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目送颜雄飞走后,走进会议室旁听,既然来一回,就权当是来跟班学习了。
每个煤站都有明确的分工,精确到每天、每个环节,蜂窝煤厂需要多少人、运输需要多少人、装卸需要多少人、售煤开票需要多少人等等。
煤站一边说,魏之桢一边记,记下这些数据后好回去安排人手。
唐植桐在一旁听着,越听越佩服颜雄飞,工作做得非常细致,一点都不比去年吴海洋在工地上的三班倒差。
本来只是自己请求人家提供几个社会实践的岗位,结果现在搞的声势如此浩大,而且各方皆有所得。
唐植桐甚至生出一种错觉:颜雄飞本来就想这么搞,只是捎带手完成了自己的请求。
当然,这次送温暖跟工地那次还是有区别的,那次吴海洋要压缩着成本,而这次颜雄飞没有很在意成本。
有为人民服务的大旗在,既解决了煤站送货慢的难题,又解决了居民的痛点,避免了因天气原因可能造成的感冒、发烧,这么贴心的行动,谁又会站起来说这钱不应该花呢?
回去的路上,魏之桢跟唐植桐絮叨着回校后的安排:
煤站不供应伙食,出来参加社会实践的同学需要从学校食堂买着干粮,回去得协调食堂加班加点早上把干粮做好;
运一天煤,大家身上必不可免的会粘上煤灰,回去后得洗一下澡,这个需要跟澡堂协调加时;
还有每天需要有多少人参加社会实践,尽量以班为单位,跟任课老师协调课程等等。
唐植桐嗯嗯啊啊的附和着,虽然跟自己关系不大,但多了解一点并不是坏事。
“小唐同志啊,这次能争取到这么多社会实践名额,得谢谢你啊。”魏之桢很兴奋的跟唐植桐道谢,他坐在那個位置上,每年都有要求,社会实践要达到多少人、多少天,这回一下子就超额完成了。
“魏老师,您言重了,是颜处给机会,跟我关系不大,我已经感谢过他了。”唐植桐并不居功。
“呵呵,你有没有兴趣进学生会?”魏之桢向唐植桐伸出了橄榄枝。
“魏老师,谢谢您瞧得起,但这个还是算了吧,我现在还要时不时去单位,再加上不住校,恐怕精力方面顾不过来,可别耽误了学生会的事。”唐植桐连想都没想,直接婉拒。
学生会起源于五四运动,在学生中具有一定影响力,解放后这种学生组织保留了下来,组织一些学校活动,辅助学校做一些管理工作等,在老师和学生眼中还有几分薄面。
再下去二十年,学生会的职能就会偏向于管理学生,查个卫生、纪律什么,变成不讨学生喜的存在。
再往后,学生会人浮于事的情况将会更加严重,一套班子下来这个长、那个长挺多,但干事的不多,且官威、官腔十足,变成大学生眼里“自娱自乐”的一帮人。
“行,那你们班这次谁出面协调?”唐植桐没答应,魏之桢也不生气,人家马上就提级了,看不上这小庙很正常。
“我回去问问我们班长,看他有没有兴趣。”唐植桐是比较中意罗志平的,但只是建议,没有替他表态。
“行。”魏之桢点头应下,没有说额外照顾有线系593班的话,但这是应有之义,也是心照不宣的,没必要宣之于口。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新街口外大街,听着功德林传来的号子声,拐向学院南路,回邮电学院。
邮电学院的东边是北师,北师的东边就是功德林,来来往往路过时,经常能听到号子声。
功德林名气不小,但外地人知道在哪的不多。
功德林一开始是个寺庙,光绪的时候改为劳改场所,让犯人在牢中学习技艺,名曰“习艺所”。
这可能就是“劳改所”的由来。
满清灭亡后,功德林一度被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接管,成为了真正的监狱,关押了很多进步人士。
解放后,这里依旧是监狱,关押、改造大批被运输大队长放弃的高级将领及部分伪满官员。
上面定的调子,是对这帮人采取感化教育。
感化教育的效果很明显,前阵子批准了特赦,但要等到12月才会公布名单,将第一批放出来,剩下的接着在里面接受教育。
虽然是监狱,但由于被关押的人员特殊,伙食还是不错的,在接下来的两年中,供应十分紧张,管教都浮肿了,却把千里迢迢打来的黄羊分给这帮人吃。这是顽固分子黄维自己说的。
回到学院,唐植桐先凑合着吃了一顿午饭,然后找到罗志平,两人点上烟,才将社会实践的事情告诉他。
“班长,现在咱们班需要出个人跟后勤处的魏科长对接一下,我向他推荐了你,你愿意干这活吗?”唐植桐问道。
“唉吆,那可太好了!”罗志平一听,就兴奋了,不过两秒钟过后,又寻思过来,反问道:“我干这个,唐老师做什么?不太合适吧?”
“嘿嘿,实话告诉你,我就没打算参加社会实践,到时候可别把我算进去。”唐植桐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也许是从小到大没有体验过发号施令的感觉,现在特别沉迷其中,是个追求进步的好材料。
“成,唐老师放心,这事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感谢唐老师给机会。”罗志平又兴奋起来,忙不迭的跟唐植桐道谢。
“瞧你说的,太客气。前阵子我去市局,苏处可说了,咱市局就咱俩过来委培,让咱俩相互多照顾。”唐植桐给罗志平挤挤眼,说道。
“嘿嘿,实不相瞒,那是我姑父。”话说到这个地步,罗志平也就没藏着掖着,说出了自己与苏处的关系。
“嚯,那这关系够铁的,咱可得好好干,不能给苏处丢脸。”唐植桐装作第一次听说,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说着场面上的话。
“唐老师放心,我一定努力,不负众望!”罗志平斗志昂扬的表态道。
唐植桐觉得罗志平做这个班长还不赖,他喜欢这种感觉,自己也不愿多费心,以后可以将生活委员的活也慢慢交给他嘛。
罗志平朝气蓬勃、充满干劲,跟唐植桐抽完烟,直接去后勤找魏之桢。
唐植桐看着罗志平的身影笑笑,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不过这样也好,各种岗位能先优着自己班级挑。
今天在跟煤场负责人沟通的时候,唐植桐可是听见了,虽然“温暖月”按计划是从下个月1号开启,但要事先去一批同学熟悉流程,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实行“老带新”,不能给煤场耽误事,要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否则煤场会跟颜处反应,做出对应的处罚等等。
下午上课,罗志平迟到了,上课的时候一反常态,先跟几位舍友确定是否参加,因为委培的缘故,这方面他比较自觉。当听到有报社跟进报道后,路坚等委培生都比较意动,这可是四九城的报社啊!
而且还能在四九城最重要的一个区里走街串巷,他们都很意动,简单商量一下,决定参加这次实践。
课后,罗志平第一时间宣布有线系593班的同学回教室开会。
唐植桐本来想下课就撤,但班长发话了,自然要给点面子。
“大家期盼的社会实践机会来了,首先让我们感谢唐老师为大家争取到的机会!”罗志平上来就把唐植桐给拽了出来,也不知道魏之桢给他说了啥。
普通人都是盲从的,罗志平一鼓掌,尽管还不明内情,大家却跟着拍起了手。
唐植桐那叫一个无奈,想低调都低调不了,只能站起身来,抬手往下压了压。
待同学们安静下来后,说道:“这事得感谢咱学院后勤处,我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我上午跟着后勤处的老师跑了一趟,这次实践得来不易,而且工作很辛苦,希望大家能尽职尽责的完成,下面请班长做统一部署。”
听唐植桐这么说,罗志平非常高兴,把跟魏之桢商量出来的时间安排公布了出来。
星期五下午全体停课,去熟悉流程,这半天是没有费用拿的。
接下来,罗志平点名,先说岗位,然后将安排到这个岗位的同学名字都点了出来。
当然,这份名单里面没有唐植桐。
唐植桐坐在下面听着罗志平的安排,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罗志平似乎有意对某位女同学进行了特殊安排,坐办公室开单子,全班就这么一位。
唐植桐以过来人的身份目光看,这是对人家有意思啊,而且这位女同学看向罗志平的目光里饱含柔情,这就有点意思了。
大学里有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只是没那么多。
一方面是囊中羞涩,另一方面是毕业后的分配问题。
唐植桐觉得第二点所占比重更大一些。
眼下大学生是包分配的,学校根据各地需求进行分配,个人意愿起不到决定作用。
一旦恋人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再想调动到一起,那比登天还难。
尽管如此,依旧有些情比金坚的情侣,领了证、结了婚,过起了一年聚两次的家庭生活。
有些人自然是受不了的,所以即便谈了恋爱,也会在分配工作后分手。
明明是自己为了个人,却偏偏把责任都推到父母头上,美名其曰:父母阻挠。
呸!
唐植桐是挺看好这一对的,女同学是工人家庭出身,罗志平也差不多,两人之间不存在身份差异。
可不能小瞧这个身份差异,千年来的“门当户对”观念深入人心。
无论任何时代,凡是不听的,绝大部分都会在这上面栽跟头,铁一般的事实会毫不留情的教育嘴硬的人。
攀高枝是改变阶层的捷径,但这玩意不好把握,要么长相出众,要么会舔,独立人格就甭想了,出轨寻欢不让在后面推就不错了。
至于典型代表嘛,男的、女的都有,都挺有名的。
普通人就别琢磨这些了,什么跟大明星、霸道总裁结缘,压根就不可能的。
器大活好的最多跟你玩个一指禅,什么大明星、总裁看上普通人?那得多眼瞎啊?
但罗志平就不同了,他有苏处的关系在,只要两人一确定关系,那女同学是极有可能留在四九城的。
到时候,两口子都是邮电口的人,绝对是普通人羡慕的对象。
等以后孩子、孙子一接班,想想就美。
只要不被作为典型树成“两代人、三代人的坚守与传承”,能妥妥的安稳百年。
班会开完,同学们还在兴奋,唐植桐则悄然离去。
因为要为过冬备下足够的木柴,唐植桐今儿继续跟小王同学请假,理由当然是去莫须有的朋友那边买柴。
一次都没在别人面前展现过买柴,家里却有那么多,总有些说不过去。
唐植桐这次选择将柴绑在自行车上,堂而皇之的从水站那边走过,还特意跟朱大爷打了个招呼。
有些事,半真半假起来才更容易迷惑人。
回到家,码好柈子,将炉子引燃,唐植桐从正屋拿了个双耳的铸铁锅,打算炒松子。
经过多日的晾晒,松子已经晒好,正好趁不忙,把松子炒一些出来给椿树胡同送过去,老在这边放着也不是事。
在安东的时候,唐植桐曾专门请教过唐钢,松子该如何加工。
唐钢详细的给小老弟讲了几种常见的做法。
第一种是干炒,松子直接下锅,不断翻炒,直至松子变色并发出噼啪声,这时味道也传出来了,盛出摊开凉透即可食用;
第二种是用黄沙炒,将黄沙放入锅内炒干、炒烫后倒入糖水炒匀,当糖烟刚一冒出就放入松子用中小火不停翻炒,大约5-10分钟,待松仁呈现黄色,即可出锅,筛净沙子放晾即可食用;
第三种是先泡后蒸再通风风干,最后小火干炒,有点类似第一种。
三百多斤的松子好不容易晒干了,唐植桐肯定不会选择第三种。
第二种又是用糖、又是用沙的,唐植桐嫌费时,也弃之不用,最终选择第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