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浃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说道。
“是潘大人啊?”
“进来说话!”
他的话音落下,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
河宁巡抚潘清简从外边走了进来,来到林维浃面前。
林维浃抬手示意潘清简坐下,然后询问道。
“潘大人深夜前来求见本官,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潘清简闻言,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回总督大人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下官刚刚在城墙上巡视,下面有兵士来报,城外的唐军遣使入城,想要求见总督大人。”
“下官已经将人给带来了!”
林维浃闻言,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忍不住蹙眉。
“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知道唐军遣使的目的为何吗?”
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唐军遣使很明显就是派人来劝降的。
可即便如此,潘清简还是将人带来见他,让林维浃不得不考虑潘清简的用意。
潘清简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开口说道。
“回大人的话,下官以为大人见一见唐军的使者也无妨。”
“如今抗唐战事一败再败,河内岌岌可危,随时都有陷落的风险。”
“若我等同唐军假意和谈,或可借此拖延唐军对河内的攻势,或许便能为我等争取更多的时间,坚持到朝中派遣援兵前来。”
潘清简的思路很明确。
借和谈来拖时间。
林维浃闻言,脸上的表情一阵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点头说道。
“潘大人所言有理。”
“有劳潘大人把人给带进来吧。”
潘清简当即点头,然后转身出去。
不多时,他便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黑衣的唐军使者。
唐军使者张林对着林维浃拱了拱手,然后开口说道。
“大唐特使张林,见过林大人。”
林维浃闻言,冷哼一声,开口询问道。
“不知贵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贵国无故进犯我大越,难不成贵使今日前来是同本官商讨退兵事宜的?”
林维浃先声夺人,想要压制对面唐军使者的气焰。
张林闻言,并不恼火,只是笑呵呵的说道。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普天之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大唐的皇帝。”
“既然越南国主敢犯上称帝,我大唐便要吊民伐罪,讨伐不臣!”
“这次战争,非我大唐好战,实乃是越南自找的。”
“若非越南国主妄自尊大,称帝自立,挑衅天朝,天朝又岂会兴兵征伐?”
大唐这次征讨越南,虽根本原因是因为越南断绝了和大唐的粮食贸易。
以至于大唐如今面临的粮食危机愈发严峻。
但是,这样的事情是不好用作宣战的理由的。
粮食是越南的,卖不卖,那是越南自己的事情。
大唐不能因为越南不卖他们自己的粮食给大唐,就对越南宣战。
如此的话,岂不是在打不义之战?
大唐和把只讲利益摆在明面上的西夷不同,大唐是要脸的。
就算是为了利益要打你,那也得讲究个师出有名。
不能和西夷国家一样,面皮揣兜,撸起袖子就是干。
而这个理由,也很好找。
且还是越南人自己送上来的把柄。
那就是,越南国主称帝了。
如果是寻常时候,越南国主称帝就称帝吧,反正他也只是在国内自娱自乐,出了越南又没人认。
且即便越南国主在国内悄悄称帝,可其继位,依旧需要中国的册封和认可。
但是,真到了中国要找由头干伱的时候。
越南这种悄悄称帝的行为,就是取死之道。
这天底下只能有一个皇帝,你敢称帝,我就要干你!
吊民伐罪,讨伐不臣,这就是最正当的理由。
这是整个东亚地区都奉行的基本原则。
林维浃闻言,张了张嘴,却是有些无法反驳。
因为越南国主称帝之事确实为真。
大唐要拿这点做文章,越南没办法反驳。
张林见此,继续说道。
“而本官今日前来河内,目的也很是简单。”
“那便是劝降林大人和潘大人,希望两位大人能幡然醒悟,率众归唐。”
“两位大人乃大明遗忠之后,是我堂堂汉家苗裔,虽流落海外,又岂能为蛮夷之君效忠?”
“还是当尽快归降大唐,以求落叶归根,告慰祖宗在天之灵,方为上策。”
他的话音落下,对面的林维浃和潘清简明显都沉默了。
一句落叶归根,告慰祖宗在天之灵,实打实的打动了他们。
自明末起,自己等人为了躲避兵灾,避免剃发易服,漂泊海外,已然逾三甲子。
家中祖坟如今如何了?
祖宗祠堂可还存世?
族谱上可还有自己等人的姓名?
自己等人在海外虽混的也不错,如今更是身居高位,但是,在外的游子又岂能不眷恋母亲的怀抱?
但是,在深吸一口气之后,林维浃还是开口说道。
“劝降之事,贵使还是不必再提了。”
“我等明乡人漂泊海外多年,家在何方,早已忘却。”
“况且越南国主对我等明乡人也是素为重用,提拔高位,我等既食越南之粟,便当忠越南之君,岂能行那叛逆之举?”
“林某绝非那等狼心狗肺之徒。”
林维浃对于张林所说的落叶归根,其实是意动的。
但是,意动归意动,却也不足以令他当即归降大唐。
原因无他,要脸。
人家越南皇帝对他林维浃正经挺不错的。
林维浃非但是越南先帝的托孤辅政大臣,还深受当今的嗣德帝的信任,被任命为河宁总督,掌管红河三角洲的军政要务。
红河三角洲是什么地方?
这可是越南最重要的粮食产区,放在中国,那就是中原,或者江南,湖广等地,重要性不言而喻。
两代帝王的如此信重,也算是将林维浃给架起来了。
除非他真的一点脸不要,否则的话,绝对不能唐军一来劝降,他就投降大唐。
他林维浃真要是这么做了,非但得在越南这边背上骂名。
即便是大唐那边,估计也很难信任他这么一个背主之臣。
一旁的潘清简也是说道。
“林大人此言不错。”
“我等又岂是那等狼心狗肺之徒?”
“大唐要打便打,劝降之事无需再提。”
“我河内城坚驰深,有金汤之固,兼之上下一心,军心如沸,唐军若想攻城,尽管放手施为就是。”
张林闻言,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笑呵呵的,只是拱拱手说道。
“河内的城防固然坚固,但我天兵攻克的坚城要塞多了去了,河内可论不上号。”
“只要我大唐下定决心,攻克河内也就是挥手之间而已。”
“还望两位大人能认真考虑此事,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不要令祖宗蒙羞!”
林维浃闻言,当即有些怒了,摆手道。
“送客!”
“送客!”
张林见此嗤笑一声,然后抱拳离去。
只是在离去前,他转头说道。
“本官还会再来的。”
“希望下次本官来的时候,两位大人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
河内城外!
唐军营垒。
中军大帐中,烟雾缭绕。
一名名唐军将领嘴里叼着香烟,桌子上放着茶水,一边抽烟一边讨论军务。
虽然目前的战况是唐军占优,但战场上的压力依旧很大,为了缓解压力,唐军上下有不少老烟枪。
军帐的最中央,摆放着一块巨幅沙盘。
沙盘上,详细标注着河内城内外唐军和越军各部的兵力布置情况。
陈玉成等人围在沙盘前,不断的商讨着接下来的战局。
张国梁开口说道。
“河内城内的越军主力主要汇聚在城东,其余几个方向的兵力都较为空虚。”
“末将以为我大唐攻取河内城时,可派人在城东佯攻河内,吸引越军兵力的同时,再派遣舰队从城北用兵,通过水路进攻河内。”
河内在红河以北,唐军要走水路攻城的话,城北自然是最佳选择。
张国梁之所以能对河内城中的越军布置这么了然于心,并非是唐军的侦察兵真就这么给力,已经摸进河内了。
而是因为唐军在开战之初便放飞了热气球。
几枚热气球漂在天空中,时刻观察战场情况,越军的兵力布置早已被大唐给摸了个清楚。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就在这时候,帐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旋即便是通报。
陈玉成抬手示意将人放进来。
一名唐军侦察兵掀开帐帘走入烟雾缭绕的军帐,行了个军礼,开口汇报道。
“报,启禀司令。”
“我军侦察兵发现太原方向之越军有所异动。”
“观其动向,可能是准备要南下驰援河内。”
侦察兵的话音刚落,唐军众将便是纷纷眼睛一亮。
一道道目光向着陈玉成汇聚了过去,仿佛是在等待着陈玉成做出决断。
陈玉成深吸一口气,嘴上叼着的香烟烟头闪烁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起身将自己手中的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然后开口说道。
“传本将军令,着令我军各部备战,准备迎战驰援河内之越军。”
众将闻言,齐齐站了出来,抱拳应是。
“喏,末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