黑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弄内,马儿打着响鼻,拖着挂了铜铃的黑木马车缓缓驶入。
这马车相当豪华,边缘与车面还纹饰着繁复的哥特鎏金纹。
可从中出来的却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僧侣,迎接这位僧侣的却是地位卓著的银湾大主教金威斯。
大主教年近八十,雪白的须发从眉梢和唇上垂下,僧侣却刚满三十,严肃而精悍。
“我们的公爵阁下,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了吗?”
“是的。”朴素僧侣回答简短有力,“幸不辱命,除了拉泰斯伯爵,大家都赞成。”
“拉泰斯是个有能力的,只是他的士兵太差了,等到他去了黎明岛,殿下或许会给他一个将军当一当。”大主教的拐杖在地面敲击出有节奏的鼓点。
“我一直想问以后该怎么办?”
“等吉尼吉斯殿下有了时间后,他自然会来料理。如果吉尼吉斯殿下失败了,那就让法兰人或者诺恩人头疼去吧。”
“我明白了。”朴素僧侣又向前走了两步,才低声道,“这一切值得吗?”
“通往天国之路布满荆棘,如果人人皆畏惧鲜血。”大主教踏上台阶的动作顿住,“那谁又能得最终救赎?”
“哈利路亚!”僧侣在胸口画了个屮字架。
…………
“哈利路亚!”月色下,远在银湾城数百公里外的地方,翼巢公爵在胸口画了个屮字。
“哈什么路亚,圣父和天上的祖宗不会原谅你的。”晃动的烛光中,拉泰斯伯爵口若悬河。
翼巢公爵却没有理他,只是朝侍从官询问:“那几条支流都修好没有?”
拉泰斯伯爵拽住了他的手臂:“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里毕竟是咱们的故乡啊。”
“碎石原是故乡,不代表它是个好地方啊。”
“难道你真的相信那位吉吉国王的话?”
“为什么不相信呢?”翼巢公爵拿起一份《艺林》递给拉泰斯伯爵,“你自己看吧,国王殿下在黎明岛直接把从上到下的贵族头衔扒光了。
甚至直接按照骑士庄园乃至男爵领向普通人售卖,那可是用钱换贵族头衔。
起码我们本来就是贵族,只要这一仗做好了,我去了黎明岛还是公爵,黎明岛的公爵和碎石原的公爵能是一个样吗?”
“这……他不怕贵族们反抗吗?欧斯拉家族没有意见吗?”埋头看着报纸上的内容,拉泰斯眼睛瞪得溜圆。
“据说。”翼巢公爵迟疑了一下,“欧斯拉家族曾经尝试派出人手支援奈德巴赫公爵,国王殿下阻拦了,双方在边境线上打了一仗。
在此之后,欧斯拉家族就彻底取消了给奈德巴赫的支持。
我猜测,是欧斯拉家族的那位族长大人选择了屈服。”
翼巢公爵看着自家堂弟,伸手想拍他的肩,却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时局如此,我们本来就修不好英诺森大坝,它现在不崩以后也得崩。”
“难道墨莉雅提是傻子吗?”
“我的堂弟啊,我难道指望洪水淹死墨莉雅提的大军吗?”翼巢公爵用火钳拨旺了壁炉的火。
“不然呢?”
“你以为坚壁清野是为了什么?”
拉泰斯伯爵愣住了,半天才开口:“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东西了?”
“很显然,我懂。”
“哪家流莺更润,哪位贵女更骚你了解,我知道,但战争?”
翼巢公爵黑了脸:“是圣座城的使者出的主意,明后天你就带着红羽箭们出击。”
拉泰斯伯爵愣了半天,鞠躬吻手:“遵命。”
坚壁清野,一是驱散人群,减少损失,二是逼迫千河谷军队走固定道路,三是防止墨莉雅提获取辎重。
从发现洪水爆发,到洪水宣泄,中间起码还有一个小时的缓冲期。步兵起码还可以靠这段时间逃到高地,但运输船可没法上岸啊。
失去了辎重的千河谷军队,在保留了最精英实力的红羽箭骑士的面前,还能有几分还手之力呢?
…………
“都布置好了吗?”作为公爵亲信的塔尔坎左看右看。
月色下的依诺森大坝,此刻聚集了不少劳工。
他们用绳索拉着木骨架,铁链在肩膀和岩石间滑动,装满石头木笼就这样从水中吊起。
高耸如山的大坝两侧,手持权杖和宝剑的教士国王石像,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听到塔尔坎的话,腆着大肚子满脸忧愁的工程师瞥了他一眼:“布置好了,最慢两刻钟就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吗?”望着风平浪静的水面,塔尔坎不免怀疑。
“英诺森大坝本来就年久失修。”水利工程师达布奥多望着眼前的水坝,“就算这次不崩塌,再过个七八年也得塌了。”
抬起头,伸长脖子,塔尔坎看着眼前高耸的大坝与两侧的石像:“感觉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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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这位来自圣座城的工程师目光凝滞在这座大坝上,“水既软弱又坚硬,给它一个针尖大的空洞,它就敢将其撕裂成一道天堑!”
上百年了,这座由若安女教皇始建到英诺森教皇才建成的大坝是水坝工程学的瑰宝。
此刻,却是要由自己来终结它。
月夜星光,万籁俱寂,仿佛只有风声与草叶的沙沙声。
“你听到了吗?”
“什么?”塔尔坎看着这位神经质的工程师,“什么声音?”
“是大坝在哭泣。”
达布奥多话音刚落,大坝的一道裂缝中忽然喷出了水柱。
磅礴的水汽升腾着,水下仿佛有什么巨兽在咆哮,大坝边上的人们脸色都变得惨白。
就是眨一眨眼的功夫,两道三道……五道六道……无数的水柱从大坝的裂缝中析出。
山体和地面都震动起来,大坝两侧的主教国王石像都在跟着震颤。
这些水柱终于汇成了一道大的水柱,原先坚固的水坝碎成了无数石块,连带着将石像都冲得倒塌。
漫山满谷的河水冲刷着,向着河谷两岸蔓延。
轰隆隆的声响中,石像跟着倒塌迎头摔入了水流之中。
…………
阴云起伏,成群的水鸫扑腾着翅膀在众人头顶滑翔而过。
站在瑙安河边,带着水汽的风吹过墨莉雅提的脸。
她披散着头发,赤着脚踩在泥地上,面前的瑙安河却无了先前清澈的模样。
泥沙翻腾着,鱼虾跳跃着,河水漫上了河岸,水流则越发浑浊。
在河心出现了无数的泡沫与漩涡,还裹着渔网土块,甚至是草皮以及上面的灌木。
停靠港口的驳船,几乎无法解开船锚,否则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翻船或者撞到岸边搁浅。
远处,民夫们的营地中却是炸开了锅。
“看,是瑙安河上游的水鸫!”
“羊神乘着水鸫来了!”
“殿下,殿下!”同样是睡衣打扮的兰内斯趿拉着鞋履快步走来,“碎石原人,把若安大坝挖了!”
“我知道。”清晨的细雨落在墨莉雅提的身上,她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我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