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岳轻尘看着灰白的墓碑情难自抑的悲声说到,“王师兄,这可是宁师兄一家上下十几条活生生的生命啊!……更何况,如今宁师兄已经惨死整整十四年了,凶手依旧杳无音信,你让我如何节哀!”
宁安,不,此时应该称呼他为王允,和岳轻尘一样,二人皆出自仙侠宫,至于这位中洲顶级门派的弟子,为什么会改名换姓屈身于宁家,那肯定是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王允良久无语,似不忍再多看一眼那片荒凉的墓地,转身望向了山角下那片破败的宅院,触景生情的长舒了一口气:“唉——是啊!……不过,至少溪儿还活着……”
岳轻尘也随着转过身来,悲伤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欣慰,他并未言语,目光则久久的凝在了那片破败的大宅上,任由思绪将他带回了十四年前的今天,带回到那个寒光泣血,无比悲壮的日子……
那一日,宁府还是白墙黛瓦,乌门青阶。
那一日,宅中还是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那一日,正值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宁泽天,正站在当院之中,此刻这位身为仙侠宫掌门白楠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又是涌泉镇富贾之子的人,正满面春风的看着忙忙碌碌进出于祠堂的家人们。
此时一个下装扮人走到他的身前,躬身说到:“少爷,岳公子来了,正在客厅候着呢。”
“噢?——轻尘来了?”宁泽天颇感意外的应了一声,便疾步而去……
“师弟要来,怎么不早些告知一声,我也好在门口候着,恭迎大驾……”宁泽天还未进客厅,门外便传来了他朗朗的寒暄声。
下人口中的“岳公子”便是岳轻尘,此时他正怀抱着长剑,踱在厅中的那几幅字画前独自欣赏,听到暄声紧忙移步迎出,躬身一礼道:“师兄,别来无恙?”
宁泽天满脸堆笑伸手相迎,一边引着岳轻尘坐下,一边笑着说到:“哈哈!愚兄一切安好,有劳岳师弟挂念了。”
此刻,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也适时的端来一壶茶水,轻轻的放在堂桌上,道了一声:“少爷,岳公子请慢用。”便转身离去了。
宁泽天满了一盏茶,递到岳轻尘身前,打趣道:“不知道是哪阵风,将岳师弟从千里之外的步云山,吹到我这方偏僻渔家小镇来了?”
岳轻尘微笑着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可是当那温热的茶水离开他的嘴唇时,脸上却带着些许的怨色反问到:“哪阵风?今日是溪儿抓周之日,我这个做叔叔的岂能不来观礼?”说到此处,他刻意板起了脸色,挑眉白了宁泽天一眼,极是挖苦的说到:“只不过,我不请自来,也不知道主人家能否赏杯酒喝?”
这一问引来宁泽天一通苦笑,他连连称道:“哈哈哈……酒有!管够!今日定让师弟一醉方休。”笑罢,他摇了摇头嘲道:“我看你这哪里是来观礼的,这分明是借故下山讨个清闲,来混几杯酒喝……不过,你这番心意为兄还是心领了。”
岳轻尘笑而未语,吸溜溜的又喝起了茶水,看这模样好像宁泽天还真没有冤枉他。
“师尊他老人家可好?”宁泽天饮了口茶水,便聊起了那位远在仙侠宫的老者,话中甚是关切。
“嗯!……师尊他老人家好着呢,只不过常常念及你,想是十分惦记。”
宁泽天的目光透过房门,看向远处天空中那几朵飘动的云彩,似在想念远方的那位老者,感慨道:“是啊,自从你嫂嫂诞下溪儿,我便再未回过仙侠宫,想来己是一年有余了,也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会不会怪罪我这个不孝的徒儿……”接着他又转回头来,说到:“师弟,等溪儿今日礼成,明日我便随你回宫,向他老人家请罪。”
岳轻尘点了点头,不过此时,他本该高兴的脸上却满是严肃,郑重的说了句:“恐怕你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宁泽天一怔,听岳轻尘话中有话,便肃然问道:“怎么了岳师弟,难道宫中有事发生?”
岳轻尘似心事重重的看着宁泽天,再也没了刚刚的欢快,沉声说道:“此行除了参加溪儿抓周之礼,更重要的是奉了师尊的口谕,召你回宫。”
宁泽天的脸色开始变的凝重,他知道师尊亲传口谕,步云山上定是有什么重大变故,所以来不及多想便急声问到:“师弟,你快说说,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你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师尊他老人家身体有恙?”
“师尊倒是无恙,只是……只是宫中……”
岳轻尘吞吞吐吐的回着,欲言又止样子更令宁泽天心急,于是他“忽”的站起身来,涨红着脸说到:“师弟,你倒是说啊?真是急死我了!来来来!我现在就与你回宫!咱们边走边说……”说着便拉起岳轻尘的手,欲向外走去。
可是岳轻尘的屁股却像粘在了椅子上似的,任由宁泽天如何拉扯,依旧一动未动,只是那双眼睛依旧肃然的看着宁泽天。
“唉!”
宁泽天一时气极,重重的甩开了抓着岳轻尘的手,一跺脚便向门外走去,想必此时若是没人拦着,恐怕今日他连儿子的抓周之礼都不会主持,便会直奔仙侠宫去了。
“嘻嘻嘻……”
宁泽天正欲夺门而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浅浅的嘻笑声,他这才如梦初醒的止住了脚步,一脸阴沉的愣在厅中。
“你又在戏耍我!”宁泽天冷冷的说了一声,缓缓的转回身来,当他见到岳轻尘那张正在捂着嘴偷笑的脸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好小子,当年你在宫中就常常这样戏耍我,如今竟找上门来了,看我不打你一顿!”说着,他便摆出一副交手的架势,直奔岳轻尘而去。
岳轻尘连连摆手求饶,道:“师兄莫恼,师兄莫恼!小弟不是妄言,临行时师尊确实让我代为传令,命你回宫一趟。”
“快说!师尊为何命我回宫?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此时岳轻尘也站起身来,似仍在撩拨宁泽天,慢吞吞的说到:“师尊命你回宫,是因为……”他这边说着,那边便直直的展开了双臂,然后又将双手一点一点的慢悠悠的合拢起来,好像在展示某种东西的大小,当他两手间的距离如婴儿般长短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开口说到:“因为……因为宫中多了这么大的一位姑娘!”
“这么大一位姑娘?”宁泽天疑上眉梢,双手也如岳轻尘的模样比划着,片刻后只见他眼光一亮,竟喜不自禁大声笑道:“哈哈哈!……你是说韩师妹她……她生了?”
岳轻尘笑着点了点头,很是得意的说到:“嗯,雪柳为你添了个侄女。”
“哈哈哈……甚好!甚好,看来我家溪儿将来不愁没有媳妇了……明日我便带上你嫂嫂和溪儿随你一同回宫。”宁泽天喜不自禁的笑道。
“唉唉唉!我可没答应将我那宝贝女儿嫁给你们宁家啊……”
“哈哈!那可由不得你……”
……
此刻这两个都已经当了爹的人,就这样在宁府的客厅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谈斗甚欢,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候的样子,似乎也忘了时辰,直到下人催来,这才向祠堂走去……
宁家祠堂中欢声不断,一家老少已经在谈笑中等候多时,岳轻尘紧随宁泽天走进祠堂,由于彼此都十分熟识,岳轻尘也无过多礼数,施礼拜过宁泽天的父母,简单的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走到了正抱着婴儿的宁泽天夫人身前……
见岳轻走来,宁夫人含蓄的笑了笑,向着怀中婴儿喃声道:“宝贝,你快看看,你岳叔叔来看你了。”此刻她怀中那个穿着红色的肚兜,光着白胖屁股的小宁溪,也像听懂了母亲的喃声似的张开了那双肥嘟嘟的手臂,欢快的扭动了几下身体,嘟着满是晶莹口水的小嘴,便冲着岳轻尘憨憨的着挣来。
“叔叔不敢!叔叔不敢!你还这么小,叔叔可不敢抱你。”见小宁溪如此的欢快的向他挣来,岳轻尘连连摆手,怯怯的退了两步,似生怕白胖的小宁溪拱进他的怀里来,他这如见了豺狼虎豹般的囧态顿时惹来了满堂哄笑声一片。
“这名满天下,堂堂仙侠宫四秀之一的岳轻尘,竟会如此害怕这么一个襁褓小儿,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已逾花甲的宁父也被岳轻尘的囧态逗的朗声大笑起来,此刻他满脸欣然,尽是一副享受天伦之乐的模样。
此时只听宁泽天笑着插嘴道:“父亲,你有所不知,岳师弟近日也是喜得千金,想必过些时日,他便不会这般狼狈了。”
听闻宁泽天所言,堂中自是道喜之声一片,热络了片刻便听宁老父亲说到:“泽天,轻尘吉时已到,赶快为我的乖孙完礼吧?”
众人应了声“是”,宁夫人便将襁褓中的小宁溪放到了那方事先摆好笔墨纸砚等物的红绸上。
可是正当小宁溪爬向那堆琳琅满目的礼器时,却有一阵风声在堂外响起,那风声岳轻尘和宁泽天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并不是普通的风吹之声,而是真气破开空气发出的声音。
“看好溪儿!”宁泽天只是警觉的说了声,便抬步向门外走去,岳轻尘见着嫂嫂抱起了小宁溪,也紧随而去……
祠堂前的屋脊上,一个黑巾遮面的灰色身影正负手而立,确切的说那人应该是飘在屋脊上,因为他的脚和房脊根本没有任何接触。
宁泽天和岳轻尘一前一后走出屋外,眼见着来人黑巾遮面立于屋脊,这活脱脱的就是在挑衅,岳轻尘也不迟疑,提剑便要上前,却被宁泽天展臂拦下。
如果要是退回几年,想必宁泽天也会如岳轻尘一样,绝对不会容许他人如此放肆的立于自家屋顶,不过今时今日他的一家老小皆在身后,由不得他冲动,他生怕若冒然出手会牵连到家人,所以才拦下了岳轻尘。
“阁下何人?为何立于我宁家屋顶?……若是路过,恰好小儿今日抓周,不妨下来喝杯水酒,若是来找麻烦的,今日是我宁府喜事,还烦请阁下先行离去,改日我再受阁下赐教……”宁泽天抱拳一礼,不失风度的向着屋脊上的那个人问道。
可是,那人并未被宁泽天的恭敬所动,黑巾下的那双眼睛微微闪动透出一缕寒光,只听他冷冷的说出了三个字:“宁泽天?”
“正是在下。”宁泽天虽然感觉到了对方口中透来的寒意,但还是谦恭的回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屋顶上的那人便仿佛一只收了线的欠筝似的,背着手飘身而下,极其轻缓的落在了当院之中,与此同时一股真气所带来的强大的压迫感,也瞬间笼向了岳轻尘与宁泽天二人。
一阵劲风乍起,岳轻尘与宁泽天同时一惊,岳轻尘更是一脸愕然,他不仅被对方强大的真气所慑,更令他震惊的是,那股真气竟然似曾相识却又透着诡异,让他感觉即熟悉又陌生。
要知道,岳轻尘与宁泽天皆为仙侠宫弟子,且与卓天一,韩雪柳并称为仙侠宫四秀,其二人的修为在新洲之内恐怕已经没有几人可以企及,绝不枉被天下人冠以的“中洲年轻一代之翘楚”的盛名,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灰衣人的真气所震惊,可想而知,那灰衣人的修为是多么的高深莫测。
只听岳轻尘说了一声:“师兄小心”,院中顿见寒光一闪,常伴在他手中的那柄“寻青”已破鞘而出,带着低鸣的“嗡嗡”声,直直的指向了那个灰衣人。
而那灰衣人根本没有在乎岳轻尘手中那柄已经出鞘的“寻青”,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对于极负盛名的岳轻尘来说绝对是一种蔑视,想必这种蔑视应该是来自于灰衣人不凡的实力。
“交出来。”此刻灰衣人冷冷的站在宁府的院中,对着宁泽天冷冷的说着,口中虽然依旧是三个字,不过却让宁泽天和岳轻尘感觉全身冷冷的。
“不知阁下让我交出什么?”宁泽天不知所问的回了一句,不过此时他体内的真气已经涌起,暗暗的凝到了手掌之中。
“十方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