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刚刚打开,里面就响起凛冽风声,跟着是一把笤帚率先砸出门缝,落在了门槛外,赵老太凶悍的语声从里面传出:“老二,你今天要是不把你媳妇找回来,就别再进这个门!”
紧接着,郑确便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有些狼狈的被赶了出来。
这身影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蓝色裋褐,低着头,快步跨出门槛,正是赵老二。
双方在窄巷里照了个面,郑确朝赵老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但赵老二眼下目光有些发直,满脸的神思不属,竟似一点没有注意到郑确,恍恍惚惚、步伐虚浮的从郑确身侧走了过去。
望着对方的背影,郑确微微摇头,他现在自己也有很大的麻烦,“唤声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可没有心思去过问别人的事情。
思索间,郑确加快脚步,朝自己住处走去。
很快,他开门进屋,反手掩上门户,快速扫了眼四周。
室内一片狼藉,各种家具器物翻倒满地,几乎没什么下脚的地方,跟早上走的时候一样,乱成一团。
他踢开一些碍事的家什,稍微收拾了一下,也没心思仔细洒扫,随便吃了点储存的干粮,便马上走进内室,来到床榻旁。
跟之前一样,先把自己的鞋子一正一反摆好,郑确这才在床上盘坐下来,开始修炼。
伴随着心神沉入功法的运转,他再次进入那种虚无混沌之中,四面八方充斥着一股股冰冷的气流,似蒲公英漫天飞舞,肆意游荡。
郑确不断截取一缕缕裹着阴气的灵气,引入体内,炼化入气海。
时间缓缓流逝,他汲取的灵气和阴气越来越多,身上的寒意,也越来越重,体温快速下降,面色也逐渐转为毫无血色的苍白。
这样一直修炼了半个时辰,郑确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倏然睁开眼。
他此刻坐在那张瘸腿太师椅上,周围残垣断壁环绕,大致勾勒出广阔殿宇的轮廓,破口处可听到外界阴风呼号,凄厉森然,面前长桌斑驳,摆放着古旧的【生死簿】。
望着这座破败广殿空间,郑确神情不变,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似乎只要自己吸入了足够多的阴气,便能进入这里。
以前他在没有入道的时候,之所以会偶尔梦到这个地方,应该也是自己在现实之中,沾染了阴气的缘故。
正想着,他眉心立刻涌出一股股烟云般的黑气,尔后迅速没入面前的【生死簿】中。
郑确回过神来,不再耽搁时间,当即伸手,抓向【生死簿】。
他指尖刚刚触碰到书页封面,一股铺天盖地的阴冷立时袭来,一瞬间,浓烈如实质的死亡,糅杂着磅礴的未知与恐惧,犹如搬倒天河,滔滔直下,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郑确心神大震,冥冥之中,他面前的这本古旧册子,似化作一泓森寒无底的黑渊,威严,厚重,森冷,宛若众生终点,传递出无垠的死意与沉寂,仿佛要吞噬诸天万物。
仅仅惊鸿一瞥,郑确便差点心神失守,赶紧收回手掌,这刹那之际,他浑身上下,已经全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定了定神,他再次望向【生死簿】,泛黄的册子安静的躺在桌子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郑确的面色,已经变得无比郑重。
【生死簿】……
自己现在的修为,似乎连触碰一下封面,都有些承受不住!
这个时候,郑确看到自己眉心涌现出来的阴气,已经开始渐渐减少,他顿时明白,自己在这个破败广殿空间,停留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次伸手,朝着【生死簿】的封面抓去。
手指碰到【生死簿】的瞬间,那种毁天灭地、十死无生的寂灭感再次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似要将他彻底湮灭,这一瞬,郑确感到自己就好像一叶扁舟,独自在茫茫海洋上,面对着滔天巨浪。
死意啸叫着扑面而至,郑确紧咬牙关,他这次没有松手,而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拼命翻动封面。
下一刻,他脑海里的所有思维,几乎全部停滞,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死亡与绝望。
恍恍惚惚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确渐渐清醒过来,他眉心涌出的阴气,已经极为稀薄,面前的【生死簿】,则被翻开了一个角。
这一角下方,露出同样泛黄的纸张,上面布满了一列列特殊文字,那些文字笔划古拙沧桑,似虫似鸟,他从来没有见过。
但古怪的地方是,郑确完全能够看懂那些文字的意思:
物类:人族。
名字:郑确。
籍贯:大黎皇朝涂州太平县长福镇人氏。
阳寿:一十六年七个月零三日,于亥时殇亡。
这……
郑确顿时心中一惊,这是自己的名字!
籍贯也完全对得上!
只不过,他今年就是十六岁!
确切一点,他这一世从出生到现在,正好是十六岁七个月零三日……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只能活到今晚亥时?
想到这里,郑确再次伸手,抓住【生死簿】被掀开的那一角。
这一次,他手指触碰到【生死簿】时,除了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寒外,再没有出现刚才那种死亡与绝望呼啸而至的感觉。
他立刻用力,将掀起的书页,完全翻开。
一张泛黄的纸张,立时呈现在他面前。
纸上字迹清晰整齐,却只有郑确一个人的记载,其他部分,都是一片空白。
就在此刻,他眉心最后一点黑气也没入了【生死簿】,周围景象立时一阵扭曲、动荡,所有色彩快速褪去,化作一片光怪陆离,眨眼的功夫,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此刻窗外天光早已消失无踪,暮色降临,黑沉沉的夜幕下,惨淡的星光照出远屋近树影影幢幢的轮廓,整个小镇静的可怖。
吱嘎!
这个时候,反锁着的大门,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把推开。
一个熟悉的语声,立刻传入郑确耳中:“徒儿,为师昨晚,没有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