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华在那山洞中窥见了钮清与黎玉的丑态,不由又羞又气,哭叫着狂奔而去。
她脑中一片混乱,漫无目的地在大山中奔跑,直到天色大明,终于跑累了,始缓缓放慢步子,在山中东游四荡地漫步。
突见迎面走来一位秃顶老者和一位黄面大汉。
秃顶老者一见艾华痴痴迷迷、凄凄惶惶的样子,不由惊“噫”一声道:“这姑娘玉面含煞、心神不宁,敢莫是失心疯了?”
艾华正处于对钮清又恼又恨的痴迷状态,心情十分恶劣。此时的她,犹如一座火药库,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一闻秃顶老者之言,犹如一点火星,火药顿时爆炸起来,怒叱道:“姑娘有没有失心疯,干你何事?滚开!”“呼”地一掌击出,竟隐含无铸罡劲。
秃顶老者见状,又惊“噫”一声,忙飘身闪开,未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竟具如此功力。
秃顶老者身后的黄面大汉亦似吃了火药,见状怒哼道:“好个蛮不讲理的丫头。”双掌一圈,迎着艾华的掌力撞去。
“轰”地一声大响,罡风四溢,沙石纷飞,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后退了三大步。
艾华见有人竟敢拦她去路,不由更加气恼,心神更加迷乱,厉声嘶叫道:“好呀,你这没良心的,无情无义的骗子、流氓,姑娘和你拼了。”“唰”地宝剑出鞘,闪电般欺身而上。
敢情她将这黄面大汉当成了钮清,一腔怨恨全部冲对方发泄了出来。
那黄面大汉亦似受了满腔委屈,气恨难消,也正好借机发作出来,在怒吼声中挥刀迎上。
刀光霍霍,剑影飞腾。
“铮……铮铮……”剑鸣震耳,火光飞射, 但见千万道电芒急旋,无数幻影乍隐乍现,风雷俱发。
分不出人影,看不清招式,时而只见光芒不见人影,时而急射狂旋。好一场凶猛绝伦武林罕见的狠拼,直令人惊心动魄、头晕目眩。
九照面十盘旋,双方各出二十招以上,不时传出令人心魄下沉的刀剑铮鸣声,冲撞的范围竟达十丈方圆。
三十招后,招式渐慢,人影已可分辨,双方激烈凶狠的死拼快过去了,将进入拼内力的凶险搏斗啦!
艾华与那黄面大汉两人额上都见了汗,脸上每条肌肉、每粒细胞似都凝结了一般,浑身腾起阵阵白雾,袅袅随风飘散。
黄面大汉身躯雄伟沉重,地下的履痕几乎都是他留下的。他脸上唯一跳动的地方,就是他额上的青筋,大汗如雨,一颗颗往地上掉,但持刀的手却仍稳如泰山。
艾华亦站立如同化石,星眸中神光电射,汗珠也在往下掉。
这一场舍生忘死的狠拼,直看得一旁的秃顶老者又惊又骇。惊者,此少女年纪轻轻,却是功力奇高。观其出手,颇似“武林三奇”之一的“千手观音”蒋飘霞的路数,然其功力之深,较之“千手观音”蒋飘霞恐怕也不逊多少。骇者,两人既非深仇大敌,却如此狠命拼杀,最终势必至一方力竭倒地,甚至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不可。
得想个什么办法制止才好。
但拼斗的两人均是功深力厚之辈,强劲的罡风逼得他根本插不进手去。
咋办?
渐渐地,比拼的两人已是双足深陷土中,气色越来越差,已近油尽灯枯之境了。
徒听一声大喝:“住手!”声若雷鸣,两人心神不由一怔。
就这么一怔间,秃顶老者一闪而入,青钢剑疾闪,“当”“当”两声,虽奋力挡开了二人的刀、剑,他自己的手臂也一阵酸麻,气血一阵翻腾,一口真气几乎全被震散。
正在拼斗的艾华与黄面大汉被秃顶老者这么一挡,均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同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但仍怒目瞪视着对方,犹如斗红了眼的公鸡。
秃顶老者沉声道:“两位元气大伤,还不迅即运功自疗,难道果真不要命了么?”
艾华闻声,偏头看了秃顶老者一眼,见他似无敌意,且说的也是实话,遂不再迟疑,闭目缓缓运气疗伤。
黄面大汉亦赶紧运气以恢复真力。
约顿饭功夫,两人先后运功完毕,黄面大汉已基本恢复如常,艾华脸色却仍显苍白,双足亦感无力。
也难怪,她昨晚因情绪激动,满山乱跑,已消耗了大量体力。再经这一场拼斗,真气自然消耗更多。还幸亏她被钮清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又灌注了至少三十年真力后,功力突飞猛进,否则,哪能支持到现在?恐怕早就被对手击倒了。
她睁眼看见秃顶老者静立一旁,正含笑注视着她。经适才一番拼斗,又及时调息好真元,她的情绪已平静了不少,神智也清醒了许多,不由愧疚地说:“小女子鲁莽无状,还望前辈恕小女子无礼冒犯。”
秃顶老者含笑道:“姑娘多礼了,能否请教姑娘芳名?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艾华恭声道:“晚辈艾华,家师蒋飘霞,人称‘千手观音’,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秃顶老者道:“原来是蒋观音门下高徒,难怪身手如此了得!老朽胡智,人送匪号‘袖里乾坤’。”
艾华一怔,道:“‘袖里乾坤’?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说过。”
“袖里乾坤”胡智笑道:“老朽对文王八卦、看相算命之类的雕虫小技略知一二,在江湖上也薄有微名。也许姑娘的亲人或朋友曾找老朽看过相、算过命,故而偶然提及也说不定。”
艾华茫然点点头,道:“也许如此吧.”
“袖里乾坤”胡智又指着黄面大汉道:“这位是老朽挚友,‘黄面虎’黄彪。”
艾华又是一怔,仔细看了看黄彪,道:“哦!原来你就是‘黄面虎’黄大侠。”态度冷淡之极。
这并非是因为“黄面虎”黄彪适才与她狠斗了一场,主要还是因“黄面虎”黄彪以专杀满官而闻名宇内,而艾华却与满清有着特殊的关系,故而一听是他,心中即自然地生出了一种敌意。
“黄面虎”黄彪与“袖里乾坤”胡智二人今晨被“须弥剑客”钮霍柱逼走后,黄彪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恰遇为情所苦而性情大变的艾华挑衅,正好把一肚子火发泄出来。经适才一番狠斗、调息,火气本已平息了不少,然一见艾华神色,哪有不知之理?正待发作,却被胡智以眼色制止,不由冷“哼”一声,默不作声。
“袖里乾坤”胡智又对艾华说:“姑娘一大早从山中出来,且又神不守舍,敢莫是遇到什么不顺心之事?”
艾华突然灵机一动,诚恳地说:“先生即善面相之术,能否与小女子一观?”
“袖里乾坤”胡智点点头,于袖中暗占一卦,已似有所悟,再凝神注视着艾华,肃然道:“姑娘剑眉凤目、英华内敛,显系出生高贵之家,然姑娘神光不定,自然是遇到了极不顺心之事。一个高贵家族女孩子的不顺心事,莫非是一个‘情’字?”
艾华神色黯然地点点头,默然无语,眼中却浮现出一层模糊的泪花。
“袖里乾坤”胡智继续说:“姑娘的‘艾’字乃草字下面一把‘乂’,‘乂’加上一点就是个‘义’,姑娘衷情之人应是隐身草野之中的仁人义士之流。”
艾华又缓缓点了点头。
“袖里乾坤”胡智沉吟道:“从门第观念看来,你们似乎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呀。”
世上男女之间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概念,牢固地存在于人们的脑中。
这并非是封建的遗毒在传宗,事实上这是极为合理的因果。
以门当户对来说,试想一个从破烂堆里长大的穷丈夫,一旦成为王公巨室的东床快婿,样样循规蹈矩,言行举止,一丝不苟,稍不顺意,即遭白眼相对、冷语相加,教他如何适应得了?
相反地,一个娇生惯养的豪门千金,一旦嫁了一个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家无隔宿粮、衣不能蔽体的丈夫,有一大堆柴米油盐的事等着她,试想怎么办?她除了上吊之外,就是卷包裹一走了事。
再说郎才女貌,如果一个丑女人嫁了一个美潘安,她这一辈子也算完了,够她痛苦一辈子的。
如果奇丑的丈夫有一个潘金莲式的老婆,等着看好了,准备找武大郎拜把子,没错儿。
艾华暗忖,自己和钮清的家庭地位虽然相差悬殊,但四哥似乎并不反对自己和钮清交往。而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家世,似乎不应该成为他望而却步、移情别恋的理由!
“然而!”“袖里乾坤”胡智接着说:“老朽适才暗占一卦,姑娘所钟情之人虽屈身草野,却是难得的人间奇男子、伟丈夫,也是姑娘的绝佳匹配,姑娘不应该轻易放过。”他曾听钮清提及过与艾华的一番交往,结合钮清回店时那恍恍惚惚之状及先前艾华那浑浑噩噩之态,参照卦象所示,心中又明白了几分。
艾华黯然道:“诚如先生所言,就算我不愿放过这段感情,也确实很爱他,而且也为他付出了很多,但他并不知道,或者不愿接受,我这是作茧自缚、自找苦恼呀!”
“袖里乾坤”胡智沉声道:“雨水落在地上,花草因而滋长,可是雨水并不为滋润花草而落。付出时并不一定要有人接受才付出,爱所爱而爱,不是因为有所爱而爱。只要姑娘用一片真诚去感化他、包容他,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软化的。更何况,此人原本就是个至情至义的大丈夫。”
艾华回忆似的喃喃道:“我还不够真诚么?为了他,我抛弃了荣华富贵,抛弃了安逸舒适的生活,顶风冒雨,跋山涉水,苦苦找寻了他三年之久。我为他做出的牺牲不可谓不大,但他却一点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值得么?”
“袖里乾坤”胡智低沉地说:“牺牲,是一种默默的奉献,并不是要人知道。”
“可是。”艾华激动地道:“他又为我付出了多少呢?”
“当我们爱一个人时,心中所感慨的不是得到太少而是怕付出太少。”
“哈哈!只有付出没有获得,那只有傻瓜才会去做。”艾华几乎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袖里乾坤”胡智冷静地说:“若斤斤计较要收回所付出的,就显得这些牺牲有其目的,因而也减低了它的价值。姑娘是聪明人,难道不明白这些道理?”
艾华神情一震,继又黯然一叹,道:“管它付出也好,收获也罢,都已成为过去。他既能与别的女人在那野洞里鬼混,显然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还想他干啥?一切都当作一场梦吧!”
“不,姑娘。”“袖里乾坤”胡智认真地说:“从卦象显示,他乃受阴人所害,身不由己,命中注定有此一难,也怪不得他。姑娘不也是受人指引才找去的么?”
艾华心神又是一震:这“袖里乾坤”胡智的卦象怎的如此之准?自己正是巧遇上“玉面狐”邓华,受其指点才找到他们鬼混的山洞的。难道他真是被人所害、身不由己的么?回想与他一路同行的言谈举止,尤其是在那客栈中,他明明已窥破了自己的女儿之身,却并无任何越轨之举,确实是一位正人君子。他不该如此荒唐的呀?对,他一定是被那鬼女人害的。不由恨声道:“不知那鬼女人是用什么诡计害得他失身丧节的,我要把她抽筋剥皮,方消我心头之恨。”
“袖里乾坤”胡智忙道:“不,姑娘又搞错了。从卦象显示与他交合的女子也并非害他之人,反是救他之人。”
艾华一怔:不是她,那是谁呢?难道是“玉面狐”邓华?对,那鬼女人的“销魂蚀骨香”不正是十分厉害的迷药吗?好你个“玉面狐”,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他被害失身之后,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做出什么愚蠢之事吧。不行,我得赶快去找找他。忙对“袖里乾坤”胡智一拱手,道:“多谢先生指点,小女子现在就找他去。”
“慢着。”“袖里乾坤”胡智拦住她道:“此人目前正处于极度迷乱之中,姑娘此去,极可能会碰钉子,搞不好还弄巧成拙,逼使他离姑娘而去。”
“他敢!”
“姑娘,要得到一个男人,绝不是靠用威胁的手段就可以得到的。”
“那……”
“而且,我还得告诉姑娘一件事。此人命中注定有多妻之象,姑娘若真心爱他,就要做好与人共侍一夫的思想准备。”
艾华神情又激动起来,大声说:“难道以我的……他还不知足么?非要多娶几个女人不可。”
“袖里乾坤”胡智庄容道:“姑娘,恕老朽直言,你把自己看得太尊贵了,你的家世天下无双,你的武功和姿容也值得骄傲。但一个女子不是光靠这几样东西就能把男人征服的,你缺少了一样女子最珍贵的美德,柔顺与谦虚,那才是女人永恒的美。”
艾华犹如当头棒喝,心神猛震,细思此言果然有理,自己确实太偏激了些。不由诚恳地恭声道:“小女子谨记先生教言,日后有缘,再聆教诲,小女子告辞了。”说毕对“袖里乾坤”胡智福了福,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