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说谁老呢？”
楚昭一巴掌扇在叶安世脑袋上，差点将他抽下了裂谷。
叶安世讪讪地一笑，话还没有出口，旁边便传来一声惊呼。
“看，那是什么？”
叶安世目光一凝，注意到在这天堑之下，有一柄剑，浑身湛蓝，剑身上仿佛有怒浪咆哮。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画面来。
画面中，老岳父轻轻一握，便将一条长河凭空抓起，凝聚成擎天之剑，抬手斩天。
此时此刻，叶安世方知何为滔天之力，体内似乎有某种东西破碎，浑身气息陡然暴涨。
“不错，比你爹天赋还好。”
楚昭笑着点点头，挥了挥衣袖，四面八方的灵力狂涌而来。
天外天首座，今日当破境入扶摇。
叶安世宝相庄严，未受外力，身体却飘然而起，盘坐空中。
楚昭也不管他，低头看了看裂谷中的水剑，随后大手一挥，剑中河水狂涌而出，渐渐填满了那道天堑。
河水奔腾，轰隆不绝，如神灵怒吼。
“怒江。”
楚昭转头，看向开口的百里东君，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后沉吟了一下，发现通天河似乎还真不如怒江来得贴切。
嗯，不错。
从今往后，此地再无通天河，唯有浩浩荡荡八千里怒江。
至于翠阳城故址，便永远沉眠于水底吧。
叶安世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站在楚昭身旁，落后了一个身位。
他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江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要改变此地的环境需要很多年，但可以预见，这片茫茫大漠，今后必然会成为天外天后人的安居之地。
楚昭也没回头，轻声问道：“悟到了什么？”
“大。”
“便只有一个大字？”
“小婿愚钝，便只悟到这个字。”
楚昭点了点头：“嗯，还算不错，今后怎么打算？”
叶安世想了想，回道：“走一趟江湖，见一见朋友，去一趟天启，杀一个人，不过我不会帮他夺位。”
“只是保他一命对吧？”楚昭笑道。
叶安世叹了口气：“毕竟是兄弟，我亲人不多，我希望他和她都好好活着。”
很显然，这个他和她是萧羽与易文君。
楚昭想了想，突然道：“当年易文君曾去寒水寺看过你，在你爹去世后没多久。”
“我知道，师父跟我说过。”叶安世一脸淡漠，无悲无喜。
楚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空闲，去望城山喝杯喜酒，应该还赶得上。”
叶安世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剑仙大婚，我肯定要去，想来定然极为热闹。”
楚昭却是摇了摇头：“不一定，赵玉真和小寒衣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三两友人，几个小辈，一起吃顿饭便也算热闹了。
不过，如此倒也没什么不好。
行了，你们去吧，我们也要走了。”
一番简单告别后，楚昭夫妻三人和百里东君踏上了北去之路，其余人则回了天外天。
三日后，安排好天外天后续事宜，几辆马车连夜缓缓驶向中原。
天上有月，皓月妖娆，天下共赏一轮月。
雪月城。
萧瑟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的躺在屋顶上，望着那一轮圆月发着呆。
一个提枪的少女看到了他，一个纵身跃上了屋顶。
“好你个萧瑟，原来你又躲在这里偷懒。”
萧瑟闭上双眼，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都大晚上了，别追来追去，扰人休息，说来我舅舅传你的枪法练的如何了？”
“红莲九重，苍穹可开，我已经练到第四重了，你要不要试一下？”司空千落一脸傲然，最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得了，明早再试吧，告诉你，别把我惹急了，到时候我抽出无极棍，把你打趴下。”萧瑟睁眼，恐吓地瞪了她一眼。
司空千落当即回瞪过去：“这话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倒是打啊。”
“幼稚。”萧瑟转过头，望向了苍山方向。
“猜谜，你每天都在这里看，看什么呢？”司空千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苍山方向，你莫不是在看雷无桀，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啧啧啧。”
对此，萧瑟并没在意，突然问道：“你去过天启吗？”
“帝都天启？没有！”司空千落摇摇头，有些好奇道：“说起来，你是在天启城长大的，天启城比我们雪月城怎样？”
“没有雪月城漂亮，但是很大，大概有七八个雪月城那么大，人很多很热闹，来自五湖四海，每年都有几次大集市，集市上能看到各种新奇古怪的东西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运来，我见过一块很大的水晶，纯天然的，有一个酒缸那么大，胡人在里面灌了葡萄酒，我喝过一口，说是琼脂玉酿也不为过。还有一个赌坊，叫千金台，我在里面赢过一座城……”
萧瑟絮絮叨叨的说着天启城中的事情，司空千落出奇的安静听着，因为她发现萧瑟从说起天启城的时候，变得和往常不一样。
但这样的萧瑟，却给人一种更加亲切的感觉。
司空千落静静地听萧瑟说了许多后，忽然问道：“有机会带我去天启好不好？”
萧瑟笑了笑，点点头：“好，等参加完道剑仙和雪月剑仙的婚礼，我们便去天启城。”
苍山之巅，草庐。
赵玉真已经回山筹备婚礼，现在草庐只有李寒衣和雷无桀两人。
今日，李寒衣难得没有让弟弟练剑，而是在跟雷无桀说他们父母双亲的往事。
“当年琅玡王一案后，母亲去过一趟雷家堡，见过一次我们叔父。”
“叔父？”
雷无桀从小在雷家堡长大，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叔父，所以十分意外。
“雷梦臣。”
“雷家堡的叛徒？”
“嗯？”
李寒衣疑惑的嗯了一声。
雷无桀挠挠头，解释道：“他不是叛出雷家堡投靠楚国了么，早些年大家都叫他叛徒，不过近些年倒是没人说了，甚至还有不少弟子去楚国投靠了他，原来他是我们的叔父啊。”
“嗯，他与我们父亲是亲兄弟，母亲见他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知道母亲出来的时候，将一枚令牌给了我，并且告诉我说，若有朝一日，你有资格，便把令牌给你。”
“后来呢？”
“后来母亲便回了剑心冢，在剑冢度过了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李寒衣脸上闪过一抹悲伤，缓缓说道：“法场那日，她已受了重伤，靠着国师齐天尘度到她体内的那股先天罡气才勉强活了下来，其实她并不是不得不死的，国师能救她十日，自然有办法救她十年，何况还有楚叔叔，甚至能让她完全痊愈。”
“那为何……”
雷无桀已经没有母亲的记忆，可听到姐姐说这些，还是一下悲伤起来，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的话都说不下去。
“因为萧若风死前在母亲耳边说了一句话。”
李寒衣语气冰寒无比，任谁都能听出她的怒火。
也就是萧若风已经死了，要不然李寒衣都得杀了他。
“什么话？”
“我当年并未听见，不过听楚叔叔说，那句话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希望我死后，你们能继续守护北离，保护好楚河。”
李寒衣的语气中充满无限恨意，哪怕过去好些年，也就没有减少丝毫：“楚叔叔说得对，萧若风就是一个害人精，我现在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如果不是他，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死！”
雷无桀张了张嘴，有心想辩驳几句，因为他听到的故事中，琅玡王是一个很好很厉害的人。
只是看姐姐的样子，他不敢说。
李寒衣看了眼弟弟，继续说道：“母亲和父亲相识于江湖，母亲是剑心冢传人，原本只醉心于剑术，可父亲却有天下之志，所以她随着父亲去了天启城。
其实什么天启守护、八柱国，母亲一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父亲，可父亲却死在了战场上，后来她选择站在萧若风一边，不惜与萧若瑾，也就是明德帝决裂，也只是因为萧若风和我们父亲是朋友，仅此而已。
但是萧若风却要她继续守护北离，守护天启，所以母亲选择了死。
原本我是想毁掉这块令牌的，但母亲的遗愿是将令牌给你。”
李寒衣说着，摸出了一块令牌。
一块由黄金所制的精美令牌，上面雕刻着一条吞吐火焰的巨龙。
她用手轻轻摩挲着，月色如水，照射在她手上，堂堂雪月剑仙竟忽然觉得有些寒冷。
李寒衣将令牌放到雷无桀手中：“母亲当年位列东方，是四守护中的青龙，从此以后，这令牌便传到你手中了。”
雷无桀默默接过手中的令牌，郑重地嗯了一声。
“儿雷无桀，定不辜负母亲使命。”
李寒衣并未有丝毫的欣慰，反而摇了摇头：“母亲的使命，在母亲去世那一刻起，便已经结束了，我们不欠萧家任何东西，反而是萧家欠我们的。
我给你令牌，不是让你继承青龙位，只是遵从母亲的遗愿。
要不要选择做青龙，你自己决定。
当然，我是不希望你去当青龙守护的。
虽然你的剑是守护之剑，但我希望你守护的是家人，是你的那位许姑娘，甚至是楚国都可以。”
雷无桀沉默许久，有些为难道：“阿姐，萧瑟是我朋友。”
“果然，一切都是宿命。”
李寒衣叹了口气，站起身，一边朝屋里走，一边说道：“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待我和你姐夫大婚之后，你便随萧瑟去吧，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启程去望城山。”
……
天下无双城。
淼淼易水畔。
十二柄飞剑在易水之上来回飞舞穿梭，绚烂无比。
宋燕回和卢玉翟联袂而来，两人见此情景，又惊又喜。
“已经能控制十二柄飞剑了？！”
“小师弟成就剑仙了？！”
盘坐河畔的无双微微一笑，纵身跃起，长袖一挥，十二柄飞剑，顿时在河面激起一层巨浪。
无双再挥长袖，十二柄飞剑呼啸入水，平地起惊雷。
他三挥长袖，十二柄飞剑如巨龙游曳，搅动一湖河水，波澜起伏，连绵不绝。
与此同时，无双剑匣也震动起来，剑匣中的最后一柄飞剑，大明朱雀蠢蠢欲动，似要脱匣而出。
“雷无桀说他半年之内成剑仙，那我便三月之内成剑仙。”
无双大笑一声，掠身折回岸边，按住震动不止的无双剑匣，扬手召回十二柄飞剑，轻轻抚了抚剑匣，最后看向宋燕回，露出一口大白牙。
“师父，你放心，我会帮你赢回来的。”
“嗯。”
宋燕回重重点头，虽然这个弟子总是气自己，但偶尔还是很贴心的，老怀欣慰的大笑道：“无双城重回巅峰之境，便全靠你了。走吧，回城，白王派人送来贺礼，恭贺你明日继任城主。”
无双点了点头，笑道：“师父，虽然我不想做什么无双城城主，只喜欢练剑，但师父你想要我坐做，那我做便是了，回城！”
……
慕凉城。
如今的慕凉城只剩下一截城头，以及一间小院。
但即便如此，它依旧是叫慕凉城，因为城里有剑仙洛青阳。
小院之中，洛青阳和萧羽相对而坐。
洛青阳喝了口酒，淡淡道：“你不必来得如此勤，我既答应帮你，便不会食言。”
萧羽干笑两声：“义父多虑了，羽儿只是想念义父，故而想来见见义父。”
洛青阳不是傻子，萧羽的那点小心思，他自然看得通透，抬头看了萧羽一眼，却并未拆穿。
“你的天外天之行如何？”
“他答应了。”
想到叶安世提的那个条件，萧羽脸色变幻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提及，只是疑惑道：“义父，这慕凉城怎么？”
洛青阳并未回答，反问道：“你在天外天可有见到楚昭？”
“见到了。”
想到那夜见到的场景，萧羽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他的实力……还真是让人绝望。”
洛青阳赞同的点了点头：“这里就是他随手一挥造成的，最近我要出城了。”
萧羽疑惑的嗯了一声：“义父要去何处？”
“望城山！”
“望城山？”
“不错，听闻楚昭在望城山留下一块剑碑，我要去看看，他虽斩掉我一半剑意，却也给我指出了另一条道。”洛青阳语气无比复杂。
这么多年，终于要离开这座城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如果自己能一剑入神游，又何须在这破城里待这么多年。
眼下，慕凉城的凄凉之意尽散，望城山剑碑只怕是唯一的机会。
萧羽点点头：“那我让人送义父去？”
“不必。”洛青阳摇摇头，紧接着疑惑道：“说来，赵玉真与李寒衣即将大婚，你不去？”
“雪月城和望城山不会支持我，即便我亲自前去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去琅琊城找那条河。”
“楚昭答应支持你？”
“嗯？义父为何有此一问？”
“二十多年前，暗河和温家便投靠了楚昭。”
萧羽恍然：“难怪，他知道如何去暗河。”
“除了暗河之外，天启城中的千金台、教坊三十二阁、丰香阁、天海阁，以及城外的天剑宗也八九不离十与他有关。”
“教坊三十二阁和千金台竟然与他有关？”萧羽一脸惊讶，随即感慨道：“那位还真是让人感到可怕。”
天海阁、丰香楼、天剑宗这三个地方也就算了，毕竟天启城很多权贵都知道，它们就是楚国扶植起来的。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朝廷才没有对这三个地方动手。
但千金台和教坊三十二阁，那可是很早便存在于天启城的。
尤其是教坊三十二阁，更是由朝廷控制，竟然与楚国有联系？！
洛青阳瞥了眼萧羽，自顾自的喝了口酒，才开口道：“当年，你爹和琅玡王曾说过，楚昭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的才智学识，不然你以为凭他和一个太监能复国？
你若能获得他的支持，那个位置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插手你们兄弟的争斗。”
萧羽点点头：“确实，楚叔叔没有明确说支持我。”
“嗯，对你而言，已是好消息，起码他没有站到你的对立面，去暗河小心，我走了！”
洛青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拿起九歌剑，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