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韩春旺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了现在,他摇摇头,喃喃地:“不,不……她已经走了,他们不该再打扰她。苟掌门,你受苦了!这份恩德,春旺没齿难忘。”
苟史运试探地问:“江夫人的仇家,来头是不是很大?那两个人,武功都不弱,他们还说,江夫人是险峰剑客。”
韩春旺长叹一声:“唉!说来话长。她本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又做了江东四侠白鸡冠师太的关门弟子,十八岁成为森林剑客,同龄人鲜有比肩者。其襁褓之时,岳父曾与同行定了娃娃亲,其间岳父生意败走麦城,欠了一屁股债,亲家不仅没拉一把,反雪上加霜,虚托他人,趁债主索债之机低价盘下店铺。岳父背井离乡,远赴京城长安,十年后东山再起,衣锦还乡,于一年一度的行业公会之际,愤然解除了婚约。对方声名狼藉,视之为奇耻大辱,咬牙切齿,纠缠不断。春旺承蒙父荫,幸结连理,比翼双飞。先父在朝时,他们惹不起,获罪后威名犹在,仍畏惧三分,去世才几年,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兴风作浪!他们死不足惜,连累你身负重伤,真是对不住了!唉,人既被你杀了,线就断了,不必理会了。”
苟史运闻言呆了一呆。江东四侠?白鸡冠?那是师父铁罗汉的三师妹!这天地,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韩傻儿的娘亲,竟是自己的同门小师妹!稳定稳定情绪,便将童仁堂介绍的师门渊源对韩春旺讲了。
韩春旺也很意外,剑南门掌门练剑,众所周知,也隐约听韩傻儿提起,剑南门与武夷剑派有渊源,孰料苟史运竟是江采莲二师伯的弟子!便改口以师兄呼之。
苟史运试探着说:“贤弟,既如此,不如将师妹仙逝的消息散播出去,仇家风闻,岂会再找麻烦?”
韩春旺连连摆手:“师兄不可,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得讯的更多了,不尴不尬的人赶来,没太平日子了。”
苟史运大着胆子猜测:“是不是跟傻儿也有关?”童仁堂甘为孺子牛,郝老头白挨一石子,无不加深他的怀疑。随着韩春旺,他称起了傻儿。
韩春旺闻言,脸色大变:“大人的恩恩怨怨,关孩子什么事?”
苟史运不识字,又练武,看着傻大憨粗,脑袋瓜却一点也不笨,他可是数一数二聪明绝顶的人物——苟古贤的嫡亲孙子!一个时辰前,他以一敌二,也是像狼一样,死死咬住一块肉,就是不松口,才险中取胜,挣回一条命来。
从韩春旺的话里话外,他听出一半是实,一半是虚,莫非小师妹与未婚夫藕断丝连、珠胎暗结,迫于父命,才嫁给韩春旺?而韩春旺羞于启齿,不愿道破?对方也是大户人家,为子嗣不惜重金聘请高手,万里搜寻?也不对呀,倘若如此,韩春旺岂肯娶下小师妹?小师妹再美,韩家虽丢了官职,医术仍在,不至于自轻自贱迎娶不洁不净的女子。
那么,韩傻儿便是韩春旺与小师妹的儿子了,仇家专为小师妹而来?而小师妹已死,仇家没了目标,自当歇手,而韩春旺为何要隐而不宣呢?仇家不至于跟韩家也结下血海深仇吧?韩家虽然落魄,朝廷内外,不乏善缘,树大根深,一旦翻身,岂会善罢甘休?当然,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而来人并未找韩春旺寻仇啊?说啥子宗主,说啥子立功,难不成,小师妹偷了大户人家的儿子?韩春旺交还也就罢了,犯不着养来养去养成仇……
不通,不通啊,苟史运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一篇想法里,未免龌龊,以前想不到的层面,因夫人不安于室,脑洞大开了。
“贤弟,你甭误会!老哥是想,来人不知底细,恐怕再生事端,老子又受了伤,咱们商量对策,及早防范才是。”
韩春旺面现犹疑之色,顿了顿,还是坚定说道:“师兄放心,他们不敢对傻儿胡来的,你安心休养便是。”
苟史运不放心,自己坏条腿,成果来之不易,不能打了水漂,便提议道:“要不这样,咱悄悄把傻儿和火火送到大刀门练习,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提高剑术,当然,掌门鬼手的功夫也远高于我,万一有啥子风吹草动,保护起来更为方便——老子如果不受伤,何须如此?”
韩春旺端起茶杯喝水,未置可否。
苟史运以为动心了,进一步补充道:“鬼手掌门说话刁狠,心肠却极好,又是贤弟现任夫人的舅爷,贾先生的亲舅舅,想来不会推辞。鬼手又系峨眉剑派外家弟子,背景强大,自身也是剑灵......”
“啪!”苟史运还要说下去,韩春旺重重地一放茶杯,打断话头,断然否决道:“不行!绝对不行!傻儿还得读书、学医,不能因为学剑荒废主业。”
主业?难道学剑成了副业?苟史运的脸忽现猪肝色,兴致勃勃骤然降至零点。
韩春旺察觉失态,回旋道:“难得师兄操心!傻儿怪罪贾先生治死娘亲,一直不合,决不会答应。火火也要读书不是?大刀门又没学堂,耽误了总不好。我瞧两个小不点一起读书,一起练剑,形影不离,挺好的,犯不着大动干戈,不如维持现状,等等看吧。”
看来劝不动了,毕竟是人家的事,自己做不得主,苟史运只好顺水推舟,道:“还是贤弟考虑得周到,好,就依贤弟,维持现状吧。”顿了顿,心念一动,又道:“贤弟,老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妥否?”
韩春旺笑道:“师兄吩咐便是,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哦。”
苟史运想了想,方道:“贤弟刚才提起,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一起练剑,好得不能再好了,我跟傻儿的娘亲又是同门师兄妹——老哥就想,咱定个娃娃亲,亲上加亲,可好?”
“这我做不了主!”韩春旺脱口而出。
苟史运脸色一冷:“莫非老哥高攀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贤弟有何做不了主?若要推辞,不妨直说,老哥决不敢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