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下的阴气团中有一个老鬼。
那老鬼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衣着打扮很是考究，绫罗绸缎、满头珠翠，气度也算雍容。
生前应该是一位老夫人。
更重要的是，老鬼的长相让小羽感觉十分眼熟。
起初她还不敢相认，听到老鬼左手捂着老腰，右手指着王家叫骂，终于确定对方果然是几个月前死掉的王家老院君。
“咦，你是.小凤仙？你怎么在天上飞？”
老妇人听到叫喊，本能躲闪了一下——缩到墙角根，身体融入砖墙缝隙内。
接着她发现叫声有点耳熟，又探出头小心翼翼查看，就见小羽从天上缓缓落下。
“我会轻功，您老生前不是见过吗？我还带你过桥呢！”
小羽来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她一番。
“老院君，您一下子年轻了至少二十岁，我先前看到了都不敢认。”
老夫人从墙角走出来，也打量小羽，惊道：“小凤仙，你怎么也死了？我听说你斩妖杀神，还灭了拐子山八大鬼王、数百鬼将、几十万阴兵，威震阴间呢谁杀了你？”
“我没死，只是最近练功太疲惫，灵魂不稳，走了魂。”小羽笑道。
“走魂？哪有像你这样走魂的。”老夫人表情既是古怪又是怀疑。
“您老见过走魂？”小羽问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正常走魂，人都迷迷糊糊，像个傻子。前几天南河村洪家的娃子，还走魂到我家，我留他住了两天，才被他妈妈喊回去。”
小羽道：“我终究是仙武高手，能斩妖杀神，能灭拐子山鬼王.老院君莫不是住在福地里，洪家娃子走魂去了你的福地？”
老夫人脸上有自得之色，笑道：“我王家家有余庆，老身生前也略有薄德，修了一座阴宅，算不上什么福地。”
“老院君阴宅在何处？改天我得空了，去阴间拜访您老人家如何？”小羽问道。
老夫人闻言，笑容越发灿烂，点头道：“你年纪虽幼，如今却是大德之人，能记得生前交情，来探望老身，老身欢喜都来不及。
我住在西郊王家庄边上的一座荒山上。
荒山没名，你到了王家庄，找人问一声‘王员外埋妻之地’，就知道了方位。”
小羽记住了位置，又问道：“老院君今个儿怎么回来了？是思念家人了？”
“我倒是有点想念翠儿，可一想到家里还有聂氏和张氏，就不乐意回来了。
我今个儿回来其实不止是今晚，我已经回来三次了，老头子的仙宝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说到这儿，老夫人开始上下打量小羽，眼睛越来越亮，“今晚遇到小凤仙你，或许是我王家的造化！
小凤仙，既然你没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向我家老大传句话？”
“传什么话？”小羽问道。
老夫人鬼脸阴沉，变得森冷可怖，“聂氏买通了隔壁街的崔大夫，在翠儿的安胎药里做了手脚。”
“啊，聂大姐要害翠儿姐？为什么？”小羽既惊且疑。
“翠儿怀了孕，你晓得不？是个男胎。聂氏眼皮子浅薄，心又歹毒，担心翠儿儿子跟她丈夫争家产，就要害他性命。”老院君恨声道。
小羽皱眉道：“可是王处士已经分家。王处士知晓翠儿姐怀了男胎，估计也是担心家产问题弄得兄弟不和。
自己还没死，已提前将家产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你这么想是正常的，可她不是个好人，不会跟你一样想。”老院君哀叹道：“我王家家门不幸啊，竟让这么个毒妇成了当家主母。”
小羽想不通，聂氏她也见过，打过交道，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啊！
不说其它，有胡掌柜案例在前，她怎么敢？
“老院君没回家，怎么知道聂大姐要害翠儿姐？”她疑惑道。
老院君道：“我家老员外为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如今我的阴宅和王家‘运脉’相连。家里有败福运的事发生，我心中慌里慌张，很是不安。
后来有阴司鬼神到我阴宅，告诉了我聂氏正在干的事。”
老院君并非葬在王家祖坟。
王家在王处士这一代发迹。
上一辈的家境甚至称得上贫寒，其祖辈自然没有好地方安葬。
等老院君过世，王处士才另外买了一块荒山用来安葬老伴，将来他自己也会埋葬在荒山上。
那块荒山风水很好，成了王家“聚运之地”。
故而王家气运有所波动，老院君立即有所感应。
“是哪位鬼神找你？他当时怎么说的？”小羽认为鬼神提醒才是关键。
而鬼神主动提醒老院君王家之变，八成和托生到翠儿姐肚子里的“贵人”有关。
“他敲我阴宅大门，等我开门，他说‘你儿媳聂氏，要在安胎药中下毒，毒害王薛氏腹中贵人’。
说完便告辞离开，我都来不及询问他的身份和来历。”老院君道。
小羽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明早我便告诉王大哥.”
顿了顿，她又迟疑道：“只跟王大哥一个人说？”
老院君无奈道：“聂氏是他媳妇，如今又分了家，他不自己处置，让老公公怎么办？还是说让钰儿（老二王守义的小名）去管大嫂？
仁儿（老大王守仁）媳妇恶毒，钰儿媳妇也不是个好人。
她们两个似乎联合起来要害翠儿。”
“啊，连张大姐也参与了？张家有万贯家私，她图什么？”小羽惊道。
老院君懊悔道：“两个媳妇都不贤不孝，王家家门不幸，还有什么好说的？
也怪我们自己。
当初选中仁儿媳妇，是仁儿自己看中聂氏好颜色；钰儿娶张氏，怪我，我被蔡媒婆说动，看中张家有万贯家财，却只张氏一个姑娘。
对这两房媳妇，我家老先生其实都不赞同，只是拗不过仁儿和我。
娶妻不娶贤，反而贪财贪色，落到今天地步，是我们活该。”
小羽都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我常听人说，亡人可以给家人托梦，老院君试过吗？”
老院君指着王家后院墙，“我不就是准备进去托梦给老大？”
“托梦一定要面对面？”小羽问道。
老院君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有鬼神手段高明，可我必须看到老大。”
“咯咯咯~~~”远方传来了鸡鸣声，小羽和老院君都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老院君道：“鸡鸣天亮，我得立即出城，小凤仙，你也快回去吧。”
小羽道：“奇怪，听到鸡鸣，我心里立即有些不安。”
“阴魂不能出现在日头下，鸡鸣响，天光亮，感觉不安是应该的。”
老院君一边说，一边往酱油巷外面走，眨眼便没了踪影。
小羽纵身一跃，进入风中，不一会儿飘到迎祥府，回到第二羽府。
她看到了自己，也看到自己头顶有一条缝。
她顺从自己的本能，往缝里一跳，强烈的充实和安心，伴随疲惫席卷全身。
“主人，你回来了。”小强守在她肉体边上，见到她回归，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刚才听到鸡鸣，俺还担心你迷失了。
还在纠结要不要立马去闲云观，找那个王八蛋老道士为你叫魂。”
“你也是鬼，似乎没我跑得快。本打算带你一起出去，你却跟不上我。”
小羽揉了揉眼睛，心里对柔软床铺的渴望，从未像此刻这么强烈。
“你哪里是跑得快，你不会当鬼，一出门便被风刮走了。
若非阴蚕纱衣服护体，你神魂八成要受重伤。”小强叫道。
“阴蚕纱”小羽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绿袄子，恍然大悟道：“先前我出门，穿的不是袄子，是阴蚕纱褂子。”
小强道：“这不奇怪，阴蚕纱本就是给阴神穿的。你虽不是阴神，却阴魂出窍了，自然也要带走阴蚕纱衣服。”
小羽将自己偷窥劳神仙练功的事说了一遍，又问道：“你修炼过鬼魂潜行之术，能否悄无声息潜入劳府？”
当日福王赠送了八门鬼修之法给她，其中两门遁法、一门敛息潜行之法，她练不了，只能小强修炼。
她还将自己的“反千里眼潜行秘术”掺杂其中，一起教给了小强。
小强摇头道：“主人，你的潜行之术比俺高明多了，你都被发现，俺更不顶用。”
它和主人不一样。
主人得到什么功法，基本上一学就会、一练就精.甚至没有功法秘籍，也能自己推衍，牛掰得一塌糊涂。
它却是个正常狗子，纵然有佛头智慧
刚想到佛头智慧，佛头智慧便被触动，小强若有所思道：“主人，俺觉得你不可能偷到劳神仙的佛家功法。
你偷看了好半响，劳神仙一直没发现。
结果他刚打算指点画堂少女密宗双修要诀，立即感应到有人偷窥，还精准找到你.你当时可有心情激动，露出破绽？”
“我一句秘诀都没听到，激动个啥。”小羽道。
“这就对了，他察觉到你，并非自己发现你，而是佛家奥秘即将泄露，触动了禅机。
无论你手段多高明，只要引发佛门神通秘法外泄，都会让劳神仙心有所感。”小强语气肯定道。
小羽隐约感觉狗子触摸到了真相。
五雷正法外泄，能让天庭刘天君心血来潮。
佛教八成也有类似手段唉，这个见鬼的世界，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太严密了，完全不给后来者山寨模仿、原始积累、产业升级、彻底超越的机会。
“我感觉劳神仙很快就会大规模改造长春武馆。哪怕由道入佛，他依旧需要炉鼎。”小羽道。
小强疑惑道：“你学劳神仙的双修法干啥？难道要学劳神仙养男宠？”
“愚蠢！所谓双修法，本质上是天仙法中取坎填离、水火相济、龙虎交泰的简化。
相当于一门功法拆开来让两个人练，故而有‘双修’之说。”
小强狗脸迷茫，“主人，你懂天仙法？”
“我不懂具体的修炼口诀，大概过程却是知道的。”
小羽沉吟道：“以天仙法修炼不朽金丹，需要同时修一口至阴之气和一口至阳之气，阴阳二气不仅齐头并进，还要打磨到极致。
然后同样质量、同样数量的阴阳二气融合，逆反‘一生二’、‘太极化两仪’的过程，修出一粒‘太极金丹’。
有人天资不足，只能修炼一口至阴之气，欠缺一口‘阳气’；有人欠缺一口‘阴气’；有蠢货什么都缺，于是有了采阴补阳、采阳补阴。
我的《太极长春功》，就是根据劳神仙道家采补术逆推而来。
也因此，《太极长春功》是最正统的太乙玄门功法，而非采补邪术。
修炼采补术的人天资不足，或者想走捷径，将一门完整的取坎填离结丹之法分成男女双修。
我得到双修法，等于得到结丹之法。
之于佛教密宗的双修.”
小羽有些不太确定了。
道家双修法是拆开一法让二人双修，可佛教不修金丹
劳神仙那套瑜伽术，至少动作她完整记下。
投入“大灭爸”后，“劳神仙灭杀之法”推衍加快了些。
从现有的推衍结果看，那套瑜伽术似乎能通过性，来提升生命本源。
不晓得密宗双修法能不能“双修之法化为一法”。
即便不能，至少可以加快劳神仙灭杀之法的推衍。
连道祖都允许她杀劳神仙，劳神仙取死有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