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轻尘闻言心头一震,听林诗音话中之意,乌衣堂此行的目的定和宁溪脱不了关系,这一点倒和他的意料略有偏差,不过此时他心中虽然忐忑,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回道:“当然记得,当年那个婴儿便是由我带着逃离宁府的,只可惜经过那日血战,那个可怜的孩子便被乱飞的真气震碎了经脉,待我将其带回步云山时他已是奄奄一息,尽管家师全力施救,但他还是不幸夭折了,怎么?难你们此行会与一个夭折的孩子有关?”
“确是如此。”林诗音回了句,思索片刻又说道:“是有人想知道现在宁府中的那个少年是否是宁泽天的遗孤……”林诗音将目光凝在了岳轻尘的脸上,似乎想从岳轻尘的脸上找出和他刚刚所言不一样的答案,过了片刻又质疑道:“你确定那个婴儿早已夭折?”
“在下不敢欺瞒林堂主,宁师兄的遗孤当年确已夭折,家师当年也曾为此而悲痛万分。”为了宁溪的安危,岳轻尘不顾自己的身份违心的道出了谎言,并且为了不露破绽让林诗音更加信服,他甚至还搬出了家师白楠为证。
林诗音皱着眉头,目光淡淡的说道:“可是据我所知,宁泽天遗子名叫宁溪,而如今住在宁府之中的那个少年也叫做宁溪,二人不仅同名年龄也恰恰相仿,不知道岳公子是否觉得这是个巧合?”
“确是如此。”岳轻尘虽然被问的心头一震,可还是面无波澜的回着:“当年在下前往涌泉镇祭拜师兄时,见那幼童与我那故去的侄儿同名同姓时也曾颇感惊讶,可能这便是一种缘分吧,也许是上天垂邻宁师兄,在冥冥之中让这个与其子同名的小儿住进宅中,对于宁师兄来说这应也算一种慰藉吧。”
林诗音凝视了岳轻尘良久,才又开口说道:“你确定这是一种缘分?”她顿了顿:“难道就不会是你们仙侠宫暗度陈仓之举?”
“林堂主此言何意?难道你认为我们仙侠宫连保护一个襁褓中婴儿的能力都没有吗?”岳轻尘故做姿态的皱了皱眉,又接着说道:“林堂主以为,若是宁师兄的遗孤依旧在世,他是留在我们仙侠宫过的安生,还是住在那个破败的宅中自在?况且我们仙侠宫又有什么理由让宁师兄的遗孤流落在外?这若让天下人知道岂不成为笑柄?”
此言似乎让林诗音颇为信服,她移开一直停留在岳轻尘脸上的目光,说道:“我料白掌门也不会有如此之举。”
此时又听岳轻尘说道:“此事林堂主不必多疑,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是否还想知道这个消息的幕后买家是谁?其目的何在?”林诗音似乎猜透了岳轻尘的心思,遂问道。
“正是,还请林堂主解除在下心中疑惑。”
林诗音冷了岳轻尘一眼,提起手中的寻青,用剑柄抵在岳轻尘的胸前,说道:“这才是阁此行的真实目的,对吧?看来你依旧对当年宁泽天一家的惨死耿耿于怀,始终忘不了为其报仇雪恨。”
“手足兄弟,为报此仇我万死不辞!”
林诗音收回了抵在岳轻尘胸口的寻青,语气也变得缓和说道:“当年那个灰衣人修为卓绝,阁下与他一战难免凶多吉少,难道你就不顾及妻儿的感受吗?”
“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应以义气为先!”岳轻尘凛然回道。
林诗音默默的转身踱去,思虑了片刻喃了句:“好一个义气为先!”说罢她又转头回:“至于那个幕后的买家是谁,恕我实难相告,我不能为你破了乌衣堂千百年传承下来的规矩,至于其是何目的我也确实不知。”
“林堂主……”
岳轻尘正想再问,却听林诗音说道:“阁下不必多言,该说的本堂主已经说了,如无他事恕乌衣堂不留。”
送客之言一出,岳轻尘顿时止住了话语,他知道再做纠缠已无用处,况且他已经知道乌衣堂潜入宁府的真实用意,便躬身请辞而去,可是他一只脚刚踏出门口便听身后传来林诗音的声音:“你的剑!”
岳轻尘稍一怔愣身后已有风声响起,他随手一抓那柄寻青已经握在了掌中,此时又听林诗音说道:“此剑乃你随身之物,愿它能护你周全。”
物归原主,岳轻尘握着手中的寻青呆愣了良久方才转身深深一揖,他并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适合的话要说,当他听到林诗音口中的那“保重”二字时这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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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仙侠宫中,在听过岳轻尘的回禀后,一席白衫的白楠眉宇间赫然多出了几条深深沟壑,他在大厅中踱了许久,然后才叮嘱过岳轻尘几句转身离去。
仙侠宫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白楠缓步而行,月光下的他步态也略显沉重,行了片刻便至山巅,一汪汩汩的清泉赫然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白楠走到泉前,扶着一块突兀的山石伫立了良久,他目光闪动,眼前似见几个少时的小徒正在泉边饮茶论道增进修为,忽的心念一闪,一个徒儿端着一杯清茶走到了他的身前,白楠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师尊,喝茶,这沥影泉煮的茶水水最是香醇了。”白楠伸出手去想要接过那个茶杯,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个徒儿便幽幽的消失在了空气中,他顿觉心中一片空虚,老泪欲横的喃道:“泽天……泽天……”
“忽”的一阵风吹过,白楠也从虚幻中清醒过来,他举目望向深黛的山峦,目光骤然从灰暗变得明亮,眼中也似有两道锐利的闪电直射入渊黑的夜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白楠终于移了移身子,将目光投向了那汪沽沽而出的泉水,只见他广袖微动,那沥影泉的泉水便像沸腾了一般翻滚起来,只是片刻,泉中那细碎的泡沫便由洁白变得金黄,又一瞬间一道金光破泉而出,宛如一条被解除封印的巨龙直冲云霄……
当这一切归于平静,白楠斜垂的指尖上赫然多出了一柄尺于长的利刃,那利刃泛着耀眼的金光,带着龙吟般嗡鸣,似要刺破这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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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中,一条鬼魅般的身影飘落在了乌衣堂的院子当中,来人一身灰衫,灰巾障面样貌不详,只是一双眼的透着让人望而生畏的狡黠。
林诗音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她匆匆从堂中走出,冲着灰衣人抱拳一礼。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没等林诗音开口,一句冰冷的话便从灰巾下传出。
“阁下交待的事在下已经打探清楚了。”林诗音恭谨的回着,言语中似乎还隐隐的透出些胆怯。
“噢?如何?”灰衣人眼前一亮。
“据我乌衣堂所探,宁府老宅中的那个少年并非宁泽天的遗孤。”
灰衣皱了皱眉,略显失望的说道:“何以见得?”
“据本堂属下探知,现在住在宁宅中的宁姓一家人是十年前搬至此处的,他们对宁家的过往虽然略有所知却并不详尽,而且对宁泽天的过往也并不关心,想那少年与宁泽天其子同名,应该也只是个巧合罢了。”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仅凭这些你就断定那少年与宁泽天无关?”
“当然不是,本堂还打探到宁泽天的遗孤当年已然夭折,所以才有此判断。”
“夭折?”灰衣人疑了一句便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眼光一亮又问道:“此消息从何而来?”
“这……”
林诗音犹豫了一下,因为她并不想将今天与岳轻尘的对言讲给灰衣人,可是就在她迟疑的这片刻,一股强大的真气猝然从灰衣人的掌中袭来,她本想躲闪,怎奈修为不济,硬生生的被那股真气笼在了其中,她的身体也像被五马分尸般的向着四周拉扯。
“说!”
林诗音忍着周身的疼痛却仍未开口,因为此刻她的心中所系着的却是对岳轻尘安危,毕竟那个人是她当年倾尽所有爱过的人……
见林诗音久未开口灰衣有些恼怒,他手中暗劲略施力道又加重了些,狠狠的说道:“难道你忘记了你还有个女儿吗?”
灰衣人此一言彻底的击穿了林诗音的心理防线,毕竟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临于危险之中,她挣扎着呛咳的说道:“是……是岳轻尘今日所言。”
“岳轻尘!”当听到岳轻尘这个名字时灰衣人掌中气息一收,林诗音也随着泄去的真气瘫倒在了地上。
“想必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再不如实说来乌衣堂的下场如何你应该是知道。”
淫威下,为了女儿林妩的安全,也为了乌衣堂众弟子的生存,林诗音迫不得已还是详述了今日与岳轻尘交谈内容。
灰衣人听罢久久未语,半晌之后兀自仰天狂笑起来,道:“夭折?不吝寻青?白楠啊白楠,你们师徒好一招瞒天过海,到头来还不是枉费心机被我识破了。”笑罢他又冷冷的看了眼林诗音,说道:“留着你还有些用处,今天就饶你一命,日后怎么做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林诗音瑟瑟发抖回道:“在下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半点。”
她刚刚说完那条灰色的身影已经飘身而起,瞬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林诗音心中余悸未消的站起身来,她怔愣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腾身而起,向着涌泉镇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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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宁府似乎分外消停,宁安透过窗户观察了许久也未见林妩有何异动,午夜时分他打了个哈欠:“孩他娘,看来今晚这姑娘是不会有什么行动了,你来盯会……”
宁母走到窗前,警惕的望向窗外,说道:“也不知道岳师弟和师尊是如何定夺的?怎么到现在还没传回消息来?”
“想必师尊自有安排,你我不必心急,眼下只要盯紧这位姑娘便可。”
“嗯,可是这贼看人容易,人看贼则难,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何来意,这样下去我真怕出了什么纰漏。”
“是啊,希望岳师弟早些带回师尊的指示来。”
就在宁安夫妻在为宁溪的安危忐忑不安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尖锐响哨声,这声音顿时让二人警觉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肯定是某个门派传递消息的暗号。
果不其然,几声哨响过后林妩的房门便被慢慢推开,只见她探出头向外张望了片刻,自觉别无异样后便飘身而起跃出了墙外……
院墙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等着林妩,她走到近前恭敬的说道:“不知堂主深夜唤我有何要事?”
墙外那人正是林诗音,看来她应该是忧于女儿的安危,所以在灰衣人走后便不远千里飞奔而来,因为她断定这座残破的宅子中定会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见林妩无恙,林诗音顿感宽慰,她并未多言,只是抓住林妩的手说了声:“走!”便要转身离去。
林妩被这十万火急之势惊的一愣,回想起这么多年来,林诗音无论是以母亲的身份还是以乌衣堂堂主的身份,都从未有过如此突兀之举,心想必定有要事发生,于是她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堂内有要事发生,你且随我回去再说。”林诗音并未解释,一时心急便随口扯了个谎,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断不能告诉林妩事情的原委,否则以她对林妩的了解,这丫头是绝对不会轻易随她离去的。
听闻堂内有事林妩心中也是一惊,看着林诗音急迫的样子,她也断定乌衣堂内应该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不过她还是定了定身形说道:“堂主,容我先向宁家人道个别再与你离去。”
“道别?”见林妩有些执拗,林诗音怒道:“乌衣堂弟子林妩听命,我命你现在就随本堂主返回乌衣堂,不得有误!”
看来林诗音真是急了,竟然直接以堂主的身份命令起林妩来。
这招果然奏效,身为乌衣堂弟子的林妩又怎能不从,只见她应了声:“是!属下遵命。”便与林诗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