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根本不是帮助孩子更好生活的地方,也不是救人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坟墓!想要从这里离开,要不然就割舍自己的性格,要不然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们虽然帮了很多同学逃出去,但是只要那些大人还在源源不断把孩子送进来在,只要外面那些人不知道这里的真相,这个地方就不可能真的被铲除!
——我是被关押在这里最久的人,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夙愿。我想要像那些守夜人砸断天梯一样把这里的秩序砸断!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是如何折磨被送到这里的孩子的!我要扯下他们的遮羞布,让他们看明白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任长生躺在床上,朱魇那些激动的话语在她耳边依旧时时刻刻地回响着。
蒋函谷翻了个身,从被子里冒出一对大眼睛望着任长生:“你也睡不着吗?”
任长生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含糊着答应了一声。
“我听得好激动啊,你说,我们不会真的能够让大家都逃出这里吧?”
任长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调侃道:“哎呀,这世事真是难料啊。我本来只是接了个委托要帮人家把朋友救出来,怎么这会儿糊里糊涂地居然要参加一个‘天倾西北’青春版了呢?”
蒋函谷缩在被子里,那床有些短促的被子无法完整裹住她的身体,睡觉姿势只能有些局促地斜躺着:“朱魇是我们中最厉害的,他之前就说一直很想成为守夜人,他也是这个少年守夜人的创始人。是不是特别牛?”
任长生无声地勾了下嘴角,神态带上几分唏嘘:“守夜人有什么好的?眼下不是都说,守夜人是要斩断天梯,带来劫难的坏人吗?”
“守夜人不是坏人,他们是很厉害的好人,后来白玉京那些混蛋把他们封印在世界上各处了。之前朱魇说,如果有机会逃出这里,他就要去寻找那些人的踪迹,然后把他们救出来。”
任长生扭过头,望着蒋函谷明亮里透着向往的双眼:“朱魇说,朱魇说。那你呢,你有想过假如能从这里出去,你要干什么?”
“我?”蒋函谷眯眼笑了笑,脸上浮起一片绯红,“我想跟着他混!他说去救那些守夜人,那我们就跟他一起去呗。反正这个家谁爱回谁回吧,我是不回了。”
任长生望着她带几分羞怯,又透出几分向往的脸,也不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只是忽然有点神神叨叨地拖长了声音:“其实,我能感觉你身上仙骨资质不差。如果能从这里出去,如果能好好修炼,你说不定真的能有一番造化呢。”
“造化?造化是什么东西?”
“成仙,如今世道,造化就是成仙的可能。你这仙骨,好好打磨打磨,最后虽然难以飞升大成,但是混个金丹期、甚至元婴期都不是空谈。舍弃这可能,却跟随一个魔族做一件东奔西走的不确定的事情,你这不是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么?”
蒋函谷愣了愣,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神态里忽然浮现出几分怒意:“我以为,你和那些大人不一样!什么仙不仙,魔不魔!我可不在乎这仙骨,这破东西,就是因为有它,我才被爸妈送到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眼下你还叫我修仙?”
这一番怒意显然也出乎任长生预料,她本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睡意一下就被惊醒过来,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你这孩子——嘘,小声点,不要激动。”
“我本来以为,你跟他们都不一样,现在看起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是不是看不起朱魇?你觉得他是魔族,所以我们就是跟随他也不会有好日子!你这是偏见!你,你跟那些无耻的大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哎呀,我就说一句,我就又无耻了……”任长生百口莫辩,颇有些烦躁。
她最近总和葛淼说话,葛淼虽然也是人类,但是理解力到底比较高,遇事情又冷静,所以即使偶尔有分歧,后来也都能囫囵吞地解决了。大约是这种高效又融洽的交流太习以为常,弄得任长生自觉在与人交流上已经到了新的境界。
今天遇上蒋函谷忽然发难,她才头疼地发现人还是那波人,她还是那个她,相互之间理解起来仿佛隔着一层厚障壁:“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能是什么意思?你都说这个话了!”
任长生看她连珠炮似的,连忙打断:“你知道什么叫修魔吗?”
蒋函谷一愣,却没了声音。
“既然有修仙,反之定有修魔,人体弱而心智,故修仙者云云,而修魔者寥寥。反之诸如夔熊兕虎之类妖族,身体强健而心性不稳,则适宜修魔道而非仙道。”
“朱魇乃是先天修魔之体,需要以烈日霜冻淬炼自身,强健体魄,需与虎豹豺狼相互搏斗,激发杀气。而你生来是修仙的,身体修行需要合阴阳而应四季,心智开悟则更要通古今而思未来。你们只有以不同方式修行才能各自激发身体的潜能,你若是跟着他,说是要逆天改命,实际上就是自我埋没。”
蒋函谷眨眨眼睛,脸上透出几分迟钝的疑惑,眼睛里透着一股发愣晃神的呆滞。
任长生顿了一会,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手:“儒家知不知道啊?那个孔子,不是说了吗?有教无类!你跟朱魇是不同的孩子,你们需要的教学方法不一样!这样懂不懂啦?他们这样把你们这么教是教不出结果的,你盲目跟着朱魇跑也不是什么好事。”
“每个人啊,其实都有自己适应的教学方法,对口了才能激发出潜能。就这个道理嘛。”
这下蒋函谷倒是高兴起来了:“你早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嘛。这么说起来那个孔子,说得不是挺有道理的嘛,跟这些畜生不一样。”
任长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了笑,也不解释更多,只是坐在床边看着蒋函谷碎碎叨叨讲起了自己原来在学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