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亭妮正跟毛燕芸打电话。
市里以市委办和宣传部、教工委名义送上去的文章有结果了。
昨天晚上，一把手从别的市里视察回去，当着省委办几个领导的面“看完”了带在身上好几天的文章。
他给了一个平淡的评价：“胡说八道，妖言惑众，王凤陵愚蠢透顶。”
这个消息，省委办的领导就没敢私下里给王凤陵透露。
但今天早上，一把手邀请几个常委一起晨练，跟几个常委明确说，江海市市委组织的这几篇文章是“居心叵测而且试图绑架我”的。
这话可就十分不客气了。
昨晚的话如果是斥责王凤陵愚蠢，那么今天早上这句话就直接把这几篇文章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否定王凤陵这个市委书记了。
毛燕芸的家属当时在场，上班前给毛燕芸打来电话说，覃文斌的判断完全是准确的。
他对一把手的文章的理解，也是最符合一把手的预期的。
所以毛燕芸一大早就给外甥女打电话，让她立即准备一篇文章。
她家属要求，这篇文章既要证明江海市不是他王凤陵一手掌控的地方，更是有相当多的干部坚持和王凤陵作斗争的。
这个斗争的带头人就是市长李亭妮。
李亭妮头皮发麻。
她知道自己错过了好机会。
市委组织那几篇文章的时候，如果她胆子大一点针锋相对！
那这一次给一把手的印象可就是极其正面的了！
可现在再发，那就成了明确一把手的意图之后的附和了。
“机会已经错过了，而且，到现在一把手也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意图，只是大约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李亭妮要求，“让这个覃文斌写一篇马上交给我。”
这时，王凤陵这个根本没接到消息的蠢材居然要开会。
李亭妮叹了口气，只好高高兴兴准备去打这个蠢货的脸。
毛燕芸立马来找覃文斌，明确说了这件事。
“写一篇文章出来，要快。”毛燕芸催促。
“没那本事。”覃文斌拒绝。
毛燕芸怒道：“你就当我求你不行吗？”
“你别跟我闹啊，”覃文斌无奈道，“大姐，你不看看我才什么级别，才工作了多久，我连写一篇教育方面响应领导文章主题的能力都没有，市政府要的东西我能写出来？就算要看数据，你总得给我提供数据吧？”
“啊？”毛燕芸挠头，“写个文章还这么麻烦？”
“那是要体现并直接着眼到领导的用心的，这哪有那么容易。你真以为别的领导就没看懂？只不过还没明确一把手的意图，谁都不敢贸然动笔。”覃文斌道。
说完问道：“你这么关心市长，你是不是市长的什么人？”
“那我亲外甥女我能不关心吗。”毛燕芸恼火，“也别问了，我老公是副省长，主管经济的那个。”
……
覃文斌立马敬而远之。
“你小心我整死你！”毛燕芸拍桌子，“写，就写教育行业的事，对标那帮废物的文章，写不出来我就告你非法不写文章，反正总得让你去纪委待几天。”
覃文斌没好气地从抽屉里摸出一篇文章。
毛燕芸大喜，一把薅起他扔一边自己翻看。
好嘛，十多篇文章，全部都是从省委主要领导的意图出发，就江海市教育方面的问题写的指向性十分明确的文章。
而且，这小子十分狡猾，他自己拿出来的只是写城关区特殊情况的，压在抽屉里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覃文斌这一年来对全市各区县太了解了，对领导不了解可对现状十分了解，谁让他一有时间就琢磨这些呢，这一琢磨就去打听，去了解，从而研究出了一些东西来了。
“小王八蛋还骗人，你这是非法隐瞒自己的本事！”毛燕芸提起文章就跑。
覃文斌欲哭无泪，这我还没确定呢，你都拿走干啥？
毛燕芸可不管，先给李亭妮打电话：“想办法今天早上就让这十多篇文章见报。”
“这人心思也太深了，可这合适吗？”李亭妮担忧，“万一……”
“你随便，你爱用不用，我不要脸跑去找人家求的东西，你要是觉着不够格，你自己看着办。”毛燕芸大怒，“错过了一次机会自己在那后悔，现在机会来了你还瞻前顾后，你自己想吧。”
然后就给她家属打去电话。
没别的，就捻了一下文章摘要。
覃文斌是严格按照论文的形式写的，而且还是行政论文。
摘要把要说的重点都提了出来，一眼就能看明白文章的意图。
领导一听，直接给了一个评价：“这个干部被省直部门排斥是有原因的，在一群庸才当中，这样的干部太冒尖。”
然后要求直接给他传真过去。
毛燕芸想压一压。
“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外甥女，但这不是她的作品。这个干部既然有这个本事你就不能不给人家考虑，要不然，这次你能不要脸皮去求人家，下一次呢？我可告诉你，这种人绝对防着你，你一次两次把人家的劳动成果攫取而不给待遇，人家会把你当敌人。”家属警告。
毛燕芸只能咬咬牙把所有论文都传真过去。
那边接过去一看，堂堂副省长半天自闭的没说一句话。
这个干部的心思太深了。
他已经猜到如果情况按照他想的那样进展，则市政府一定会找他要文章。
在文章最后，他的署名是“江海市市政府、市教育局党组、局长”。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写。
这样的城府，不能不让人头疼。
可这样的人才难得，又实在太让人无法放弃。
而且你别看这文章没写他覃文斌的名字。
但凡要点脸的领导敢不把他的名字主动写在后面？
不写？
风云变幻的局势里，下一次你还想求他帮你？
领导只能在在最后再填上覃文斌三个字。
文章迅速送到一把手面前。
十点半，省委办公厅对王凤陵组织的那些文章的意见刚传到江海市市委，覃文斌的文章得到了领导的高度赞赏。
评论只有四个字：“人才难得。”
同时秦文斌的名字被领导画了一个圈，意思是，这个人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