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小羽答应得十分痛快,可今天大清早来到王家门口,她却纠结起来。
她一个外人,单独找到王公子,跟他说:你老婆要谋害你后妈太难堪,太难为情——不是她难堪,是王公子必定极为难堪,极为难为情。
“唉,我真蠢!”小羽猛地一拍额头,“我单知道为老院君传话,却忘了可以在当晚,便将王公子偷出来,让老院君单独跟他说话。”
以她如今的身手,当个女采花大盗,将男子从梦中偷出家门,非常简单。
只要不偷王处士,应该不会触动莲花法界可能惊醒王处士,但无所谓,她又不是真的采花大盗。
可她当时没想到,如今已由不得她退缩。
她隐匿行踪,悄悄翻墙来到王处士小院,
“王处士,王处士,醒了吗?”
“吱呀~~~”
房门打开,王处士披着棉袄走出来,一脸疑惑道:“你大清早找我干什么?”
小羽快速将昨晚走魂,偶遇老院君的事说了一遍。
“君如她没去投胎,还在阴宅里等我”
王处士好一阵恍惚,双眼都湿润起来。
“她该早点给我托梦,早知道她还在,我早搬到山上去了。”
小羽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心里忽然后悔起来:难怪老院君只说找大儿子,压根没提找王处士的事。
她八成不希望王处士在死前知道自己灵魂犹在。
她死前最后的心愿,是安排翠儿姐照顾自家老丈夫,显然是希望他快快乐乐、安度晚年。
“老院君并不想见你。”小羽越发后悔自己昨晚犯了蠢。
没有昨晚的蠢,就不会有刚刚的蠢。
没有刚刚的蠢,她现在不用绞尽脑汁讲一个善良的谎话。
王处士怔了怔,“为什么不想见我?”
小羽道:“你想一想,她为何死前留遗言,一定要翠儿姐照顾你。
人鬼殊途。
对亡人最好的纪念,就是让自己过得好,让亡人放心。
作为活人,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十年,十几年,二十几年?
可将来成为亡人,你的时间几乎是无限的。”
王处士抹去眼角湿润,表情奇怪道:“莫非君如让你去找老大,你觉得跟他见面太尴尬,才来找我?”
小羽长舒一口气,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王处士沉吟道:“老大跟你并不熟,你却能照顾他的感受,避免让他陷入极度难堪的境地。
我是他父亲,更应该照顾他的脸面.唉,他只是庸人之姿,虽无大恶,却也无才无德,亦无容人容己的胸襟。
对你我而言,聂氏之事只是一时之事,对他很可能是个迈不过去的坎。”
小羽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不如我叮嘱翠儿姐一句,让她不要喝药。
等到晚上,我去一趟南河村,让老妇人托梦给王大哥。
嗯,我将他偷偷搬到屋外,保证他毫无所觉。”
王处士摇头道:“为我王家的事,已劳烦你奔波了一回,怎敢再扰烦你?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等会找老大详谈。”
小羽道:“我去看看翠儿姐,跟她说聂大姐的事,叫她警醒些。”
“嗯,你去吧。”王处士点头。
和王处士一样,翠儿被突然跳出来的小羽吓了一大跳。
不过听她说了聂氏的事,翠儿脸上并无震惊和激怒之色。
“其实我早知道大娘要害我。”
“你早知道?怎么知道的?”这下反而轮到小羽惊讶了。
“二娘跟我说的。”翠儿又给出一个让她更加惊讶的答案。
“二娘子她不是大娘子的同伙吗,她怎么跟你说——她怎么说的?”
小羽被弄糊涂了。
翠儿摸了摸依旧不太明显的肚子,反问道:“你跟闵神医学了一段时间,医术如何?可知道孕妇何时该喝安胎药?”
小羽用心之灵眼探查她体内的气有“病气”,阴阳五行之气不平衡,和胎儿有关。
“你之前摔了一跤?”她问道。
这下轮到翠儿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确摔了一跤,所以需要喝安胎药。”
“摔跤不是意外?”小羽又问。
翠儿点了点头,苦涩道:“大娘一边走路,一边回头跟人说话,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在她撞我前,二娘已悄悄跟我说,大娘担心我儿子分走家产,要叫我流产。
她让我一定要小心。”
小羽道:“看来二娘子还没失去理智。”
翠儿低着脑袋,闷声道:“我向二娘发誓,纵然将来老爷真的重分家产,我也将我儿子的那一份交给她,她一家独得三分之二。”
“呃,至于吗?”
小羽表情有些扭曲,心里完全无法理解,“你儿子是贵人啊!
即便真的贪财,也可以放长线钓大鱼。
现在巴结你们母子,等老三长大,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也比如今丧良心挣的多。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们往日里也不笨,怎么就不明白?”
翠儿叹了口气,道:“贵人什么的,能唬别人一时,时间久了,反而更遭嫉恨。
现在我这个当娘的,都开始不相信‘贵人之说’。
真要是贵人,哪能怀胎两个多月,便经历这么多磨难?!”
——似乎不是“贵人”本身出了问题,是你肚子里的“贵人”太过不详。
小羽心里嘀咕。
先前老道士说翠儿母子劫难不少、甚至有一尸两命之厄时,她还有些疑惑。
不明白莲花法界保护中,什么妖邪能伤到他们。
现在老道士的推算全应验了。
外邪易挡,“家妖”难防!
翠儿又道:“不过,二娘应该有些善心,是个好人,她没逼我发誓。
她跟我说了大娘的打算,我心里害怕。
发誓是因为我真的不想跟她们争,也希望二娘能站在我这边,帮我防备大娘。
她要拿到我儿子那一份,至少得让我儿子生下来,然后活着长大。
她也的确给了我八条好建议。”
“哪八条?”小羽问道。
“第一,无正事,不可擅进大娘的院子;第二,饮食不乱用;第三,家僮小厮,不得假以颜色、闲谈玩耍,以免叫人败我名声;第四,登楼上梯,汤火之旁,切宜保重;第五,纵有病患,不可妄服药饵;第六,夜晚不可擅自出入;第七,若生下孩子,寸步不可离身,直待长大成人。
第八,遇到心疑之事,且二娘在场,应立即叫破,她会与我唱双簧,我若有话,她必和我争执,既避了事,又不惹人嫌疑。”
“唉,二娘子嫁到王家,真有些屈才,她至少该去王爷家。”
小羽原本还有几分心理上的优越感,打算教翠儿姐几招从前世电视剧中学到的“先进经验”,不求杀敌,只求自保。
但她给出的建议,也不过是“张八条”中的两三条,比如,别乱吃药,别去危险的地方。
——奇怪,张氏明明只普通财主家的姑娘,不是什么“宫斗专业户”出身,现在年纪又小,怎么比她这个看过多部“宅斗剧”的穿越者还厉害?
张家有钱,也只是从张氏老爹“张一撮”开始。
且王家是积善之家,原本不需要宅斗。
张氏这种“潜龙”,是怎么从浅水池子里养出来的?
翠儿道:“我不晓得王爷家是什么情况,最近王家真有些不安宁。
刚开始时,前院有个叫‘聪儿’的家僮,过去和我没啥交情,突然隔三差五给我送吃的,还对我笑嘻嘻。
二娘子说大娘子在用‘美男计’。
聪儿和你差不多大,长得乖巧,我年纪轻,必然把持不住,跟聪儿交往过密。
出了丑事最好,哪怕没惹出丑事,也能传出风声,坏我名节。
等我完全不理睬聪儿,大娘子又派丫鬟送了几次吃食,我不吃。
她大概恼了,撞了我一下。
不过安胎药是崔大夫开的,我真没想到.唉,防不胜防。”
小羽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睁开眼,道:“翠儿姐,你稍等片刻。”
“锵!”巧实剑出鞘,弹飞到半空,她纵身一跃,顺手握住剑柄。
接着,她身剑合一,剑随心动,身随剑走,心之所动,剑之所指。
“唰唰唰~~~”
没有使用任何秘术,她动作快到极点,很快便不见了她和剑的踪影,只能看到一团雪球在小小院子里上下跳动。
突然,剑光组成的雪球骤然消失不见,小羽长身玉立,利剑已然归鞘。
她轻轻一跳,离地二尺,凌空滑翔,径直回到堂屋。
“好了,咱们继续。”
翠儿有点莫名其妙,“你刚在做什么?”
“听到小小一个王家,后宅女人间就这么多糟心事,心情郁结难消,要挥剑斩烦絮。”小羽给自己倒了杯过夜凉茶,仰头一饮而尽,光洁如玉的俏脸上,再次绽放洒脱的笑容。
翠儿定定看了她许久,叹道:“你可真让人羡慕。”
小羽笑道:“光羡慕有什么用?不如立即行动。
若有我百分之一的功力,后宅阴私之事,再也无法困扰你。”
她不仅没吹牛,反而有些保守了。
现在她领悟了两百多种剑意,百分之一的功力.内力是少了点,但剑法剑意放在天门镇武者中,绝对是拔尖水平。
翠儿低头了看眼小肚子,道:“我现在怀孕了,怎么练武?
其实后宅女人间的关系也很单纯,无非为了利。
后宅中的‘利’,一定比江湖上的‘利’,要简单许多。”
“练武不是为了混江湖,练武.至少可以保胎!”小羽道。
翠儿先眼睛一亮,又忐忑道:“容易不?我资质鲁钝,太难太复杂的,我练不会。”
“让我想一想.”
小羽仔细用心之灵眼感知翠儿母子之间气的流动。
大量仙武经验投入鲲鹏智慧,灵感如同扔进炉子里的爆米花,“噼里啪啦”喷薄而出。
翠儿等了大概一个时辰。
期间她洗簌完毕,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见小羽还是闭目沉思,她又回床榻上小眯了一会儿。
“翠儿姐,我为你创造了一门《孕妇功》,你练不练?”
说完她又立即补充一句,“如果你嫌《孕妇功》不好听,也可以称之为《仙母圣胎双修大法》。”
翠儿坐起身,一脸迷糊,“仙母圣胎.还是叫《孕妇功》吧,这是什么功?”
“顾名思义,《仙母圣胎双修大法》是一门双修功法,你可了解双修法?”
翠儿皱起眉头,“是劳神仙修炼的那种?听说你也练了,长春功中的雄龙功。”
小羽笑道:“劳神仙的长春功是双修术,我的《孕妇功》也是双修法,但并非双修就一定要男女那啥。
双修就是两个人合练一门法,一法拆成二,一人练其中的一半,最后再二法归一。”
她指着翠儿小腹,道:“你和胎儿气机相连、气血相通,甚至在生下他之前,连气运、命数都有一定程度的共享。
你们的结合,远比男女之间的卯榫结合更严密,更本源。”
“卯榫结合.”翠儿一听就懂,懂了自然满脸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