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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章 “神龙”出世 龙凤初相逢

    “满堂春”酒楼是兴安城内最大的一家酒楼,地处交通便利、来往行人众多的十字路口,生意十分兴隆。

    时近正午,“满堂春”酒楼生意忙了起来,客人越来越多,楼下早已满座,楼上雅座也没空几个座头了。

    楼上临街靠窗口的一张桌子上,还只坐了一位白衣书生,看年龄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玉面朱唇,剑眉朗目,鼻若悬胆,俊美不凡。他悠然自得地独自轻斟慢酌浅饮,在吵吵嚷嚷的酒楼上,犹如鹤立鸡群,格外醒目。

    可酒客们谁也没去留意他。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一位瘦小精干的店小二那活灵活现的“演说”。

    那店小二一只脚高踏在长凳上,一块满是油腻的白布巾斜搭在肩上,正在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唾沫四溅地说:“各位客官,不管您们是惊讶也好,是怀疑也罢,但这确确实实是千真万确的事,是……”

    “小二,你怎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是你亲眼看见的吗?”有人插话道。

    小二将胸脯拍得山响:“当然!这绝对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还能有假?”

    “小二,你且将你看到的、听到的,详细说来听听。”

    “这个……”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一位粗壮的中年大汉边说边掏出一块碎银仍在那小二面前的桌上。

    “是,是,是。多谢项爷。”店小二一边忙不迭地将银子塞进兜里,一边神秘地说:“大概是昨夜三更时分,我当时正起来小解。突听都庞岭深处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宛如天塌地裂,紧接着山尖子上猛然腾起一条全身碧绿的神龙,足有二三十丈长,两只龙睛好骇人哟,足有大桌面这么大,还射出两道绿光哩。那神龙在空中张牙舞爪、上下翻腾,足足折腾了一个更次,随听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那神龙就不见了。客官,您们想想,那都庞岭顶尖处离这儿少说也有五六十里吧,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得到、看得见,那神龙该有多大呀!”

    一众酒客都听得直瞪着眼睛,忘了吃喝,不时发出“哟!”“咿呀!”“啧啧!”的惊叹声。

    一酒客道:“小二,该不会是你瞎编出来的吧?”

    那店小二急得面红耳赤,指天赌咒发誓:“若……若是我瞎编,我……我天打雷劈!”

    有人接口道:“这事倒确实是真的。今天一大早,兴安镖局的总镖头赵老爷子就派出快马前去查看了,回报说山顶上有一棵足需五六人合抱粗的千年古松,竟被拦腰扫断了,且断面有如刀切般整齐,可见那神龙的厉害了。”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撸了撸胡须说:“神龙出世,天下必有大变。唉——不知主何吉凶。”

    一个商人装束的中年人道:“可不是吗?兄弟刚从西域那边过来,那边的蒙古人闹得可凶哩,眼看又要打大仗了。这神龙恰于此时出世,莫非是上天派遣来平定动乱的?”

    另一商人模样的接口道:“是呀,天下难得安静几年,刀兵一起,皇帝老儿今天征丁,明天派粮,遭殃的还是咱们老百姓呀。若是蒙古人打了进来,烧、杀、抢、掠,就更糟了。这神龙下凡,也许就是来帮咱老百姓消灾免难的呀。”

    花白胡子老者道:“目前虽是满人当政,但当今皇上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好的。这些年来,河清海晏,百姓也算安宁。但愿这神龙是来帮皇帝老儿打蒙古人的。”

    原来,在中国的西南边陲,此时正发生了准噶尔头人阿睦尔瓦齐叛乱。

    那准噶尔部原为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活动在伊犁河谷一带。

    蒙古族原分作三大部:一部与长城相近,叫做漠南蒙古,亦称内蒙古;内蒙古的北境叫做漠北喀尔喀蒙古,亦称外蒙古;这两部都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后裔。还有一部在西边,就是厄鲁特蒙古,乃是元太师脱欢及瓦剌汗也先的后裔。

    厄鲁特自分四部:一名和硕特部,一名准噶尔部,一名杜尔伯特部,一名土尔扈特部。

    早在明成祖永乐年间,厄鲁特各首领就接受了明朝廷的封爵。

    及至清朝初年,沙皇俄国的黑手伸入西疆以后,与准噶尔部上层反动势力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准噶尔头人噶尔丹借助沙俄势力,先后吞并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和土尔扈特部,势力渐盛,遂发动叛乱,割据称王。欺凌北疆,掠夺南疆,攻占青海,控制西藏。并以数万铁骑东越阿尔泰山,袭击蒙古草原,分别击破喀尔喀蒙古各部,进而侵入内蒙古。还扬言联合俄国,进攻京城。

    面对严重威胁,清廷决定平叛。先是康熙皇帝分别于康熙二十九年、三十五年、三十六年三度“御驾亲征”,虽削弱了叛军的凶焰,但没有彻底平息逆乱。经雍正,至乾隆,历数十年对其剿抚,均无建树,始为清廷心腹大患。

    在众人的惊讶、议论声中,只有那白衣书生一直未为所动,依然眼望窗外,浅斟慢饮,嘴边还不时浮现出一丝笑意。

    忽见从街上走来一位衣衫褴褛、身材瘦小的少年,年约十七八岁,头戴一顶破帽,蓬头垢面,肮脏得瞧不出本来面目。左肩挂着一个布袋,正是一个十足的小叫花。

    那小叫花走进店堂,旁若无人地直往楼上闯来。

    正在唾沫四溅的店小二眼见店堂里闯进花子来了,立即上前一拦,叱道:“滚!滚!快滚开些!”

    小叫花给店小二迎面拦住,不由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干什么?你拦住我干吗?”

    店小二挥手道:“你难道不长眼睛?咱们是开店的,不是施舍的,还不给我滚!”

    小叫花不但没有被唬住,还凶霸霸地伸手指着店小二的鼻尖,骂道:“哼!狗眼看人低,你当小爷没钱付?小爷到你们店来,是瞧得起你们。还不快让开!”

    那店小二差点被小叫花戳到鼻尖,不由勃然大怒,喝道:“什么?臭要饭的,你敢发横?”边说边照准小叫花一拳打去。

    小叫花一矮身从他腋下钻出,气呼呼地闯上楼来。怒目四扫,一眼看到独坐一桌的白衣书生,面上乍然掠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径直走到白衣书生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大声说:“小爷今天非要在你们这里吃喝不可。”

    那店小二转过身来,还待赶上动手。白衣书生抬手阻住他道:“伙计,别动粗,他要吃什么,算在我账上好了。”

    店小二瞧瞧白衣书生,躬身道:“既是客官如此吩咐,那就……”

    小叫花一拍桌子,发作道:“你道小爷穷,不配吃你们的饭菜?只怕你们店里的东西,还不合小爷的口味哩。小爷有的是金子,哪要人家请客?”小叫花口齿伶俐,边像炒豆似的说着,边伸手从布袋里掏出一大把金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这一大把金子,怕有一二十两,换上银子,少说也值得八百一千,就是满汉全席,也可摆上几十桌。

    那店小二愣瞪着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张口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店伙匆匆赶来,作好作歹地把这个店小二劝下楼去。一面拿着碗筷过来,恭声问小叫花要吃点什么?

    小叫花神气十足,缓缓收起金子,放入布袋,然后又把布袋搁在桌上,连正眼也没瞧店伙一眼,随口道:“你吩咐厨下,拣最拿手的菜送来就是。”

    店伙问道:“客官喝不喝酒?”

    “如果有陈年的花雕,就替我打两角来。”

    店伙见他十分在行,当下就吩咐下去。

    满楼酒客,见已无戏可看,遂又喝酒聊天,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只是仍有少部分人不时用好奇的眼光瞟一下小叫花。

    白衣书生想不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叫花身上竟然会有那么多的金子,尤其那对答如流的伶牙俐齿和咄咄逼人的不屑气势,令他惊奇不已。不知怎的,竟对这小叫花极有好感。

    小叫花吩咐完后,忽然回头冲着白衣书生一笑,道:“萍水相逢,这位兄台倒是个好人,如不嫌弃,一起喝一杯如何?”

    白衣书生见他开口一笑,露出两排晶晶发光的雪白细牙,整整齐齐,与他蓬头垢面的模样极不相称。

    小叫花被他怔怔地瞧得不好意思,不自然地用手抿了抿嘴。

    白衣书生见状方觉失态,忙拱手道:“兄台见招,敢不应允?只是小可方才已吃饱了,就用茶奉陪吧。”说着,端了端茶杯。

    小叫花眼珠一转,笑道:“这怎么行呢?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逢不易,就是吃饱了,再喝杯酒总可以吧?”

    不一会,酒菜已上桌。炒鳝背、炒虾腰、清蒸鲈鱼、清蒸腰肪、蟹粉海参、鸡蒂排翅、干贝鸡舌羹……一碟碟、一盘盘,琳琅满目,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看看都让人食指大动。

    小叫花替白衣书生和自己面前斟满了酒,举筹笑道:“小酒馆做出来的东西,不知口味如何?兄台尝尝看,请!”

    白衣书生瞧着满桌菜肴,不但从未吃过,简直连叫也叫不出名来。依言每样一尝,样样都鲜美可口。

    小叫花敢情极为好客,个性也豪爽大方,不住地替白衣书生夹菜劝酒,同时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两人边吃边谈,居然十分投契。

    白衣书生自幼在慈母督促之下,也读了不少诗书,文学也颇有根底。见小叫花谈吐风雅,学识渊博,竟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小叫花谈锋虽健,酒量却甚浅,吃菜也浅尝即止,只拣清淡的下筹。

    忽然,小叫花失声笑道:“我们谈了这么久,尚未请教兄台大名哩。”

    白衣书生笑道:“在下钮清。”

    小叫花陡然神情猛震,宛如受惊的小鹿般一蹦而起,惊喜地看着钮清,急促地说:“你……你是钮清?你真的就是钮清?”

    钮清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不由愕然道:“兄台难道认识在下?可在下……”

    忽见小叫花满脸欣悦之色,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里还蕴含着两眶晶莹欲滴的泪花,那是乍见久别重逢的亲友时才可能出现的激动的泪花、高兴的泪花、喜悦的泪花……

    小叫花亦猛然惊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坐了下去,一边端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借以平静一下激动的心情,一边掩饰道:“没……没什么。我有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名叫‘牛清’,适才听了钮兄的大名,一时误以为就是鄙友,倒叫钮兄见笑了。”

    钮清朗笑道:“‘牛’‘钮’谐音,也难怪兄台听错了。”他虽对小叫花比较牵强的解释仍未释疑,但对方不肯明说,他自然也不好过于追问。遂含笑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小叫花陡然没来由地脸上一阵羞红,好在他的脸上曾经过特殊的“修饰”,别人如不细看,也很难看出什么变化。

    良久,他始低声道:“我……我叫艾华,不知……不知你会不会记住。”声音有如蚊鸣,并且不自然地偷瞧了钮清一眼。

    钮清暗暗纳闷,怎的像个女孩子似的,当即拱手道:“原来是艾兄。在下有礼了!”

    此时,艾华已基本回复常态,赶紧还礼道:“钮兄多礼了,在下愧不敢当。”稍顿又道:“在下交浅言深,敢问钮兄从何处而来?欲去往何方?”

    去往何方?钮清不禁茫然了。是呀,等待他去做的事情太多了,却不知从何做起。寻父——往何处去寻?振兴“天龙”——不知“天龙盟”还存不存在?若果真如师父预言那样已经解体,又到何方去寻找“天龙盟”旧众?报仇——除了知道一个“楚南侠”楚天齐之外,其他的亦茫无所知。

    对!既然其他的事情一时无从下手,就先去找楚老贼算账,正好拿楚老贼的人头回家去祭奠母亲、福伯的在天之灵。同时,还可去看一看“潜龙谷”的小伙伴和乡亲们。

    其实,在他心底深处,他仍渴望见到一直难以忘怀的花姑,哪怕她已嫁作他人之妇。

    主意既定,遂坦然道:“在下欲先往湘南一行。不知艾兄行踪何往?”

    艾华刚道了声:“我……”却赶紧一顿住口,低着头一个劲地喝酒吃菜。

    钮清一怔,随即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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