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当真吗?”
众家主按捺住内心情绪,与岳凌进一步确认着。
岳凌负手而立,面上全无了方才暴戾的表情,和煦的与众人笑着,似春风拂面一般,“当然了,我向来说一不二,各位都可做个见证。城中最高可让你们定价到二百五十文,至于你们怎么卖是你们的事。”
“当然,前提是你们要将税补上来,实不相瞒,府衙如今正缺银子。”
岳凌眼神一眯,手握剑柄,扫过众人道:“不交也可以,等我上门去取!”
众家主惊得各退了一步,忙应下来道:“好,就听侯爷的,我们这就回家清点账目。”
岳凌嘴角轻挑,“好走,不送。”
待门前人皆散去,贾芸来到岳凌身边,虚心问道:“老爷,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若是以刚才的罪名去各家抄家,多半他们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岳凌笑笑道:“自然不是,得一点点榨干他们全部的价值才行。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伙同官员将沧州府搞成这个乌烟瘴气的模样,铡刀落下的死法,对他们来说还是太仁慈了。”
见贾芸不解的模样,岳凌又点拨道:“你家中可有经商的?”
贾芸想了想,道:“应当也算不上经商吧,我舅舅家在宁荣街上有一个香料铺,曾经我也会隔三差五的去帮帮工。”
岳凌道:“那便以这香料铺举例,首先要开这香料铺,先要租下铺面,再召集伙计,还要囤积货物,这是开支的大项。而且,货要先羁押在手里,日日储存也有损耗,只有卖出去的才能变现,这叫回笼资金。”
“拿着回来的资金,在这一批货卖尽之前,就需要早早的再压一批货。如果想要赚更多的钱,便就只能压更多的货,故此就又需要更多的现银。”
“没了现银就只能去找钱庄拆借。可咱们沧州城中,还有几家能借出银子的钱庄?”
贾芸似有所悟,捏着下巴思虑着道:“所以,老爷的目的是要他们手里的现银?那为何还说可用粮来抵呀?”
岳凌笑道:“商人逐利,他们才不会用粮来抵。他们还等我搞不到粮食,再用银子来买他们的粮食呢。”
“只要他们手里的现银不足了,那各处产业都要受限。在沧州这么不景气的市场上,他们手里的货又能压多久呢?”
贾芸徐徐吐出一口气来,恭敬与岳凌道:“老爷实在是高,对经济一道了解的也这般透彻,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岳凌拍了拍贾芸的肩头,道:“没事,慢慢来。前几日我下令让各镇官吏入城,他们如今都在哪了?”
“先都在驿馆住下了,老爷何时见他们?”
岳凌想了想道:“今日你去看着清点一下城中大仓,交给我一个数目,明日再召集各县官员。”
“是。”
贾芸点点头又想起一事来,“老爷,薛姑娘那边还用传信吗?”
岳凌应道:“今早我已经遣人给她送过信了,想必也该有动作了。”
……
辞别了岳凌,众位家主没急着回到自己家,而是又聚到主心骨黄文华这里来了。
而黄文华刚目睹了潘家家主的头颅落地,死前还呼叫着自己的名字,实在是受惊不小,即便这一伙人没再议论这件事,也让他内心难安。
此刻,他靠坐在堂上,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未有用茶,还是先将茶盏放归了茶案上,长长喘着气。
“你们说说,这岳凌是属狗的不成,说变脸就变脸?黄家主,您说岳凌的话能信吗?我们当真要补五年的税,这个数目可不小啊。”
“是啊,我们这七八家加一起恐怕要有个大几万两了。”
黄文华稳住了心绪,开口应道:“岳凌他比咱们想的不简单,不能只以年龄看待。他今日对高家和潘家完全不同的做法,正是给我们演了一出戏,若是不听他的,他自会痛下杀手。”
“如今,还不是我们分出胜负的时候。岳凌他总归有他的软肋,那就是没粮。他要开粥棚,赈济百姓,这件事便绕不过去。不管他要多少银子,不还得在我们这买粮食?”
“便是交出去,我们也要加倍赚回来。”
又有人问道:“黄家主,那我们当真要把粮价抬高到二百五十文吗?就算如今一百八十文,城中卖的也不算快了。”
黄文华沉吟片刻,颔首道:“无碍,总归是要吃饭的。我们慢慢将粮价涨上去,今天二百文,打上招牌,明天涨十文,一直涨到二百五十文。我就不信,这些人不会来抢!”
黄文华重重拍了下茶案,释放了积在心底的压力,而后拾起茶盏,才浅啜了一口。
“其实,岳凌此举非常简单。他不过是效仿范公故事,要抬高城内的粮价来吸引外面的粮商来贩卖,当我们商贾不读书?可岳凌不知,即便是外面也没多少余粮了。如今各地的粮价都不低,在本地就可贩卖一空,何必运来沧州趟这一趟浑水呢?”
“沧州本就没多少市场,早就被我们牢牢把控住了。想要外地粮商来挤兑我们,真是痴人说梦。” 黄文华偏头看向一旁清客问道:“近来可有外地粮商来沧州?”
清客摇头回道:“未有听闻。”
黄文华微微颔首,“你们也各自与相熟的外省粮商打声招呼,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别来搅局。”
众家主连连点头,“好,就听黄家主的安排。我们先回去准备现银,给岳凌交过去。”
“没事,用不了多久,这银子又会回到大家手上。”
黄文华才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便听得有家丁速速登堂来报,“老爷,城外有一伙粮商每斤粮食只卖一百文啊,如今城外正在疯抢呢!”
黄文华面色一惊,拍案而起,问道:“有多少?”
家丁忙道:“有一船,应有五千斤上下。他们本不是来沧州的,似是船坏在半路了,只得将粮食卖在城外了。”
才抬脚要走的各位家主,此刻皆是又站在了堂上,有人出着主意道:“岳凌不是才说了,不许低价卖粮,还不去人与府衙告知一声?”
那家丁简直欲哭无泪,“我们去寻过了,可府衙说,人家在城外卖粮,和他们没关系,他们说只管城内的事。”
“这算什么事?”家主们尽皆着恼起来。
黄文华又安抚着众人道:“这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一星半点的散户罢了。五千斤,小数目,我黄家先吃下了。往后有这种零零散散的小户,我们就收购了就好,别扰乱了我们的大局。”
“各位,就先回去吧,若是耽搁了送银,才是给岳凌落了把柄。”
……
扬州府,巡盐御史衙门,
又一次公干归来,林如海未在前堂停留,直入了后宅中。
要说除了公务林如海最忧虑的事,还是当属远在京城的女儿。
可在他此行途中,听闻京城里传来消息,岳凌竟被外放了,外放沧州赈灾,做起了监察御史的差遣来了。
在查缴私盐的时候,林如海也接不到家书,一直担心林黛玉如今的处境。
“岳凌出了京城,按理说应该将玉儿送去了荣国府吧?如今陛下已经登基了,倒是不必再让岳凌照看着了。岳凌应当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如今正是他成名之时,耽搁他寻一门好亲事就不好了。”
听闻老爷归来的消息,白姨娘,周姨娘两位林家的姨娘皆是迎了出来,“老爷,您回来了。”
林如海回过神来,点头应道:“嗯,玉儿有没有送信回来?”
周姨娘笑着道:“就知道老爷回来第一件事就要问,已经在书房给老爷放下了。”
林如海也是笑笑道:“好,有心了。”
径直来了书房,林如海迫不及待的拆开家书,想要了解下林黛玉的近况,只见展开信纸,当面两句,“女于五月十日自京城随岳将军赴任沧州,今呈尺牍,以问安康。女儿身子无恙,事事安好,唯愿父亲身体康泰,公事顺遂。”
林如海再往下看着,就是岳凌借林黛玉之口,来传话公事了。
再翻了翻另外三张纸,全是公事,林如海不禁皱起眉来。
“这怎么家书传了两句话,公务写了四张纸?玉儿就这么没有想和爹爹说的话?”
适时两位姨娘又来到书房,奉上了茶水和茶点,见林如海的眉头紧皱,白姨娘不禁关怀问道:“老爷,这是怎得了?难道姑娘那出了什么事不成?”
林如海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玉儿这家书也太敷衍了些。”
白姨娘疑惑,“这不是有四张纸呢,这还敷衍?”
林如海将信纸拍在桌案上,“这些全是岳凌要在沧州发展盐业的计划,让我帮忙查缺补漏,又向我借一些人去用。”
周姨娘,白姨娘相视一眼,都不禁莞尔一笑。
林如海又皱眉自言自语,“这玉儿不在京城里待着,为何跟着岳凌去沧州赴任?”
周姨娘笑答:“看来姑娘身子养得当真不错,都可以随着出远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