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钦点头。
守云道长亦是心思活络之辈,心绪流转间便已知晓对方已要摊牌,当下亦不再客套,面色肃穆地出言道。
“师侄,院中之异我与前辈已然察觉,望速速坦白,莫要折辱玄心法师声名。”
“折辱?”
慧真忽的双手掩面,癫狂大笑,血泪顺着指缝滴答落下,无边血气霎时弥漫身周,一袭袈裟亦变得殷红刺眼,整个人状若邪魔,哪还有半分得道高僧之模样。
少顷,待其将手放下时,只见扭曲的面容上,原先悲天悯人满是慈悲的眸子已然漆黑如墨,阴鸷地盯着李钦,尖锐刺耳,好似野兽嘶吼。
“除魔卫道……好个除魔卫道!”
话落,未等众人回话,只见其忽的探出双手,指节弯曲,好似鬼爪般朝李钦攻去,于电光石火间便已至李钦身前。
然而,李钦早就防备着他,当下不过随手一拨,慧真的攻势便如泥牛入海般,消融于无形。
随即一拳轰出,威势滔天的猛虎异象霎时便将其吞噬,肆意撕咬。
不过几息间,慧真便筋骨尽碎,咳血不停,若非心口留有一缕灵气吊着,只怕已然生死道消。
守云道长虽于院外时,便已预料此行不善,但此刻瞧见其果真出手,以如此疯魔姿态袭击李钦,依旧痛心疾首地怒喝道。
“慧真!你佛心天生,怎可堕落至此,若玄心法师泉下有灵,当如何看待于你!”
虽已知晓李钦修为远非自个儿可望其项背,但如今被其老叟戏孩童般随手镇压,慧真不由癫狂更盛,狂笑不止,鲜血泉涌般从其口中喷出。
而后,并未答复守云道长之语,而是缓缓说道。
“咳……自当年苟且求活,师父以命相搏之景始终压抑吾心,于此,小僧定居于此荒无人烟之地,日夜苦修,不敢懈怠,便是期盼有朝一日能替师父报仇!”
话落,他猛地啐出一口血沫,面色似是自嘲又似是憎恶,古怪至极却语气狠恶道。
“尔等皆称小僧根骨上佳,但为何吾苦修数十载,依旧进境不如吾意?”
“所幸……往昔师父曾镇压邪道妖人,得取一卷生灵血祭法,法中所言,以幼童精血为引,可使修为突飞猛进——小僧数十年间血祭幼童上百,修为大进,终是复仇有望。”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面色愤然,守云道长更是破口大骂。
“畜生!再报仇心切亦不是尔堕入邪道之理由!佛家怎地出了你这一祸害,怎可做出此等行径!”
他的性命乃是玄心法师所救,是以他比任何人都期盼慧真能继承其师父衣钵,弘扬佛法,成为一代高僧。
如今瞧见其自甘堕落,祸害苍生,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然而,守云道长这副模样慧真全然不理,依旧自顾说着,眉眼间竟带上些许嗤笑之色。
“祸害?若再许小僧血祭十数孩童,便可神功大成,届时,城外女鬼便不再是小僧敌手,而师父的仇,小僧亦可亲手报之……”
话落,慧真猛地面目狰狞,怒火中烧,朝着李钦狂吼道。
“是以,你为何要出现。”
“为何要将那女鬼诛灭。”
“为何不让小僧亲手报当年之仇!”
闻言,李钦不由摇头,似是怒其可恨,亦或是叹其可悲。
“法师已坠入魔道矣,即便在下并未出现,由法师将此寮镇压,又能如何?”
盯着慧真那漆黑如墨的双眸,李钦话语掷地有声。
“无非,法师成为新的鬼物罢了。”
此话似乎将慧真法师心中那唯一的执念击碎……亦或他早已知晓,只是不愿醒来。
霎时,只见他又哭又笑,癫狂骇人。
“小僧背弃信仰、甘愿入魔,如今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邪魔模样,到头来却全已成空,全已成空!”
见状,守云道长亦不知所言,唯有不停唉声叹气。
李钦不再多言,让守云道长看住慧真后,便同林妙妙朝血腥味源头寻去。
凭借过人五识,李钦瞬息便将源头定位至一间厢房。
走入其中,稍加探寻,便于靠墙木架后发现暗室一间。
推开暗室大门那刻,一股浓郁至极,好似晨间屠宰场般的冲天血气便朝外袭来。
踏入其中,饶是以李钦如今心境,亦不由愤怒不已——只见暗室内残肢遍地、枯骨横生,甚至仍能瞧见些许尚未腐烂的孩童躯干,四周石壁与地面早已在日积月累间,被无尽鲜血浸入其中,泛着黑红之色。
身旁的林妙妙更是怒气冲天,魂体激荡,怒斥道。
“人间炼狱,莫过于此!慧真妖僧实乃畜生矣!”
轩轩痴傻,不解此般景象昭示何事,但其能感受二人那不佳情绪,于此亦是情绪低落,手中拨浪鼓都不再拨弄。
向前走去,只见暗室正中,一座邪魅妖异,刻画无尽奇异铭文的莲台坐落其中,想来这便是慧真血祭之处。
就在此刻,似是听闻室内动静,角落黑暗中,一道惊惧至极的呜咽声响起。
“莫要杀我……莫要杀我……我给仙人送过豆腐脑,莫要杀我……”
听见此声,李钦与林妙妙不由眸中一亮——此地有幸存之人!
而后,觉察出此人声线竟耳熟至极,李钦不由开口问询。
“可是阿宝?”
话落,暗处之人一愣,而后忐忑不安却又满怀期盼地一步步挪出黑暗,直至确认来人是李钦时,方才嚎啕大哭道。
“先生……妙妙姐……阿宝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二位了……”
昨夜,他如往常般于家中静待父母归家。
忽的,听闻院中传来声响,正当其满怀欣喜地前去相迎时,才发现来人不是自个儿父母,而是一面容阴鸷,邪气凌然的和尚。
当下他便察觉不妙,欲要逃跑,但只见那和尚袖袍一挥,而后自己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便已身处这人间炼狱之地。
他到底不过幼学之年,遭此横祸怎能不惧?
如今死里逃生,终见脱困之望,自然欣喜欲狂,泪如泉涌。
走上前去,瞧见阿宝浑身除了染上些许污垢,并无伤痕,李钦方才放心。
“莫怕,待会先生便带你回家。”
闻言,阿宝连忙埋头,用衣袖擦拭泪花,喘着哭腔道。
“多……多谢先生!”
就在此刻,阿宝瞥见,一只拨浪鼓晃悠悠地伸到他的眼前,轻轻拨弄,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见状,阿宝不由一愣,抬头看去,只见李钦身旁,一身着锦衣,腰系美玉,头顶扎着两个羊角髻的孩童正满是关切地看着他,口中咿呀道。
“哥哥……不哭,给你玩……”
而后,又用小手抓住了他,似是想予其安定。
观其白森森的肤色,感受手中冰冷,阿宝知晓其应当是鬼物,但既然跟着先生,定无害人之心,倒也不惧怕,眼中不由露出感激神色。
伸手接过拨浪鼓,阿宝下意识晃动两下,耳中萦绕那清脆的咚咚声,阿宝紧张的心似乎也平静些许。
瞧见阿宝面色渐有血色,孩童这才笑逐颜开,拍起双掌,眨巴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乐呵道。
“哥哥开心,哥哥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