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尔斯尝试站了起来,他看得出来,它的目标是队伍最靠后的那一匹马。
那匹马没有鞍,骑手背后是紧绷的杂物包裹,不知道放了什么,但沉重的份额和马术装备的不匹配让骑手不得不落到最后去,并且长步枪也斜背在身后,处于一个难以取用的姿态。
骑手们没有注意到后方的异样,他们只是闭口不言,集中注意力催动身下的马匹。
热沃不远了,这个事实让他们消解了不少警惕。
随着马蹄声催打,蹄铁敲击地面的频率逐渐加快,他们离这片空地越来越远,很快就到了六十码开外。
狼人忽然动了,它弹射出去,移动的身影几乎连成了一条黑色的线,轻盈得如同子弹,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掠到了最后那名骑手的身后,在那可怜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将利爪挥了出去。
尖锐的黑色利爪切进后颈,骑手还没有任何反应,头颅就朝一边耷拉下来,身体朝前扑倒。
他的同伴无一察觉这次袭击,但他的坐骑却第一时间发现了主人的异样,渐渐放缓了四蹄步伐。
朱利尔斯没有任何犹豫,他抬起双手,用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拼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间将马匹的身影囊括在内,精神力通过稳定三角的辅助直接穿越这不短的距离攻击马匹的意识,
它晃了晃脑袋,还来不及叫上一次,背部便被狼人的爪子插入,月之眷属挂在它的侧面,一张布满獠牙的嘴便咬上那柔软而不设防备的腹部。
鲜血和内脏因为重力从那腹部中汹涌地滑落而出,这匹马先是四蹄跪倒,随后向侧面倾斜翻去。
它身上的骑手、行李、乃至狼人都摔了下来。
直到此刻,死去骑手的同伴也还是没能注意到末尾同伴的状况,马蹄声和提速后耳边的风声都麻痹了他们本就因疲惫而迟钝的耳力,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会遭到这致命而迅捷的攻击,以至于受害者一声未吭就已经死去。
或许要在下一次休整的时候,他们才会发现有人掉了队。
随着这些人远去,朱利尔斯也小心翼翼地从林子里钻出来走到大路上。
狼人的半边身体被压在马匹的下方,但它还没有挣脱出来的意思,只是抱着自己的猎物干脆地大快朵颐。比起骨头多且结构复杂的人类,它显然更喜欢不用吐骨头就能大口吃肉的大型家畜,它们既营养,又鲜美。
军马在军队中常常得到比士兵更为优厚的照料,这些丰腴的肉质和新鲜内脏让狼人恢复了不少精气。
它从那马匹的体腔里扯出尚有微弱搏动的心脏,将这被誉为生命之源的器官塞入口中咀嚼,朱利尔斯看到它的身躯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重新膨胀起来。
“食用心脏会使狼人的力量增加。”朱利尔斯不禁回忆起思特拉斯的怪物学课程的内容。
这当然不是立竿见影的,但克雷顿的身体明显比之前更有力。
它还没有回复到进行咒缚仪式前的样子,皮毛还显得松散,不过朱利尔斯能够看出来,那黑色皮毛下新生长出的肌肉比之前更为致密,它的动作比之前更为灵巧了——不过这也可能是它比之前更为熟悉这副躯体,并且毫无顾忌的缘故。
狼人渐渐停止了进食,它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肚皮已经鼓胀变形,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它从死马的身下爬出来,转头看见朱利尔斯,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男巫觉得它是有表情的)后,便回身探手,将死马的脑袋整个拽了下来扔到他的面前。
“你能察觉到我的巫术?”
朱利尔斯的脸皮抖了抖,这比失控的狼人表达出友善还要令他感到吃惊。
它不久前还想吃了他,现在这反常的表现只能说明它注意到自己帮助了它,克雷顿之前可做不到这点,这是灵感增强的证明,他的咒缚仪式应该没有失败。
那这种情况算什么?
他短暂地放弃思考,捧起马头,尽量不让血液沾到自己的衣服上,然后对着颈部的断面啃了上去。
生吃马肉对于炼金术士而言不算什么挑战,而且他也很累,正需要吃点刺激的东西提提神。
看到他这么做,狼人赞许地微微颔首,喉咙里也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朱利尔斯自然地回以一个笑容。既然狼人不再对他抱有敌意,那他或许可以在它身边等到天亮,看看那时候恢复成人的家伙到底是克雷顿·贝略,还是一个只能凭本能行事的野人。
封印者对于咒缚仪式的异常反应,这种现象绝对有研究的价值!
一想到自己的研究成功可能会在思特拉斯引起轰动,朱利尔斯就忘记了可能的危险性,面对狼人的笑容越发真诚了。
太阳升起不久后,克雷顿·贝略就在洞穴里醒了过来。
他看到朱利尔斯靠在洞穴的角落里,男巫双目睁着,但胸口起伏的频率只比死人好一点,并且满手是泥土。
克雷顿躺在地上没有动,他微微转头估算了一下洞穴的大小,结果让他感到吃惊。
“所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脱离了原计划把我放出来了?还有这个洞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自己挖的吧?”
男巫一动不动,但看起来是醒着的,所以他又问了一次。
朱利尔斯的胸口起伏波动突然更加剧烈了,他不借助双手,而是单纯的扭动身体,又双腿把自己往后蹬,支撑背部在墙壁的托举下直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眼神好像要把克雷顿放在锅里煮。
“自己挖的?!你真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不见克雷顿的表情,但依旧顽固地看向对方,因为不这样做就没法出气:“伱拉着我一起挖洞.明明你一个就能办到还非要我挖,还要检查姿势是否标准,好像这是某种教学,而我是个不住在洞穴里就会死去的生物幼崽一样,你他妈是什么?狼人里的教师型号吗?”
克雷顿无言以对,这番质疑让他想起了戴斯长老,而且他还是没能弄明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为什么被释放了?我记得你很担心仪式失败的可能。”
“可不是吗?这个预测简直不能更正确了。”朱利尔斯冷冷道:“你失控了,然后杀了一个人,不过尸体我已经帮你处理掉了,他的随身物品现在就在你身边,和你的衣服放在一起,这是额外的价钱,我认为它值得二十镑。”
克雷顿回头,他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上面也全是泥土,看不清底下是不是有别人的衣服。
他不急着穿上衣服,精神全放在朱利尔斯提到的要事上。
“我们回去再谈这个价钱是否合适,你现在告诉我,我杀了谁?”
他的第一反应不再是歉意了,先祖的呼唤在他的脑海里尚有残响。
朱利尔斯朝他扔了一把土才肯解释:“一个路过的救世军成员,你应该记得他们。不过这没什么后果,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他们现在是叛军了,每个人都可以杀他们。。”
“还有,别说我什么都没尝试,他的同伴可都在旁边,还有十几条枪,当时他们正往仪式场地走。我要是没把你的铁链解开——你猜一群有枪的士兵碰到被锁起来的狼人会怎么做?”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克雷顿思考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当然不能怪男巫了,他要是处于那个境地也一样会如此选择。
不过这和他把土扔回去没有任何关系,他不会为自己不省人事时所做的事负责。
男巫冲这个举动骂了一声,又有气无力地接着说:“现在那些人大概已经到热沃了,或许就在我们旁边的房间里住下了。我听他们说克里斯托弗教授为他们在那里安排了接头人接头人对,你没听错,就是那个克里斯托弗教授,我的建议是如果可以,我们最好尽快回城里。”
“我在你的印象里是个喜欢主动惹是生非的人吗?”
反问后克雷顿沉吟片刻,一语道破对方的想法:“哦,你是想把这个消息在有效期卖掉。”
即使想法被他说穿,朱利尔斯也一点不觉得尴尬。
“别怪我想方设法挣外快,但你给的薪酬可不够一个炼金术士日常练手的花销。”男巫不用看也知道雇主的心情不会太好,不过他的心情也很差,所以完全没有用自己的如簧巧舌调节气氛的意思,只是顺着工作内容继续下去。
“关于咒缚的事情,你从自己的血液里到底挖掘到了怎样的信息,现在算成功了吗?”
“应该算成功了,具体的事情我们路上再说,一会儿我们的脚步得赶快了。”
克雷顿在黑暗中穿好衣服,然后拿上死人的东西爬出洞去。
关于救世军的现状,他虽然吃惊,但反倒觉得没必要投入重视,这些人原本就神神叨叨的,而且也不讨人喜欢,萨沙市军部似乎很早就有舍弃他们的想法,只是缺乏一纸公文,如今这些人终于被军方划分入叛军,可算是众望所归。
至于他们在热沃能闹出什么乱子,克雷顿并不十分担心这一点。
没有炮的部队在小规模冲突中很难靠单纯的军事素养占上风,如果救世军持有的武器如同朱利尔斯所说的那么少,或许不用唐娜和芭芭拉的协助,本地人自己就能制服他们。
热沃因为“野兽”的缘故自发组建了武装巡逻部队,依他的见地,本地人的火力足以同这支溃兵部队势均力敌。
而要是他们的接头人会为他们物资补给的账单买单,那么最好的结果会是他们相安无事。
至于谁是那个接头人,他们回去就知道了。
谁为这些救世军争取利益,谁就是接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