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头领是个很奇怪的称呼,但三狗对此并不在意。
他有个怪习惯,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喊他三哥或三弟,甚至三爷都不行。
三狗小跑着赶过来,笑着问道:“唐老板有什么吩咐?”
三狗对唐志远的态度让后者很受用,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对方拉拢自己的手段,但在此时还是让唐志远心情大好。
毕竟在他面前正站着跟自己斗了几十年的对手,并且这个对手的生死就掌握在他手中。
看着常世康直到现在还带着一脸不服不忿的表情,唐志远笑了。
“看来你我之间的争斗,终究还是我赢了呀。”
常世康瞥了唐志远一眼,只是冷哼一声,没有求饶也不打算拿三万两银子。
他不知道的是,唐志远所谓的“赢了”并非是指两人如今的处境,而是指他们的眼光差距。
常世康最愚蠢的地方,就在于他到现在都还觉得三万两银子是个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
“常家似乎遇到点困难,拿不出三万两白银。”唐志远对三狗说道。
“常家?”
三狗皱了皱眉,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常坤的那只断手上。
“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呢?都断了一只手了,还想着当守财奴呢?”三狗骂道。
常坤一脸苦笑,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还是唐志远化解了他的尴尬,解释清楚了常家父子近乎要分家的状况。
三狗听完后冷笑着瞥了常世康一眼,随后忽然说道:“常家主,我给你一天时间回去筹银子,应该没问题吧?”
常世康闻言一喜,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可以讨价还价的机会。
“一天时间太紧,再说三万两银子真不是小数目……”
他话音未落,却听三狗冷冷说道:“我跟你说话了吗?”
常世康一怔,有些不明白三狗是什么意思。
别说是他,就连唐志远都有些疑惑,不知道三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唯有常坤在短暂愣神后忽然露出一脸狂喜之色,他隐隐地猜到了一种可能!
果然不出他所料,三狗很快推开了常世康,笑呵呵地走向常坤。
“常家主,一天时间再多筹一万两银子,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这一声常家主给常坤喊得飘飘然,但在短暂的兴奋之后他又马上冷静下来
“狗爷,我肯定没问题,问题是家里人未必想得通……”常坤硬着头皮说道。
既然已经默认了忽然变成常家家主这件事,他就必须得想办法彻底坐实这一点。
他已经感觉到身旁父亲的森森杀意,他明白若是不能趁此机会坐稳家主之位,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三狗知道常坤心中所想,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会派人跟你回去,在你筹到银子之前,那些人会完全听你的。”
常世康终于忍无可忍,指着常坤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三狗没兴趣欣赏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喊来了几个手下叮嘱一番后便马上又离开。
他很忙,没时间在这些商人面前耀武扬威找存在感。
对薛长山他们这些人而言,击败了城中的卫所官兵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薛长山深知现在还不是占据多座城池的时候,但他要做的是在这些打下的城池里埋下“逆反”的种子。
他要让这里的百姓知道,朝廷不管的贪官,会有人其他人来管。
跟贪官沆瀣一气的豪绅,也会跟贪官一起被处置。
也许仅仅这一次的变故还无法让百姓彻底觉醒。
可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这样的城池变得多了,自然可以看到量变引发的质变。
当然,这些事情终究需要时间积累。
对现在的开原县百姓而言,此刻的县城之中宛如人间炼狱。
杀掉所有贪官和卫所官兵后,这些自称是白莲教起义军的家伙就开始大肆地在县城之中搜刮财富。
开原县百姓虽然很少有机会外出,可不代表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白莲教起义后,北直隶已经有很多个县城沦陷到了起义军手中。
而那些被起义军占领的城池,基本上都会被洗劫一空,开原县似乎也要步那些县城的后尘。
可就在百姓们胆战心惊地等着起义军破门而入时,他们预想中的劫难却并非爆发。
很多富户确实被抄了家,大量的银子和货物都被堆积在了县衙内外。
直到所有富户都被处理干净,百姓家都没有遭到丝毫侵害。
渐渐地,城中百姓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支白莲教起义军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推翻朝廷统治而来的。
他们的敌人只是那些贪官污吏,以及那些为富不仁的富商。
对百姓他们非但秋毫不犯,甚至还强行要求富商们提高给下人的月钱。
提高月钱这种事不久前才在开原县出现,只是当时只有唐家这么做。
而在起义军彻底控制开原县后,这种事竟然要在整个县城里推广开来。
直到此时百姓们才终于明白,他们竟然盼到了曾经做梦都盼不到的好日子。
县衙之外,许多百姓自发的围了过来。
他们不是眼红堆积在这里的财物想要抢夺,而是想要好好看看那位青天大老爷。
县衙之中,顾思南听着外面的呼喊声,笑着看向薛长山。
“不得不说,你笼络民心的能力真的很强,比顾林还要强。”
正在埋头研究地图的薛长山并未抬头,低声回道:“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你觉得微不足道,对那些百姓而言却是给了他们一片朗朗乾坤。”
顾思南很兴奋,她越来越觉得跟薛长山一起做事真的很舒服。
虽然自小就在一众白莲教徒身边长大,但她却并未沾染任何陋习,反而保持着最朴素的道德观。
她痛恨贪官污吏,也看不惯那些富人不择手段地压榨百姓身上的油水。
只是在此之前她能做的“仅仅”是刺杀那些贪官,算是给百姓们出口气。
但她也很清楚,像她那样刺杀贪官并不会改变什么,新上任的官僚依旧会延续前任的步子,继续压榨百姓。
而跟着薛长山在一起做事,终于让她看到了改变这个腐朽世道的希望。
要说狠辣,薛长山的狠辣远胜于她。
城中富户面对他的要求但凡敢有一点不同意见的,轻则直接斩杀,重则干脆抄家灭族。
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份狠辣注定会错杀一些好人。
毕竟并非所有富户都是大奸大恶之辈,他们可能只是单纯地舍不得自己辛苦攒下的家业而已。
可薛长山在这些事上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
只要有人敢阻碍他的计划实施,就是他的敌人。
这样的人,很难说是一个好人,甚至可以说就是个十足的恶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恶人,却能每到一地就让当地百姓对他歌功颂德。
就算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笼络人心,但能做到这种程度,伪善也可以称之为真善了。
在顾思南看来,开原县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成为第二个米阳县。
可就在她沉浸其中时,却听薛长山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