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熙书到的时候,五张桌子坐满了人,还有一些是李百旺的私交,听说有酒场都跟着来了,蓝熙书哥几个的到来,影响不到基层锦衣卫校尉,所以对于出手阔绰的蓝熙书不怎么排斥。
一番介绍,桌子板凳乱响,闹哄哄的纷纷见礼,惹得三楼雅间里的食客频频往下张望。
蓝熙书不摆官架子,跟李百旺称兄道弟,跟普通的锦衣卫校尉也是,没有随身携带御赐的绣春金刀,也没穿官服,一身玉色交领便服很是随意,无形中给人亲近无间的感觉,所以蓝熙书的到来并没有使气氛拘谨,按照蓝熙书授意,今天聚贤楼请的都是劳苦大众,锦衣卫里的草根,百户就李百旺和他的好友两个,千户一个没请,南北镇抚司的也没请。
井运水招呼蓝熙书到靠窗口的桌子就坐,蓝熙书左边靠着井运水右边挨着李百旺坐下来,简单寒暄,礼数精简。
掌柜的侯了多时,打躬作揖一圈儿陪着笑脸,一见众星捧月似得蓝熙书就知道主角到了,瞄着蓝熙书腰间袍襟褶皱里时隐时现的金牌心里一凛,掌柜真是见过世面的人,随之各种殷勤来了。
传菜的伙计们踩踏着楼板咚咚作响穿花蝶般唱着菜名,托盘舛错,酒肉飘香里一个伙计搬着圆凳领着一老一少上得楼来,闹哄哄的二楼立时静了。
特色菜来了,耗子笑语,都忘了搭理他,眼珠都冲着楼梯口瓷住了。
前头的一个六旬老汉直缀青衣,山羊胡子全白,瘦丁丁的满脸褶皱,抱着一把三弦见谁给谁点头哈腰,卑微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人们对这个老人一扫而过,所有的目光都被后面的月白单衣的少女吸引了,此时少女落后了老汉几步,刚好右手兰花翘指牵着飘逸的裙摆登上最后一节楼梯,上得楼梯兰花指捏的裙摆随手一放,裙拖六幅湘江水的妙曼烟波轻扬,淡蓝的娟纱披风结带恰大好处收拢着柔若无骨的细腰袅娜,粉经低垂,额发轻柔,秀发挽了一个一个简单随意的云髻,银质的步摇钗上得一串细小珍珠随着女子细碎的步伐而摇曳生姿,女子的左手怀抱着琵琶,一行一动间,她的面目有着云遮月难掩的皎洁,眉眼羞涩并不是特别的出彩,但是就是那种单薄而羞怯的神情一下子抓住了大家的眼睛。
所有的眼睛跟着这小女子走到中间的空场,伙计帮忙,老汉落了座,三弦支在腿上,又是一圈儿谦卑讨好的笑脸。
不知谁的喉结咕噜一声,葛大甚至屁股离座打算走近了看个仔细,被旁边的耗子一把拉住。
小女子抱着琵琶转圈敛衽行礼,眼睛始终不敢抬起,紧张的手指微微轻颤,恨不得把脸埋到琵琶后面。
她的羞怯反而让人格外怜惜。
“各位爷!秀儿学艺不精,刚刚出道也没上过大台面,如有不周请各位爷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老汉使劲儿坐在圆凳上哈腰点头。
葛大匪性不改,眼珠子都要砸脚面了,他带头手指打了一个呼哨,立时呼哨四起,把个小女子惊得仟眉跳动,明眸流连。
真是个才出道的小女子,蓝熙书茶杯一顿桌子,葛大带头坐回了椅子上,呲着大牙溜了蓝熙书一眼。
但是没人污言秽语,蓝熙书的主桌上都面带微笑,李百旺示意可以开始了,这胃口吊的太足了,这帮粗野的汉子能有这样斯文的表现基本上很难得了。
唤秀儿的女子,再次敛衽行礼,慢慢的坐到伙计放置好的圆凳上,拘谨的将琵琶放在腿上,一个柔指划过琵琶,一串悦耳的音浪叮咚而过。
“爷!您请看!”小伙计机灵的把戏折子递给了蓝熙书,蓝熙书哪懂得这个,虽说在南京也听过评书曲儿,但点弹词戏曲的时候真没有,一行娟秀的小楷清清楚楚,什么《琵琶记》,《白兔记》,《荆钗记》,《拜月亭》,等等。
蓝熙书往李百旺跟前一推,他知道井运水也是白搭,李百旺还真是行家,侧头问:“蓝大人是想听南曲还是北腔?”
老汉正在和秀儿调音,这帮汉子们都跟饿狼死的对着秀儿指指点点,但是很自觉的没有大声喧哗。
听个曲儿还分南腔北调?“井运水捏了一颗花生米扔嘴里,今天是回京心情最好的一天,看看大明的小妞,随随便便一个弹词唱曲儿的都让鞑靼娘子没法比,这似水温柔,这步摇生姿·····
蓝熙书心里也这么想,打趣的看着李百旺,一杯酒下肚鼻子冒光的李百旺,京官就是京官,没事光研究这个了。
“这就跟练家子差不多,总有个南拳北腿之分是不是?”李百旺知道哥几个都是土包子倒没有嘲笑之意,但是言语间流露出的卖弄之意却掩饰不住:“这南曲如江南风韵流丽悠远委婉细腻,这北调呢慷慨激昂铿锵大气,往俗了说呢,就如同南方女子的娇滴滴跟北方大姑娘的火辣辣,哈哈!这就看听者的喜好了。”
京城官员很多是从南京迁都而来,也带来了庞大的南方口味,不管是各行各业南方人不少,所以形成了南北两种风格需求,就如同饭馆酒楼南菜北菜都形成了风格。
井运水看着李百旺寓意的眼神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一点不假。
蓝熙书眉梢一抹温情,他忽然想起了房子:“有没有集南北腔之大成·····”
“有有!”李百旺竖了一个大拇指,别看外行,但是有水平:“没想到咱跟蓝大人还一个口味,来一段昆山腔,才子佳人的!”
旁边的早不耐烦了,嚷嚷着快点儿开唱佐酒。
吩咐下去,伙计在老汉耳边嘱咐几句,老汉点头并跟秀儿低语,秀儿烟波流转抿着小嘴称是。
“不会难为了这小妞吧!人家刚刚出道学了能有几出折子戏,我说三少!就让人家随意吧!”井运水不知怎的对秀儿看对了眼,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竟然担心难为了秀儿。
蓝熙书横了他一个别有用心的眼神,井运水根本不回避瞪着蓝熙书,李百旺笑了懂了:“井大人怜香惜玉早了点儿喽!哈哈!”
丁哑挨个给大家满酒:“终于看到我们井老大阳光灿烂了,原来就缺这么一剂良药!”
“你不缺啊!谁不缺啊!”井运水上了葛大的驴劲梗着脖子看了一圈儿在座的:“我看就李大人不缺!”
李百旺抱拳拱手率先笑起来,哥几个跟着哄然大笑。
真缺,最缺的还是葛大,他在旁边的桌子上已经公然的跟耗子打听了:“耗子!这小妞能上手吗?”
对于葛大的厚颜无耻耗子都习以为常了,耗子连连摇头:“我说葛老大!人家卖艺不卖身!”
“打听打听咱多给钱还不成吗?”葛大有点儿卖萌的样子很滑稽,耗子继续摇头:“够呛!喂!葛老大!你怎么忍心这么水灵羞涩的小妞,嗯!咳咳!”耗子不说了,他很少说荤话,这是最露骨的了。
“那就找个卖身不卖艺的!”葛大干脆惹得耗子忍俊不住,人真是憋急了。
旁边李百旺的跟班凑上来,一口狼牙一张嘴全出来了:“葛老大!这不容易,南城钉子街,便宜!卖肉的人多了去了,保管你挑花了眼。”
葛大一听脖子立马转到那小子那边了。
一声弦音珠玉落玉盘,大家安静下来,秀儿烟拢明眸,扬起不施粉黛的小脸珠喉丽丽起了个婉转的音儿唱了起来。